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秘史

　　老金很享受在秋天的时候在北京城漫步，从建国门沿着长安大街往天安门走，这可能是人类能够找到的最开阔的马路，虽然过马路会很麻烦，但是这种开阔几乎压扁了左右的建筑和车辆，配上秋天的肃杀，更有路阔天空的感觉。

　　快到天安门的时候，从南池子大街往北，马路变窄，树木变多，一侧是皇城的红墙黄瓦，一侧或是杂乱的胡同入口，或是面无表情的大院建筑，但是都是一水的清灰色。这两种完全不搭的颜色，却也都特别适合秋天。

　　到了北大红楼，几乎每一段路都有典故，老金喜欢站在这里看人脸，拿这些人的表情去对比在历史图册里同一段马路上的人的表情，那些引车贩浆、那些青春学子的脸，好像都还活着。

　　从北大红楼再往西，很快就到故宫角楼。

　　老金特别沉迷秋天的角楼，这个夸张的、美好的、毫无用处的建筑高高的突兀在城墙上，见证了人间紫微的奢靡繁华，也根本抵挡不住铁马金戈，但它的倒影完美的倒映在护城河里，配上秋天下午昏黄的阳光，亦幻亦真。

　　上午杂志社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会上主编宣布，老金这篇稿子经查实，因为工作失误，导致报道严重失实，给地方政府和杂志社带来了严重的损失，老金被开除，编辑马波扣发三个月工资。

　　上次和社长的谈话，加之宋青松的突然来京，老金总觉得奇奇怪怪的，但是他一直没有太在意。

　　但是突然在会上听到这个结果，令他震惊。但是更令老金觉得震惊的是，自己此前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而在会上，看到马波和其他人的表情，老金肯定他们此前是知道这个结果的。那么只有自己是被“安排”了。

　　自己的不知情和其他人的知情，更让老金愤怒、羞辱。

　　会议很短，主编宣布决定之后，直接散会了。没有任何其他流程，社长也没有出席。

　　就好像一场普通的例会一样，大家都面无表情地坐着听会，然后面无表情的回到自己的格子间。老金不知道每个人的面无表情之下是怎样的？看热闹？惊讶？开心？如果他们的内心真如他们面无表情的脸一样，老金真真的觉得人情怎么可以如此之冷。如果他们的内心远比他们面无表情的脸要激烈，老金真真的觉得人们演技怎么可以如此之高。

　　总之，他像没有事儿一样，在自己的格子间坐了一下，仅仅一下之后，便下意识起身去找主编。

　　主编是有准备的，他先让老金坐，老金没有回应，而是一直站着，好像这也是一种抗议。

　　“我说兄弟，你别这样，我们都不容易。”主编拿出一根烟递给老金，然后自己点上一根。

　　“你说马波，这么大年纪了，还拖家带口，我们开除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主编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带上一些夸张的动作，这样显得更加有力度，也显得抽烟的动作非常不真诚。“三个月工资扣发啊，对他影响已经很大了。”

　　“你再说说我，兄弟，我他妈的容易吗？在这个破地方这么多年。”

　　令老金惊讶的一幕出现了，主编细小的眼睛突然变红了，还在眨眼时挤出了几滴眼泪。这家杂志社是老金的第一份工作，从一个大学毕业生到资深记者，老金在这里干了快有10年，见过主编的各种状况，但是这年近50的男人突然哽咽，还是让他有些束手无措。

　　主编哽咽的时候，老金看到了他已经接近秃顶的头，突然一阵心理上的不适涌动到嗓子眼，随即这种不适变成巨大的眩晕。

　　老金觉得自己立即就需要新鲜的空气，于是直接转身离开，虽然他知道这样对于主编来说是很冒犯的，虽然他愤怒于自己竟然没有发表一声抗议就离开，虽然在看到主编的表演和秃顶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未来更加充满恐惧，但是他走出办公室那一刻，还是觉得有点儿轻松。

　　办公室肯定是不能呆着了，这一下午老金信马由缰地在北京城里转悠。从角楼，他拐上了景山。

　　景山也是老金最最喜欢的京城一景。秋天京城本就肃杀，景山虽然不高，但是周边更矮小，在山顶也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气概，甚至紫禁城在老金看来，此刻也就是个大四合院，再加上百里无遮挡，狂风一吹，老金觉得舒服了很多。

　　最高的万春亭东西南北四个边都转了转，老金觉得还是要找人聊聊。第一人选肯定是浦强，短信发过去，半天没有回复。老金突然想起杨知否，只见过一面，老金有点儿犹豫，短信写好又删，删了又写。

　　最后老金还是发送了，心跳加速。

　　还没整理好情绪，杨知否的短信就回过来了：“我今晚有瑜伽课，瑜伽课之后我们在中粮广场星巴克见面。我会尽快的。”

　　老金心跳更快了，特别是最后一句”我会尽快的“，更是让他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杨知否的短信还没捂热，浦强的短信也过来了。

　　“没空，今晚我加班。”

　　“我被开除了。”

　　“操，你丫没事儿吧。6点川办，我尽快到。”

　　老金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决定下山往川办走。路过“崇祯皇帝自缢处”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儿晦气，毕竟这个皇帝还是非常勤奋的，可就是生错了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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