云雨倚西窗

　　老街有一棵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柳树，万条垂下绿丝绦，漂亮得很。苏知真的母亲就在树下等着他。
　　苏知真加快步伐走上去，在她身后推轮椅，笑着问：“您怎么又出来接我？我都这样大的人。”
　　苏母是很温柔的人，讲话的时候慢条斯理地，“妈妈不是不放心你，是思念你。”
　　知真就不再多话，只是推着母亲往巷子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一些今日的趣事，苏母安静听他讲，偶尔附和几句。
　　一直到小院子前，苏母忽然说：“今天你父亲来找我。”
　　知真脸色变了变，笑容僵硬下来，“他找您做什么？”
　　“还是那件事。”
　　知真冷笑，没有继续说话，手上用了一点力气，沿着水泥抹出来以便轮椅通过的斜坡，将母亲推进去，回身锁上院门。
　　苏母看着她，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温柔爱意，“你也应该听你父亲说一说。”
　　她总觉得他的亲生父亲一定不会害他的，总要他听听父亲的话。知真没有看母亲，他怕自己发脾气会吓到母亲，说：“我有一篇论文没有写完。”
　　苏母看着知真钻进屋子里的背影，无奈地垂下眼。

　　苏知真拨出电话，听到对面的忙音变成男人小心翼翼的一声“知真”时，冷漠地开口：“从我这儿找不到突破口，就来找我妈，您真了不起。”
　　苏祥听见这句话就没了声音。
　　对面只剩下苏祥的呼吸声，苏知真对待他父亲一贯没有对待外人的礼节，他不回应，苏知真也没耐心等他，“往后别再打扰我妈生活，你不配。”
　　挂掉电话，苏知真把手机丢到床中央，双臂叠放在书桌上，头埋进去。
　　闭上眼，就是那一天的情景。
　　苏知真的母亲是一个再体面不过的人，即便是从顶峰坠入谷底，也从来没有歇斯底里或是自暴自弃。她坐在轮椅上，也是最美的那个女人。
　　上身永远挺拔，脸上永远有浅笑，见到人点一点头表示问好，慢声细语地讲话，从来不和人红脸。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苏祥要抛弃她。
　　早些年他母亲在舞团作台柱子，受万人追捧时，可不见他要抛下她离开。
　　当年苏知真也不是没有挽留过，比今时今日苏祥请求他还要恳切和卑微。
　　他抱着苏祥的大腿，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爸爸，不要走，不要丢下妈妈！不要留下妈妈一个人好不好！”
　　苏祥大手落在儿子发顶，轻轻揉了揉。最后还是把年幼的知真扯开，“乖，陪着妈妈。爸爸以后再来接你。”
　　最后他跪坐在地上，头枕着童婉的膝头，呜呜地哭。童婉慢慢拍着他的背，轻声说：“没关系，妈妈可以带着你生活下去的。”
　　小知真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被泪水模糊的双眼里映着母亲美丽的剪影。
　　他点点头，坚定地说：“我以后都会照顾好妈妈的。我保护妈妈。”

　　手机响了一声，是支付宝转账的提醒。
　　苏知真头都没抬，只是冷笑。缺席了十五年的父爱，准备现在用钱来挽回。
　　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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