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反派他非我不可

　　沐阳黑白分明的眸子凝着她。

　　楚妍看着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觉得那双淡漠的眼睛，变得生动了些许。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云间的风似乎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长成如今这副样子以后，手也变得宽阔而有安全感，骨节分明，不再如先前那般柔软。

　　楚妍眯起眼睛笑，歪了下头，转身：“继续走吧。”

　　窄窄的岩石通道一直向前延伸，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楚妍如今自然不会畏高，脚步走得很稳，却不过分快，而是对前方的路径保持着警惕。

　　事实上，现在的两个人中，沐阳才是适合打头阵的那一个。

　　他比她强大，也显然对这个空间更加了解。

　　但是楚妍却下意识地走在前面，似乎在她面前，他永远都还是那个曾经弱小的小奴隶。

　　不知是不是山间的云雾太重，楚妍走出几步，再回头时就已经看不见身后沐阳的身影了。

　　她蹙了下眉，唤了几声他的名字，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心里有几分不安，她开始往回走。

　　只是这条来时没走多久的路，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她走了很久也没有回到原处。

　　她感觉到了蹊跷，于是加快了速度，只是头却变得昏沉沉的，眼皮也抬不起来。

　　就像是想要昏睡过去一般。

　　她晃了下脑袋，努力撑开眼皮，然后愣住。

　　眼前没有了云雾，也没有了悬崖，更没有沐阳。

　　她躺在床上，呆呆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这是……这是她住在孤儿院时的房间。

　　这太荒唐了。

　　楚妍在第一时间想，然后掀开被子坐起身，发现自己的身体果真小了一圈，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
　　样子。

　　她有些呆滞地跳下床，看见摆在床头的那本书。

　　那是她穿书那晚，睡觉前看的那本书，还没有看到大结局。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穿过书，在其中度过了一段时间，然后又穿回了现实世界，还回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身上？

　　又或者，那些关于长大，关于穿书的记忆，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

　　还是说，是平行时空的自己？

　　她愣愣站了半晌，努力垫脚去取床头的书，一双小手吃力地捧起书，迫不及待地往后翻着结局。

　　还没来得及看上几行，就听见门外有人正在交谈的声音。

　　她蹬蹬蹬跑过去，从门缝往外看。

　　左边的中年妇人是孤儿院的院长，她正皱着眉，满脸怒意地看着自己对面的人。

　　楚妍不由得好奇起来，在她的印象中，院长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她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般愤怒的表情。

　　院长的对面，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陌生年轻女人，她穿着娇贵，气质也娇贵，只是此刻却正满脸不耐。

　　“我都说了，我不可能接她走。”

　　院长压低着声音低喝：“楚妍可是你的亲女儿，你难道打定主意不养她？”

　　“我不是每个月都给孤儿院捐了钱么？已经足够你们养十个孩子了，你们难道还不知足？”

　　“这不是钱的问题！抚养她可是你的法定义务！你就不能多关心关心她吗？孩子自从来到这儿以后，每天都在想念自己的妈妈！”

　　楚妍怔怔听着，眼里倒映着那女人好看又陌生的脸。

　　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妈妈？

　　不，这不可能，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孤儿。

　　否则她怎么会住在孤儿院，对这张脸也没有丝毫记忆？

　　那女人拨弄着手上的指甲，皱着眉说着：“你别胡说，我生她的时候可没有准生证，也没结婚，在法律上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院长歇了声，好半晌才慢慢地道：“孩子可是当妈的身上的肉，你怎么忍心……”

　　“我这不是来看她了吗？”女人的神色更加不耐烦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总要结婚的，我跟我先生也已经有了孩子，我怎么可能一直带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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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妍手里的书掉在地上，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女人的声音不断穿过她的手掌传进耳朵里，在她脑海中反复放大，生根、发芽。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她头疼欲裂，一些记忆自脑海深处涌现。

　　是了，她不是真正的孤儿。

　　而是一个被自己的母亲抛弃的人。

　　自从三岁那年她听见了这次对话后，便直接大病了一场。

　　再醒来时，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忘记了自己其实有母亲，只记得自己是一个孤儿。

　　“啊啊啊！”

　　小楚妍尖叫着，抱着自己的脑袋蜷缩在地上，不停地用头撞击着地面。

　　可那些声音却怎么也不肯消失，仍然在脑海中回旋。

　　“我怎么可能带着她？”

　　“我总要结婚的。”

　　“我和我先生已经有孩子了。”

　　“女孩子有什么用？”

　　“我这一胎已经看过了，是个男孩，她爸爸也很高兴。”

　　她浑身战栗，痛苦不已，似乎要就此沉沦。

　　恍惚间，脑海中忽然混入了另一个声音。

　　“如果时间重来一次，我想我会做出不同的选择。等你以后回家，给我一个重新做好母亲的机会，好么？”

　　画面定格在华绮微笑的脸庞上。

　　她忽地安静下来，轻轻喃喃：“妈妈……”

　　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脸。

　　湿漉漉的凉意。

　　她睁开眼，山间云雾缭绕，耳边是冷冽的风，在悬崖间呼啸不止。

　　她仍然站在窄窄的岩石道上，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又过了两分钟，她才彻底平静下来。

　　这段路，会让人陷入幻境。

　　大概是勾起人心中最恐惧的场景。

　　就在刚刚的幻境中，她再次想起了已经被遗忘了二十年的事实，再次回到了被母亲抛弃的那一天。

　　云雾忽然剧烈地涌动起来。

　　她听见身后传来沐阳带着怒意的喝声，随即以那处为中心，云雾如遇飓风般被迅速卷走，岩石道变成了一览无余的通途。

　　楚妍看到沐阳从高空中落下，猛地转头看向她。

　　她从未见到过他露出那样的眼神，双眼通红，暴戾失控。

　　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滞住，然后平静下来。

　　他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她，许久未有动作。

　　他最害怕的场景……会是什么？

　　沐阳缓缓走近，微微低头凝着她的脸，似乎眼中再没有了其他。

　　凝视着那双漆眸，楚妍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膛处有力的跳动声。

　　沐阳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比平时用力许多。

　　她问：“你看见什么幻境了？”

　　沐阳神色微紧，移开了视线，也没有回答。

　　楚妍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妥协的意思，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自己。

　　她也不气馁，转而想起了另一件关心的事情。

　　她转了下眸子，笑容带着丝好奇：“那，能问你另一个问题吗？”

　　沐阳答：“问。”

　　“按照那壁画上画的内容，你当初有创造生命的能力，为什么我现在感觉不到了？”

　　他淡淡看她一眼，撞见她藏不住好奇的小脸。

　　在话语经过思考之前，他已然回答了她：“现在的我不是完全体，就算完全成长，也不会再如当初那般强大了。”

　　语气温和耐心得叫他自己都十分意外。

　　他感觉到她被自己握住的手紧了一紧。

　　“为什么？”

　　“这世界最初诞生意识的时候，就只有一个我，我本就和这个世界同源，此消彼长，这世界越繁盛，我就会越弱。”

　　楚妍愣住，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不反抗吗？”

　　甚至在过往的无数年里，他还在一直帮这个世界稳定下来，发展得更好。

　　“生命的繁衍总会越来越广阔，这本就是我诞生的意义。”

　　这一次楚妍沉默了很久，终于抬头问：“那如果有一天，这世界越来越繁盛，直到超过界限，你会怎么样？”

　　沐阳似乎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平静道：“会自然而然地消失吧。”

　　全然不知这句话对面前人的冲击有多大。

　　楚妍又问：“那么这次，你出世是为了什么？”

　　她并没有听说现在已经发生过什么末日来临般的场景，以致于需要阳兽苏醒于这世上。

　　“我感知到了，这个世界需要我。”

　　“需要你？做些什么？”

　　“就像无数年前和四灵兽战斗之前那样，这个世界正在呼唤我。此时此刻，全星系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活在痛苦当中，我冥冥中有感，如果没有我的拯救，这世界的文明将在数十年内消逝。”

　　百分之八十？

　　楚妍忍不住想到了什么，问：“你说的……是各个星系中生活在底层的奴隶们？”

　　如今的世界里，生活在最顶层的特层阶级所占比例是极少数的，大部分的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早已经尾大不掉。

　　若沐阳所指的是他们，那么楚妍完全相信这个世界有可能会被颠覆。

　　果然，沐阳轻轻点了下头。

　　楚妍嘴唇动了动：“这就是你这次苏醒后，扮演成一个小奴隶的原因？你要亲自去体察奴隶们生活究竟是怎样的。”

　　虽然前半句仍是问句，但是说完这句话时，楚妍的语气已经变得无比笃定。

　　沐阳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漆眸里露出一丝笑意。

　　她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发白：“若是以现在的世界之强大，你已经是史上最弱的状态，若是你阻止了这一次文明的调零，你会怎么样？”

　　“会消失。”他说着，“这次的事件之后，我将走过那个临界点。”

　　不知什么时候，握在掌心的手掌越来越凉，还在轻轻发着抖。

　　他皱眉用自己的双手将她手掌包住：“手怎么这么凉？”

　　楚妍木木地看着他：“你是说你在几十年内就会死？”

　　“只是从有意识，回到最初的混沌状态罢了，对我而言，生命并没有意义。”

　　他十分平淡地说着内心的真实想法，却在这句话说出口时感觉到了一丝后悔的情绪。

　　因为楚妍此刻的神情。

　　他心念一动，抬手，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睑。

　　她在难过，他能感觉到。

　　一丝异样的感觉忽然在心中泛起。

　　他知道人类对于死亡和分离的抗拒，却无法理解这样的心情。

　　看着她努力不哭出来的样子，他温温然笑起来：“我从不知道，殿下有这么在意我。”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在意的事情竟是这个。

　　楚妍脸色惨白。

　　先前不久，她还在想，他不懂人的感情也好，因为没有感情便不会被伤到。

　　而此刻，她却觉得他此刻愉悦微笑的样子，残忍至极。

　　他永远不会明白，自己此刻的体会。

　　她甚至不敢再看他的脸，于是低下头去。

　　楚妍缓缓地抽回自己的手，目光空洞似乎没有焦点：“我们继续走吧。”

　　说着便转身踏上了那座延伸到云雾中的萧索岩石，没再回头看他。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才刚刚决定成为他的共犯者，就被告知，他总有一天会消失。

　　而且他全然浑不在意自己的死亡。

　　这一刻，楚妍甚至感觉到自己对他生出了几分恨意。

　　她忽然想起先前沐阳说过的话。

　　无数年前，在他与四大灵兽战斗之前，这世界也是类似的情形，若是那时四大灵兽没有将他封印，会不会那时他便已经提前完成了使命，消失在了这世间？

　　那么，那一场几乎毁灭了宇宙的大战，真的是灵兽对他的背叛吗？

　　又或者，只是它们在极力阻止他走向自毁？

　　其余的三大灵兽或许是出于自己的野心，但是月却一定不是。

　　换句话说，月，其实一直在保护他么？

　　拼尽全力将他封印，献祭自己来让一整个联邦的子民过得更好，一代代转世存活，又一次次甘愿牺牲，只为了替他照看好这世间。

　　楚妍心中异常酸涩。

　　原来这世上，早有另一个人对他超过自己百倍千倍的好，为他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她远远及不上。

　　她眨眼，两颗泪珠无声地滚出眼眶。

　　她若无其事地拿手背擦掉，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楚妍听见沐阳在身后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她没有回头，前进的脚步更加快速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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