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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老金特意早点儿到了川办。从山上下来，他觉得应该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每次做调查报道的时候，老金都喜欢留出一段时间把一条条线索和存疑的地方画下来，然后眯着眼睛寻思彼此之间的联系和其他可能的细节。
这个过程有点儿像一场智力游戏，老金坚信人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行为，每一个动作的背后，都有着一条或者几条原因，而自己的任务，就是找到真正的原因。
人心复杂而隐秘，如果说老金对新闻这个行业还有什么存念，恐怕就是这样的推理游戏让他看到了太多样的、难以言说的人心。
摊开笔纸，老金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呷了一口飘满碎渣的菊花茶，他开始觉得内心明亮了起来。
上午的紧急会议上大家那种面无表情的冷静不正常，主编不着边际的自我推脱和突然挤出来的眼泪也很奇怪，但是这些并不重要。
老金在纸上写下了他觉得重要的疑点，并划上了圈，“宋进京”、“侄儿”。另外两处没有画圈，但是老金也在下面重重地画了线，“政府查询”、“留证据”。这是自己被开除之前，社长找他问到的唯二的问题。
现在老金已经进入到了理性状态，被开除带来的羞辱、愤怒已经褪去，这次有太多的行为很奇怪，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搞清楚背后的原因。
宋青松突然来到北京，以及他最后在电梯口的那个眼神，老金觉得其中有深意，甚至那个“侄儿”也让他觉得可疑。
这个并不难查询。老金拿出电话，给宋青松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一会儿，然后是一阵熟悉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老金缓了一下，又拨了一遍，现在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对于老金来说，已经八成能够证明自己的猜测了。
然后老金拨了宋元的电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老金现在有点儿后悔当初没有留下宋青松“侄儿”的电话，但是现在来看，也并不特别重要了，这两个没有接通的电话，大体上和他的猜测相符合。
正感觉有一些思路的时候，浦强急匆匆进来了。
向来喜欢招呼的浦强这次进门一句话都没说，菜单也没看就随便点了几个菜，在服务员要开始倒茶的时候，他对服务员说：“我们自己来吧，把门带上。”
“你丫当时在下面，有其他媒体的记者么？”
“没注意，好像这次没有。”
“这就是问题了，我问了一圈，几个跑得快的媒体都没有下去，都被挡住了。现在来看，只有你跑得最快，是唯一一个进去的，更是唯一一个发出来报道的。”
“这种事儿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啊。”
“我跟你说，这次你捅到马蜂窝了。”浦强向前倾了一下身子，把声音压得更低，用几乎耳语的声调说，“你丫这次报道这个水坝，是人家的金库，你丫这么一搞，人家几十个亿的投资被停下来了，当然要搞事情。”
“所以你觉得是我们杂志社被找了？”
“我不知道，这个还没有确认。”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前几天有一个我采访的线人突然到北京来了……”
老金话还没说完，突然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老金和浦强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推门的是张闯，后面跟着的进来的是海豹网的老王。
老金茫然之间转过头在浦强脸上找答案，浦强对着张闯说：“你丫能轻点儿么，吓死我了。随手把门带上。”
张闯今年才20岁，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就跑到北京来，在新闻圈子里混实习，人很聪明而且有着使不完的劲儿，加上年轻人一点儿也不拘谨，一起抽烟喝酒瞎聊天，很快这个圈子就混熟了。加上英语特别好，经常直接看国外新闻网站和学术论文，每次饭局都经常语出惊人，也让大家时不时赞叹。大学还没毕业就已经有好几家媒体发出邀请，但是他选择到老金所在的媒体工作，原因很简单，“可以打擦边球”。
老金心里有些抱怨浦强，毕竟自己被开除才发生，很多事情也还没有搞明白，结果浦强这个大嘴巴，一下子叫来这么多人。
“上午开完会，我去找您，结果您丫一直不在。”在同一个单位，而且老金年长，张闯一般都用一个“您”。
老金也不知道怎么接茬，毕竟还是有点儿尴尬。
“前几天主编来找过我，”张闯点了根烟，“让我好好干。”
老金更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张闯现在突然来扯这些不搭界的事儿。
“让你丫来一起给出主意的，说正题。”浦强说。
“是正题，因为我从入职到现在，主编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更没有突然跟我说这些。”张闯说，“今天开完会我看金老师不在办公室，我就去找主编，他跟我说我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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