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随遇而安

　　一年中最舒适的夏季有挥霍不完的白昼，阳光的亮度刚刚好、吹送的凉风刚刚好、年轻人身上的活力与沉稳都刚刚好。近两个月来，黑帽子再也没有正面出现，这个困扰了霍格沃茨一年的丑陋生物，出人意料地销声匿迹了，所有人都平安。大家相传是雨果的守护神咒镇住了那些从不见光明和欢乐的黑暗生物——他对此拒绝承认又暗自快活。
　　伯斯德教授因为带队的失职暂时离开了学校，正如雨果所想，伯斯德证明攻击学生的人不是他，事件发生时他昏迷在禁林防御边界上，对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六月在许多人殷切期盼下姗姗来迟，又一届毕业生走到了在霍格沃茨读书这段悠长日子的尾声。
　　在呆板地背诵，无休无止地做题，还有教授冗杂的叮嘱下熬过枯燥的N.E.W.Ts，七年级的学生彻夜欢呼着从书堆中脱身，转身又不情不愿、手忙脚乱地准备简历材料，四处奔波，求得指导和引荐。有的已经走出校门去参加人生中第一轮面试，有的如热锅蚂蚁般焦急筹划毕业安排，有的反而放慢脚步，打算好好享受离校前的一点安谧日子。
　　各个学院的公共休息室里又将毕业舞会的通知贴出，明明还是其他年级的期末复习时间，同学之间还是添了许多沸腾生动的话题。被压迫几个月的七年级学生此刻主导着城堡的狂欢气息。
　　“怎么样？你要不要尽快去邀请绿蒂？”
　　一直踱步到魁地奇球场边上，莉莉忍不住用肩膀撞撞雨果，满心期盼地问道。球场上打魁地奇的人比平时少得多，都是临近毕业的学生——毕业生才有空在这里上蹿下跳，他们热情的叫喊竟然也让这个空荡荡的球场热闹了起来。
　　“我猜我们，最后都是会一起去的吧。”雨果耸耸肩，开始检查扫帚尾巴上的枝杈。
　　“嘿！雨果，你可算来了！”空中几个风采恣扬的男孩女孩大幅度地朝他挥手。他也用力挥手回应着他们。
　　待那些人的注意力从雨果身上移开，莉莉就用力推了他一把，“你这么有自信吗？”他一个踉跄向前跨了两步才稳住身子，她接着不满地喊道，“你不怕别人把她抢走吗？谁给你这么厚的脸皮？”
　　他转过身冲她歪了歪脑袋，笑得竟然有几分得意，“别人抢不走她。”
　　莉莉顿时哑口无言，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笑着翻身骑上扫帚升空，娴熟地和老球友打招呼，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地在空中穿梭。她转身走上观众席的楼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像以前观看训练一样在空中寻找他的身影，以至于身后有个人轻轻拍拍她肩膀都能吓她一跳。
　　“嗨。”莉莉转头，便看到西德尼抿唇笑着与她打招呼，她也放松地笑了出来，“下午好，你也打算毕业前叙叙旧吗？”
　　“是啊，毕竟毕业后也许机会就不多了，家里的后院可不附带这么多球友。”西德尼跨过面前的座位到她身边坐下，小心地将他手上的扫帚安置好。
　　“我记得几年前你曾对魁地奇不以为然。”莉莉看着他对扫帚爱护有加，突然想起以前他轻视这种骑在扫帚上的运动竞技的神情。
　　“人很容易对他不了解的事物起偏见，”西德尼勉强笑了笑，满不在意地答道，“这句话放在我们之间不也很适用吗？”
　　“很幸运我没有错过你这个朋友。”莉莉握了一下他搭在腿边的手，又迅速抽离。那瞬间心跳竟然有些加速，“如果六年前在匈牙利树蜂龙面前你没有救我——”
　　“如果四年前复活节回校的火车上，你没有硬塞给我一个三明治。”西德尼自然地接话道，似乎这一切他都熟悉得让时光无法清洗冲淡，“还有之后你为我承受非议和委屈，尽管你本没必要去经受那些……该感到幸运的人是我，你知道吗？”
　　莉莉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不知如何接话惟有道一句，“谢谢，那些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他轻轻摇头，“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才开始明白什么叫做‘朋友的分量’。”
　　她偷偷攥紧自己的袍角又松开，“对了，你不骑扫帚去找他们吗……也许以后很难再聚了。”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难以察觉地低了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对他们来说也许意义不同。
　　“我可以带你去毕业旅行，”出乎意料地，西德尼笑着转过头，眼里的光却那么认真，“我们可以去看很多有意思的小岛，然后睡在海边——漫无目的去发现惊喜的旅行很酷，有时候会遇到环境恶劣荒无人烟的‘石头岛’，下一站也许就是可以看到浪漫日出和星空的海滨城市，我们去逛麻瓜的商场和集市，这些肯定是我跟着家庭旅行没有的项目，我在书上看了很多，一直都很想亲自体验。”
　　“听起来很棒，”她努力地打起精神点头，“但是我真的……嗯……有别的安排。”
　　他接着笑了一声，更像是自嘲般的，“比如什么，和别人去旅行吗？”
　　“也许吧，”她连忙解释，“但是更重要的是工作，对，我需要参加魔法部的面试，那边已经给我发出通知了，我可能没有时间旅行……你知道，面试考核都比较难，我需要时间准备，这个假期可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假期啊。”
　　“真是遗憾，”西德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对她的话表示非常赞同，“那作为补偿，我可以邀请你和我一起参加毕业舞会吗？”他飞快地甩出这句话，她心立马坠下去发出咯噔一响，就在刚才她还心里隐隐担心这个问题，没想到他还是问得她措手不及。
　　她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表现出过多苦涩，“我恐怕这——”
　　西德尼皱起眉，脸上居然浮现怒色，“你大可不必这样直接拒绝的。”
　　莉莉瑟缩了一下，鼓起勇气看着他清晰地说，“抱歉，我真的觉得这不合适。”
　　“只是作为朋友搭伴参加一个舞会，我不知道这还有什么合不合适的，”西德尼同样理直气壮地打断了她，“这是个重要的场合，我想争取我最——我认为重要的人。”
　　莉莉愧疚地背过身，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坚持。两人沉默僵持良久。
　　“拜托——”背后西德尼的语气几近恳求。她也心软得要改变主意松口答应了，答应又何妨呢，自己心里并不拒绝跟他一起参加舞会。但是我有男朋友了，她又想。只是这一个念头，就足以让她对其他所有男孩都提不起热情，更应付不来。
　　“我很抱歉。”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对他微微颔首表达真实歉意。如果作为朋友能让他高兴一点，她何尝不想答应呢，但她得承认这件事对自己来说过于勉强。这份勉为其难配不上他的自尊，一旦暴露很可能会破坏他的兴致，或者更糟，伤他的心。他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多跟别的，更好的女孩接触，而不是花时间来邀请她。
　　“我先回去了。”她不敢看他失落的神情，低着头快速走下看台，逃跑似得离开球场。

　　距离舞会开始只剩半小时，雨果再次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无奈地叹一口气。弗兰克·隆巴顿坐在雨果身边，也有些不安地搓搓手指，他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问，“戴里克和亚栗希亚都走了，她们也该下来了吧？”
　　“我觉得快了，再不下来我们该迟到了，”雨果说着，自己也感到心虚，“弗兰克，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要邀请莉莉——应该说，为什么要请莉莉带你参加舞会啊？”
　　“啊？”弗兰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躲躲闪闪，“因为……我很想凑凑热闹，但我才六年级，没有七年级的女伴我没法参加……艾丽斯自然要跟亚维斯一起的……但是！”弗兰克突然提高音量，露出憨憨的笑容，“我爸爸说，就像金妮十三岁时不够年纪参加三强圣诞舞会而答应了他的邀请一样，我可以倒回去邀请莉莉，我就抱着尝试的心态去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没有舞伴，居然还答应了我。”
　　“什么？”雨果发出惊讶的笑声，“居然是这样，没想到你也有对这方面上心的时候。”
　　“不然怎么追到西维亚呢。”弗兰克拍了拍胸膛，语气惹得人发笑。
　　其实雨果知道，莉莉一直拖延着拒绝别人的舞伴邀请，无非是在等安西尔的消息。她几乎每日都盼着他能回校参加她的毕业舞会，然而对方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任何消息。日复一日，她终于在最后关头放弃了等待。
　　熟悉的谈话声与笑声在旋梯上响起，雨果打了一个激灵，一把将弗兰克从软陷的沙发里拉起来，低头匆忙整理自己身上的礼服，对于将要见到的舞伴，他满心期待还有些紧张。
　　“雨果。”
　　特意等到有人唤他的名字，他才停下整理礼服的手，抬起头，望向绿蒂红扑扑笑得腼腆的脸颊。就像心底有个地方被这个笑容触动了，他觉得鼻腔一阵发酸。她身上那条浅蓝色的纱裙竟然将她衬得十分温柔，脸上的妆是细心化过的，估计将她的金发挽成现在这般优雅整齐的发束也并不容易。
　　果然不出所料，从绿蒂身后出现的莉莉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亲爱的，绿蒂的发型花费了一点时间……我们快走吧要迟到了。”令人惊讶地，莉莉身上是一袭酒红色的绸缎长裙和同样材质的长手套，将她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重新烫过大波浪的卷发披散肩头，连口红的颜色都配合着长裙变得鲜艳——雨果不知道怎么描述，他头一次见她打扮成一个成熟的女人。
　　雨果挺直脊背朝绿蒂走去，像个有模有样的绅士，架起自己的手臂，“真不敢相信，这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小女孩。”
　　“怎么样，好看吗？”绿蒂的眼睛亮晶晶的，轻轻挽住了他，“我第一次花那么多心思收拾自己，你要知道里面学问可多了！”
　　“收效显著，”雨果笑着点点头，“很漂亮。”
　　绿蒂笑颜逐开，双手握住他的手臂问，“那今晚的你喜欢今晚的我吗？”突然撒娇的语气让人感到陌生却忍俊不禁。以前她实在是太少太少冲他撒娇了，因为那对他一直没有什么用处，相处模式的突然转变竟让他无法适应。
　　今晚？他微苦地笑了一下，“当然，今晚。”
　　弗兰克虽然不是一个完美的舞伴，但至少他是贴心而温暖的。他照顾莉莉穿高跟鞋的不便，几乎处处搀扶，帮她拿酒杯、拿点心，甚至替她挡酒，她都心存感激。他在休息的间隙还认真地与她探讨他和西维亚交往的问题，看起来诚恳又小心翼翼。
　　在六年级的时候，莉莉就想好要让安西尔回校陪她参加毕业舞会，因为这个重要时刻她最想和他分享，那时想不到如今他们会分居异国，连盼来一封信都是奢侈。许多已经习以为常的事物都要换上全新面孔，他也快要回到她身边了吧——想到这里，她就对毕业充满期待。
　　礼堂被布置成浪漫的金色，十一岁第一次走进这里时，头顶的蜡烛成百上千，今晚化成十七岁毕业舞池上空漂浮的金色树叶，闪闪发光。开始与结束都如此动人的仪式感，让中间夹杂的那些与霍格沃茨有关的光阴与回忆，更显得清晰且珍贵。学生之中大多鲜少看彼此如此容光焕发的模样，赞叹与祝福此起彼伏，仿佛即将到来的离别都可以一直笑着面对，不足挂齿。少年之间的碰杯不是觥筹交错，少年之间的祝福不是阿谀奉承，少年之间的喜眉不是强颜欢笑。城堡是最纯净的温室，孕育最纯粹的情谊，直到最后一刻都值得依赖。
　　夏季的天色彻底暗了，舞会接近尾声，乐声轻缓地流淌开，渲染着此刻依依不舍的气氛。莉莉感到疲惫，却不舍离开，她几乎想和每一个人道别，因为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一曲动人的前奏响起，弗兰克牵着她进入舞池，人群仍然有些拥挤，他却一言不发地抽身离去，只是一个转身便淹没在舞动的人海里，莉莉一时傻眼，迷惑不解，尴尬地独自踩着舞步移动位置。
　　身后突然有人自然地接过她的手，她被轻轻牵起转了一圈，便正对上西德尼的脸，他脸上得意的表情藏也没藏。莉莉先是惊讶不已地盯着前方看了好几秒，直到眼神对焦，两个人同时噗嗤笑了出来，她低下头默默调整了一会，才重新抬头对上他闪着欣喜光芒的蓝眼睛，她并没有抗拒他的突然出现，扫兴的举动都是没必要的，不如跳完最后一支舞吧。
　　曲未终，人群的喧闹却已被抽离，礼堂终于被离别的伤感笼罩，难得的是，每个人心里仍然有许多温柔祝福的小泡泡在发散，多年的友谊更被珍惜，就算是多年的怨结也在今晚解开。不列颠是小，眼前的人只要想见，许多都还可以再见，但他们的少年时光，在明天离开霍格沃茨的时候，就真正地、永远地画上句点了。
　　大家都各奔东西。
　　“弗兰克是你串通好的是不是？可以让我们两个人的小舞伴提前体验一把毕业舞会？”莉莉平静地看着西德尼问，眼角瞥到不远处正在和西维亚相拥旋转的弗兰克，笑声飞扬。
　　“我就是幕后主使。”西德尼挑了挑眉，嘴角抿出一个得意的弧度，“是我今晚非要跟你跳一曲。”
　　莉莉无奈地笑了起来，七年了，自己还总是斗不过西德尼，“然后你实现了，我是不是该替你感到高兴？”
　　“是的，你必须如此，你还应该为自己感到高兴，没有错失做我舞伴的机会……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说起最后一次，西德尼的声音听不出伤感，反而带着雀跃，和欢快的音乐那么贴合。
　　外面漆黑的夜幕降在窗前，舞曲已经演奏到最后一首，许多人陆续结伴离开。
　　雨果在餐桌边就地取材，将威士忌、可乐和冰块混在一起，看成色满意后，便倒一杯剔透的棕色液体递给绿蒂。她接过道谢，靠在桌边饮酒，说话时声音轻得有些缥缈，“终有一天我们会知道对方是不是对的人……”
　　雨果放下酒杯转过头看她，她的眼角透着几丝猩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
　　她望向他眼眸深处，仿佛已经将藏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深情让他一览无余，她嘴角泛着苦笑，手指不动声色地握紧酒杯，“但是即将步入社会的我们还要面对太多糟糕透顶的问题，你还可以跟不少女孩约会。”
　　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流露出疑惑与不解，但他们之间的默契不需要过多解释。
　　“路还很长呢，我们的事情还没完。”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几近耳语。她的眼眶微微湿润，唇角努力地抿出弧度，在最后一支曲子的终止音响起时踮起脚吻了他，既轻又浅。他尝到了冰镇的可乐和冰镇的酒，又比这更多。

《[HP]WIND》




《Game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