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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莉莉·波特相关
挂着深红帷幔的床铺今日难得有些凌乱,唯一的礼裙、几条不同款式的内衬、几根不同颜色的腰带都直接摊在上面;书桌更是狼狈,女孩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不同色系的眼影盘、不同色号的口红都乱了位置,显然刚经历过严格又难舍的挑选。
“这是最好用的定妆喷雾,喷一层就够了,免得被他亲花脸。”
“这条项链也给你……别总让其他人嫉妒你有一个多好多完美的男朋友,该被嫉妒的是他才对。”
莉莉拿出那个施过无限扩展咒的小包,将礼裙叠好往里放,而亚栗希亚也和她一样团团转,叨叨絮絮地交待着,先后递给她一瓶喷雾和一个精致的黑色礼盒。她认识这个礼盒,里面那条项链原主人自己平时都不舍得戴,如今直接塞给了她。
直到所有东西齐全,清点无误,亚栗希亚才上前一步抱住她,“玩得开心就行了,别想太多,好吗?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对不对?大不了放假你上我家住着,跟我一起睡,好不好?没关系,没关系的……”
她的安慰急促又实在,竟在莉莉的心底戳出一个温泉眼,涌出忍俊不禁的暖意,“我都知道……你真的太好了,亚栗希亚,谢谢你。”她们在寝室外的走廊分开,还不停地挥手,仿佛要道别的是她们俩。其实今天是七年级生的毕业舞会,虽然莉莉才六年级,但安西尔要带她参加,从某个角度来说,今晚是他们的道别。在那之前她想装得满不在意,只是送他毕业离校而已,又不是以后都见不成了,暑假、圣诞、复活节还可以见面,紧接着她毕业,很快他们又能形影不离。但不是这样的,多年以后她还是惊讶于自己在那时的预感,不是这样的,他们真的要分开了。
她走下旋梯进入公共休息室时,跟以前一样,安西尔已经在等她了,只是身上还是那件校袍。他一看见她便勾起嘴角笑,自然地接下她手里的东西,再伸出另一只手牵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对她笑,哪怕唇角不笑,浓墨般的眼眸也要笑,以至于她时常忘记他没有表情的脸色有多冷。偶尔她会听闻旁人如何谈论他,不止一次,说他冷极了。
“今天不高兴等我啦?”她打趣一般问。
“对,今天不想等你了,”他看着她轻声说,“虽然我从不介意等你,但今天不行,你得一直跟我在一起,少一分钟都不行。”
他带她来的是一个闲置的更衣间,入口一扇厚重漆黑,染了尘的门,几乎和周边的墙面融为一体,径直路过都难被发现,也难怪被闲置了。可出乎她意料的,里面隔间的木板、镜子、墙面虽被岁月冲刷洗掉原本的亮色,却没有粘尘。眼前的墙面上是整齐间隔排列的玻璃窗,透着六月傍晚依然晴好的阳光,像夏日的时光席卷着为他们停留。六月的白昼真是太长太长了,她不动声色地扣紧他的手指,就像他天黑便会消失,再长的白昼也无法将他留在她身边。
她抱着自己的裙子走进隔间,褪去身上的长袍和内衬衣,这个过程中她近乎是以凝望的姿态看着那条礼裙,藕粉色,纱质肩袖,顺滑的裙摆也裹着薄纱,少女轻巧腼腆的式样,像一朵被雨水洗淡的水红山茶。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作为舞伴出席舞会,那时她还安慰自己,明年今日还可以再跳一次,打起精神来。
“安西尔?”她轻声唤他,隔着一道木板门。
“嗯,我在。”他就在门外。
她的魔杖在他包里,她真的没有办法。“我穿上了,你能帮我拉上拉链吗?”她极力保持平静自然的语气,希望这扇门能够过滤她紧张的颤音。
“好。”他的回应也很平静。
她攥紧胸前柔顺的布料,将门打开,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他抿唇笑了一下,她还是羞红了脸。这个空间容纳两个人还不算太窄促,她转过身,抬手拢过铺在背上的红色长发,将敞开的拉链口露出来。他先轻轻拨开遗漏的发丝,指尖触到后颈有些痒,她稍微瑟缩了一瞬。
“这件很好看。”他轻声说着,捏起拉链两边的布料,将它们理平整。
“嗯,罗丝给我挑的,她的眼光向来很好。”
他的指节触到了她的脊背,一下,两下,有点凉。总共两下,她默数着。也许是隔间里的光线让他看不清拉链构造,他的气息离她的后颈远了又近,近了又远。她悄悄转过头去,发现他其实定在原位没有动过,她以为的远近,源自于他此刻跟她一样紊乱的呼吸。他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侧脸,轻轻按住两边的布料,再将拉链小心拉起,完美完成任务。
“谢谢——”她话音未落,便有熟悉的热度,从身后潮水般将她收覆。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可能喷了点香水,又或者是衣服上残留已久的香味,她闻到了咖啡和梨的味道,也许还有橙花,但是这道咖啡调的香气不是拿铁的醇绵,更像滤过黑咖啡后的豆渣,丝缕寡淡的焦香。
“你明天就走,对吗?”她问。
“对。”他低下头,在她耳廓边蹭了蹭。
“我不会哭,”她握住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扯起嘴角笑,“今天对于你来说很重要,我等会还要给你撑面子,我不会哭的。”
“谢谢,你很漂亮,漂亮到……”他似乎低不可闻地哽了一下,“担心会被别人抢走。”
她眼眶一酸,艰难地吸了吸鼻子,眼泪失约的速度比预想还要快,胸腔急剧收缩又急剧膨胀,疼得发紧。舍不得,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她在他臂弯里转了个身,将额头抵住他的肩膀,“还是让我哭一会儿吧,就一会……”安静的更衣间里,她一面吸鼻子一面流泪,声响在窄小的隔间内回响扩大,听起来像极一个受委屈的孩子。
走出隔间坐在镜子前收拾泪痕的时候,他已经帮她戴好了项链,那是一条妖精做的纯银项链,只有一朵很小的银色玫瑰,含苞的样子。接着,他又拿过她的梳子,用魔杖在上面点了点,细心地为她梳发。她只是看着镜子里的他,被那个认真又温柔的模样感动着。今天的他格外温柔,以前的温柔是天气晴朗时逗她笑,两人的笑语叠在一起,落一场和煦的太阳雨;而现在他们都在对方眼里成了易碎的珍宝或者易蒸发的云,说话那么轻,拥抱那么紧。
“我想问,波特先生……你父亲,会给女孩梳头发吗?”他轻轻为她解开发尾的一个结,不紧不慢地为她理顺每一根发丝。
“当然不会啊,”这是什么无厘头的问题,她破涕为笑,“我小时候都是妈妈、赫敏舅妈、外婆给我梳的,家里有那么多巧手,他才不要帮我。”
“噢,没什么,”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寡淡,但随即又冲她露出笑脸,“随便问问。”
更衣间的隔板门再次重复一开一关的次序时,她正对着镜子定妆。天色在不觉间稍暗,光线的色调便更柔更暖,夏风自窗口灌入室内疯狂聚集盈蓄,以至于空气在那一刻凝滞闭塞。有人从她身后走来,寥若晨星的琼林玉树,从容迂缓。而她只是看着,看他英隽的眉眼,含笑的嘴唇,还有熟练摆弄袖扣的手指,呼吸在无意识间放缓暂停,手中进行的步骤全然忘却,只有眼眶的干涩提醒大脑需要眨动双眼。
与镜子相伴的总是幻象,她转过头,而他真的站在那里,一身黑色正装,肩线宽而平直,腰侧的走线却往窄了收,白衬衫笼他结实的胸脯,西装裤衬他修长的腿型,俨然她从未见过的,白日梦中的幻境,只向她走来。枕畔的情话、赴宴的旁席、生命的另一半。
他也正望着她,最终腮帮不自然地鼓动了一下,忍笑将一根领带放入她手里。她回过神便意料之中腾地涨红脸,攥紧手中顺滑的丝面,最终在他灼灼目光下站起身,而他配合地弓下腰,满目期待。她其实可以绑得很快,但此刻偏偏要将每一段距离,每一褶松紧都计算清楚。将左半带子折起,再拉下右半根压稳,她的手虽有些抖,但还算有条不紊的发挥。
“我想现在就嫁给你。”她自言自语般轻声说,无关索要什么承诺,只出于快要渗入骨髓的怦然心动。
“好。”当她将那个漂亮顺滑的平结拉稳后,他扶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拉进怀里,低头轻吮她的唇瓣,辗转厮磨间,只渴望时间暂停。
快走到礼堂门口时,莉莉才舍得松开扣牵一路的手指,由他架起臂弯,她深深挽紧。礼堂穹顶晕开柔和的金光,深处是宽敞的舞池,两边有错落有致的餐桌。他们来得有些迟,站立等候开场的一双双少年少女,因为无事可做只一面交谈一面往入口方向看。
记得那时她在目光中不安地握紧他的手臂,说大家都在看你,而他只是笑着否定,说不对,他们是在看你。也记得他牵着她在舞池里旋转,在乐手奏到休止符时与她拥吻,还有很多人说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更记得舞会进行到一半她便拉着他穿过人群与红毯,直到礼堂门口,从门缝中钻出,外面的廊厅空寂无人,只剩闷闷的,被石墙过滤后的乐声与喧闹。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出口仍然小心翼翼,“你还记得之前我们散步路过的一间教室吗?你说你四五年级心情不好想静一点的时候……会去的那间,那儿没有人对不对?”
“南面四楼能看见火车站的那个?”
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如同礼堂内的鼓点直接敲在她的心上,震耳鸣响,“嗯……你再带我……带我去好不好?”
“怎么了?舞会没结束呢。”他往敞开的门缝看了一眼,里面仍然是沸腾的人群,笑语是沸水面上的气泡,破碎飞溅开,扑面而来。
“来不及了……你明天就要走……”她的声音愈来愈低,愈来愈没有底气。我一定是疯了,她想,可今晚的他就是勾魄一般的存在,她只是看着他,便没有办法挪开眼,甚至会忘记呼吸。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若是将这道题印在一张白纸上让她解答,她也只能画下一颗晴夜穹顶中肆意闪耀的星辰。明天他就要离开,城堡之外的世界是怎样的洋洋大观,她很清楚……或者再说直接一些,城堡以外有多少良辰美景、赏心悦目的女孩,她很清楚。
“你在想什么……”他弯起指节轻轻敲一下她的额头,温柔地哄着,“饿了的话我们进礼堂吃点东西。”
“不,不是饿了……”她的脸涨得更红,嘴唇有些哆嗦。可话音刚落,她的心里便咯噔一响,他知道,他明白她什么意思。
“到底是什么?”他被她无所适从的模样逗笑了,凑过来怜爱地在她脸颊上亲一口,朗姆酒和松脂清新入脾的香调。
那个吻落下来时,她孤注一掷地说,“要我。”
他完全如被一拳打蒙了,他们眼神交汇,他却茫然地无法在她脸上聚焦,“什么?”
她不由分说搂住他的脖子,与他贴得更紧一些,穿着带跟的鞋子仍在努力地垫脚,想用嘴唇去够他染红的耳垂,“安西尔·格林诺,我说要我。”这个拥抱的触感跟以往都不一样,他西服的肩垫咯着她的手臂,她裙摆的薄纱磨着他的衣扣,完全不同于穿着校袍时的温绵顺滑。
他突然难以把持平衡,揽着她摇摆了两步才站稳,她听到耳边有叹出的气音,更类似喘息一般温热的促狭。他把她从身上掰下来,将她困在他与石墙中间。火烛的倒影在他眼里躁动,舒缓琴音清水般从门缝、墙缝中娓娓流出,将他们浸透。
“不是不要你喝酒吗?谁教你的这些?”他一只手在她额头和脸颊上试探温度,意外地使了点劲,不像以前那般轻,应该是他的手太凉,所以她的脸才显得更烫。
“你。”她如实回答。确实有酒精在她食管与胃里燃灼,有人向她敬酒,他未能全部插缝挡下,所以最终喝了一些。但单凭那些她当然是清醒的,只能是他身上浅淡的广藿香与雪松的味道对于她来说却太烈,入肺便让她嗜醉。
“胡说八道,我没有。”他语气变得生硬,哪怕在悠扬琴声里都不能磨出柔和的轮廓,他放下手臂后退半步,与她隔开距离,撇过脸的动作让她知道他恼了,也慌了。
他没有吗?的确没有。他极少说脏字,更是从来不碰荤段子。他吻她,总是带着侵略性,周围没人便会探入她口中让他们的唇舌都纠缠在一起,阻断她的呼吸,但除了她十七岁生日那天,他从未吻过她额头眼睛鼻尖脸颊嘴唇以外的地方;他抱她,总是一只手抚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背或肩膀,温热安适的力度,只有他想要宣告主权的时刻,才会结实地揽住她的腰让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他有一张让女朋友最不放心的、夺人心魂般俊气的脸,也不是把表白和承诺挂在嘴边的恋人,他只是深情地望她,抱她,吻她,孤单时陪伴,失落时安慰,在她束手无策时竭尽全力。
但他就有。他认真亲吻和拥抱的许多时刻,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惟有酥软在他的怀里被他治得服服帖帖,他的眉眼,鼻梁,嘴唇,喉结,牵她的手,长袍里颀长挺拔的身体,一切都在吸引她、暗示她,他们还可以更近、更烫、更亲密。以至于在离别这个让她崩溃都不能表现的关口,她悍然不顾、口不择言,她也难以置信能从自己嘴里听那这种话,刚出口便没有任何实感。
她努力地平复呼吸,乖乖低头认错,声音几欲被礼堂传出的乐曲淹没,“对不起,我不闹了——”
“你等我一会!留在这,别,别跟上来!……我去去就回,我保证。”他又恼又笑,随后几乎是小跑离开。明明今晚是个正装加身的绅士,奔走离去的背影也还是一个蓬勃的少年。
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转角时,时间大概过了一刻差三分,也许四分,她根据里面的曲子时长推算的。他头发和脸颊都是干燥,惟有额角湿漉漉漏了收拾,还在往下淌水珠。她每次等他都会计算时间,但她从来不会责怪、不耐或者计较,甚至怀着欢喜与期待在计算,因为他也一直如此。
后来她开始数日子、数月份、数季节。仍然不会责怪、不耐或者计较,只是在计算,将每个日夜都数下来收入囊中,他便会回到她身边。
……
2033年新年的钟声与礼炮声在夜幕中激烈碰撞、荡开,举国欢腾、万人空巷。
身边是一个栗色短发、檀棕色眼睛的男人,他气质温润,长得也很好看——认识的人是这么评价的,在魔法部有体面的工作,做事非常稳重,对她也很上心。阿不思和罗丝都很喜欢他,所以他想约她一起跨年,她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了。
她看着一串又一串流星突破重力,升空炸响,伴着耳边的轰鸣,她眼眶变得有些干涩,禁不住动手轻揉。因为眯眼而狭隘的视线突然被侵占,身体被罩入一个阴影里,与绚烂的彩光隔绝。那个待她很好、条件非常不错的男人,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低下头与她接吻。吻技还可以,给的是一个很体贴温和的吻,日出前气温最低时的湿度,还不忘往分合间隙填充缠绵缱绻的气息。这算在她意料之中,所以没有慌乱。只是她感受不到任何悸动,唇齿间也没有任何味道,只有梦魇般无法摆脱的、背叛般的罪恶感。她仍旧忍耐下来,甚至给予一点回应,是为了不让对方太难堪,还是想要尝试新的风花雪月、海誓山盟,她说不清。应该差不多了,她轻轻从对方怀里退出来,“对不起。”
“没关系……新年快乐!”那个人的眼眶似乎被悲伤与挫败浸满,但唇角仍然坚持温暖地笑着。这个男人想要温暖她,她知道。这个世界很温暖,在有阳光眷顾的白日,白日便有欢愉的事情可以逗她笑,让她快活。只是此刻是夜晚,很容易失眠与惊醒的夜晚。她望着天幕中伴着轰鸣盛放又急速冷却的火花,在寒冷的、持续了六年都没有结束的冬夜里缓慢眨动眼睛,眼眶仍然是干涩,人前她不会哭。
今年是第七年。
这次他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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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莉莉的裙子有幸由飞雪挑选。安西尔询问波特先生会不会为女孩梳头,灵感出自女儿出嫁,父亲亲自为女儿梳头盘发的短片。
写这个番外的动机是跟飞雪讨论她家崽子的圣诞舞会,最终触动我追加安西尔的毕业舞会,还是那句话,安莉有她了不起(大拇指)。
关于这对cp的设定也有幸被飞雪借用至她的孙时代后文《Game Over》,如果你有时间,欢迎移步收获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