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马上

　　一眨眼，三日时间已到。言飒在书房里看着武运带回来的情报，洋洋洒洒竟积了一摞子，还真是事无巨细，巨细到连他早餐吃了三个包子没喝豆浆都有，言飒微微挑了挑眉，加快了看的速度，待全部看完，心里已是有了些打算。然后抻了个懒腰，对武运道：“叫上武德，等会儿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言飒收拾妥帖后，这才带着武运，武德出了府门，坐着马车，一路向着青罗街驶去。

　　而此时青罗街满春园，孟知礼正喝着茶水，对那满脸难以置信鸨母重复了一遍：“你没听错，我说要请红姑娘出去过班？”虽是再听了一遍，但鸨母心里仍是不敢相信，这谁人不知孟知礼是个阔少，寻花问柳也是去湳泾一代，而且听闻孟公子最近和那花旦蓉晓儿打的火热，珠玉在前，如何看得上她这满春园的姑娘。但孟知礼是贵客，自然得罪不得，而且谁会把财神挡在门外呢，于是当下就换了一副谄媚的样子道：“来人呐，快去叫红姑娘，告诉她有贵客临门了！”

　　红姑娘终是千呼万唤始出来，马三只瞧了一眼便不想再瞧上第二眼。若说往日，红姑娘的容貌在他这儿，别说第二眼，就是三眼，四眼都当的，但今日他去寻孟知礼时瞧见那蓉晓儿，真真是好颜色，于是马三此刻再瞧那红姑娘，只觉得寡淡。他深刻的觉得，在孟知礼身边待下去，怕是本事没长，眼光先长了，以后估计是难找媳妇儿了！

　　但孟知礼没给马三太多感慨的时间，只说“晚上的时候我会派人好生的把红姑娘送回！”扔足了银子，这便要带人走了，见此鸨母自是好生恭送着！

　　马车上，孟知礼大早上就被马三两人吵醒，眼下正以手抵额补觉，虽然湘红也知道以孟知礼的身份定是看不上她的，但孟知礼眼下什么也不做，只将她晾在一旁，却更让湘红心里不安。车一路行着，到了醉仙楼，马三按着吩咐，打包了一桌上好的酒菜，这才又赶着马车晃悠着朝昭明司走去。

　　马车停了，马三试探着叫里面的人“大人，到了！”

　　孟知礼听到唤声，抻了个懒腰，这才当先下了车去，然后才转身，伸了手，扶着湘红下了车。待湘红站定之后，这才松了手，好一副有分寸的翩翩公子样！

　　到了门口，孟知礼递了令牌，看守接过，瞧着跟在孟知礼身后的湘红却是有些犯难，但到底是看在孟嬴的份上没拦！

　　进了昭明司的门，孟知礼瞧了一眼马三，马三更加恭敬的瞧了孟知礼一眼，等着吩咐。孟知礼只能开口“愣着干嘛，带路啊！”

　　“大人，去，去哪？”马三心里是真不知道孟知礼要去哪，只能厚着脸皮问！

　　“昨日不是让你打听了，本少司今日要去观摩学习的！”

　　“啊！是是是，小人这就为少司带路！”马三这才恍然道，昨日孟知礼的确是让他打听过今日哪里要审刑犯，还特地让他提前去打点了一二！

　　马三一路领着几人来到了一间刑室，递了腰牌，几人这才得以进去。

　　入了刑室，不似想象中的幽暗血腥，屋内反倒连杂草都未见半根，空气中还浮动着一股沁人的幽香。孟知礼见此，挑了挑眉，别有深意地瞧了马三一眼，然后说道：“你有心了！”

　　听此，马三只是瞧着孟知礼狗腿的笑笑！然后又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间刑室乃是莫少司常用的，莫少司此人有些洁癖，所以这刑室才能这般！小人这也是怕血腥气熏坏了大人！”

　　孟知礼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道：“将蟹粉酥与松木子挑出来放在桌上，再留一壶酒，余下的酒菜，送到里间去，犒劳一下诸位同僚！”马三得了令，这才拎着食盒往里间去了。

　　孟知礼听内间传来几声寒暄，这才在门口的桌边坐下！

　　湘红未料到孟知礼会带她来昭明司的刑室，昭明司是什么地方，天佑国无人不晓，一入昭门命难寻，返世已是孤冢魂，尽管这屋里特地熏了香，但饶是如此，也掩不住那累累白骨堆积出的阴寒。浸透骨髓的冷，让湘红不禁颤抖起来。她恍惚间好似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从地板间，墙缝里，争先恐后的挣扎着挤出来，掐着湘红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陈年血迹，再怎么样，也是擦不掉的！

　　孟知礼瞧着湘红，拿捏出一个他勾搭姑娘时惯用的笑容，说道“可否劳烦红姑娘帮在下倒杯酒？”

　　湘红不敢不从，颤颤巍巍的拿起酒壶倒酒，因为手抖，还未倒满半杯，却是已经洒了一桌的。

　　“照红姑娘这样抖下去，孟某今日可是没酒喝了！”

　　听到孟知礼的话，湘红一下子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孟大人宽恕！”一番为自己求情的话说完，已是有些哭音！

　　孟知礼未做反应，只是悠悠然拿过酒壶，兀自把剩下的半杯酒满上，然后才扶起湘红，拍了拍湘红的手，说道：“别紧张嘛！听说你会唱曲儿？”

　　湘红不明所意，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只会些家乡的小曲儿，上不得台面！”

　　“唱首来听听！”孟知礼吃了一个蟹粉酥道！

　　湘红只得照着孟知礼的意思。唱了一首，一首曲罢，只见孟知礼又吃了一个蟹粉酥，拍了拍手上粘的蟹粉，这才开口：“嗓子嘛，不及晓儿，但也不错了。”

　　“晓儿姑娘乃是玉石之音，奴婢自是比不过的！”湘红谦卑而诚恳地说道！

　　“再唱两首吧！”孟知礼喝了一杯酒说道！

　　蓉晓儿只能按着意思再唱了一首，唱罢，只见孟知礼低头剥着松木子，未见旁的吩咐，只得又起了一首。

　　一首未完，却是马三回来了，瞧那嘴上未擦干净的油花，当是在里间一同用过饭了。马三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唱曲的湘红，然后向孟知礼复了命，这才同田七一般站回了孟知礼身后。

　　第二首也已唱罢，孟知礼还是专心地对付着盘子里的松木子，湘红顾不得嗓子，只得再起一首。

　　湘红正唱到动情处，突然里面传来一声惨烈的叫声！小曲儿戛然而止，孟知礼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这昭明司里惯是粗人，不懂怜香惜玉的，吓着了红姑娘，还望红姑娘不要介意才是。姑娘刚才的曲儿，孟某听着甚是不错，还劳烦红姑娘唱完。”

　　湘红瞧着孟知礼笑意盈盈的脸，只觉得嗓子怎么也张出不来声音，“唱！”只一个字，却是不容置喙！湘红只能硬着头皮，开了口，只是声音却不似刚才那般如莺莺细语般好听，要不是孟知礼在，马三真想把耳朵堵上。

　　一首曲儿磕磕绊绊终是唱完了，孟知礼对折磨自己的耳朵没什么兴趣，便让湘红停了。里间不知又动了什么刑罚，叫声听着似乎比刚才更加惨烈了一些！

　　“红姑娘受累了！”

　　“奴婢不敢，能给大人唱曲儿是奴婢之幸！”湘红说话时，尾音儿里依旧带着抖！

　　“满春园与湳泾一代比起来，到底是不入流了些，红姑娘在满春园，日子过得辛苦吧！”孟知礼有些体贴地问！

　　“讨生活，哪有不辛苦的！”

　　“嗯，也是，听邹妈妈说，你是满春园的头牌，日子总该好过些的，应该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贵客的吧！”

　　“满春园不比湳泾一带，哪有什么真正的贵客！”

　　“哎，红姑娘妄自菲薄了！湳泾一带虽好。但盛京不比别的地方，城墙掉块砖，尚可能砸到个权贵，以红姑娘的姿色，有一两个上的台面的入幕之宾，正常！”

　　湘红没答话，是默认了。

　　“我今日请红姑娘出来过班，给了邹妈妈两片银叶子，红姑娘可谓是邹妈妈的摇钱树啊！若是红姑娘走了，想必邹妈妈是万分不舍的！”见湘红无话可答，孟知礼话锋一转问道：“听说，魏都尉要帮你赎身？”

　　事情绕到魏源身上，湘红心里思量了一下，到底是没狡辩，认了：“回大人，确有其事！”

　　“魏都尉是个有情有义的，待你不错！”

　　“是，魏大人待奴家有恩！”湘红的恩客不少，也不乏有些个钱财的，她年岁渐大，邹妈妈又是个贪心的，魏源虽然家世差了点，但至少愿意帮她脱了这奴籍，而且也有生财的门路，之后日子总好过在这妓院蹉跎下去！不过想到那生财的门路，湘红一时之间又心里没了底，不知是不是魏源犯了事！

　　“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红姑娘。据我所知，魏都尉一个月的月俸是五两银子，虽孟某大手大脚惯了，但一向是不花冤枉钱的，今日请红姑娘过班留了两片银叶子，这个钱孟某也觉得合适。但我听说魏都尉近来一个月几乎都歇在你房里，而且还要为你赎身，想来魏都尉当是颇有生财之道啊！红姑娘也知道，孟某是个败家的，手头常有缺银钱的时候，今日就是想劳烦红姑娘，能否将魏都尉的生财之路告知一二，也好让孟某宽裕宽裕，若是得成，孟某对红姑娘感激不尽！”孟知礼的话说完，里间的刑罚正用到铁烙头，一股皮肉焦烂的味道伴着犯人撕心的惨叫弥漫在整间刑室中，几番折磨，湘红心中早是怕了，眼下味道一逼，竟是呕了！

　　却说另一面，言飒等人到了满春园，虽然是白天，但言飒在这大堂一坐，还是让气氛更加冷淡了几分！

　　要说邹妈妈对孟知礼还能生出几分宰肥羊的心思，但在言飒面前却是半分都不敢怠慢，努力了半天。也没在脸上堆出半点笑意，满心只想着赶紧把这尊神请走才好。

　　“邹妈妈，不用怕，我来青楼自是寻姑娘的，寻到了想要的姑娘就走！”言飒亲切地对邹妈妈说道，脸上一笑，却是叫满春园的姑娘都失了色！

　　“这，不知言将军想找哪位姑娘，奴才就给您把人叫过来！”邹妈妈面上恭敬地答着，心里却想着，哪个嫌命长的被这尊神给盯上了，晚上就撵出去，省的牵累！

　　“听说有位红姑娘，好像是你们这的头牌，就魏源的相好，叫她出来！”

　　一听言飒说的是湘红，邹妈妈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回，回将军，红姑娘，今日，被孟大人请去过班了，不在园中。”

　　孟大人，孟嬴？不对，孟老儿在闽南没回来呢，再说，回来了，孟老儿也不逛青楼啊！言飒心里想着捋顺一下盛京城里的孟大人，发现实在太费劲儿，便开口问道：“哪个孟大人？”

　　“回将军，是，孟家二公子，孟知礼！”

　　“孟知礼？”言飒惊了一下，然后扫了一圈眼前的姑娘，道“他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见言飒不信，邹妈妈连连磕头“回将军，奴才的话句句属实啊，奴才万不敢欺瞒将军。”

　　言飒瞧着邹妈妈磕的额头都有些红印了，估计以她的名号，这邹妈妈也不敢骗她，得，今日算是白跑一趟！

　　“行吧，我姑且先信着。明儿我再来寻她，要是再不在…”

　　“在在在，一定在，明儿红姑娘在园里等将军大驾。”邹妈妈赶忙说道。

　　“行，那我今天就先走了，让姑娘们都好生歇着吧！不用送了！”说罢，便真的起身带着武运，武德走了！

　　言飒走后，邹妈妈在两个姑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腿还微微打着颤。刚想下令把湘红的细软都扔出去，但想想言飒走前说的话，到底没这么做，心里暗暗想着，这事儿过了，定要把湘红撵出去。

　　言飒当然不觉得孟知礼真的看上了那红姑娘，且不说他对蓉晓儿的新鲜劲儿应该还没过去，再有就是她真不觉得孟知礼眼光这么差，要求这么低！不是寻花问柳，那孟知礼来这儿干什么呢！卡在这个节点，不得不让人怀疑其用心，孟家还是值得注意的，“武运，查查孟知礼今天来干什么？”

　　“是，将军！”武运应了声便跳下车去查探了，剩武德一个人驱车载着言飒回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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