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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回
第一百零一回
季东阳停灵七日后,方才发丧。下葬之日,初雪方晴,一抹艳阳起于大青山,耀遍山脊。
前来悼念的人,依次上前洒上水酒,上香祭奠。季诚毅一身麻衣,和季宸作为主家,领着拜入内门的得力弟子们,沉默还礼。
罗威早得了季东阳病重的消息,本就在嘉州待着,隐藏行迹。丧报传来,自然快马加鞭奔走,竟是神采飞扬,浑无舟车劳顿的疲倦。这几日探查,没得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也真心前来祭奠了。他放下兵刃,大步上前,捻香点燃,在香雾中低声道:“大公子果然深谋远虑,是我看低了你。”
季诚毅早就在灵前成为了经南楼的楼主,此刻状似寻常,敛眉屏息,躬身还礼,亦道:“罗门主高义,还请莫要忘了——得道者多助。这公道自在人心,时日久了,众生自见真义。”
“罗某受教。”罗威上了香,望着远山,轻声道:“江湖之大,谁人敢说自己从未起过争雄之心?罗某自认是个英雄,也不会刻意掩饰充当慈眉善目的菩萨。如今朔州就在我手,且看今朝谁能称雄罢!”
入夜,罗威回到住处,几个得力弟子低声回禀了消息,他颔首道:“我猜她们也不会漏出行迹,不过是图个万一罢了。”
“师叔,那咱们还要盯着那个陈飞惠么?”
“盯。”罗威沉吟片刻,又道:“你亲自去盯,莫漏了行迹。”他握紧了手中的一只蜡封的小瓶,又叫了旁人,令他们自行回朔州,不得有误,更令一人预备好装扮为自己的模样。
“是。”众人不敢多问,回房各自准备,翌日上路,罗威果然寻了个岔路自行离开,在半途散开发髻,易容更衣,甚至杀马抛尸,步行离山。经南楼的弟子们沿途盯梢,只当罗家刀一众回了师门,更不知罗威所踪。
丧仪哀伤,终有结束的一天。送别了最后一门,季诚毅难得露出倦容,回房坐下,借着冷水醒神。
季宸拖着步子走来,抢过茶盏也灌了一气,面上愤愤不平,低声道:“大哥,姓罗的定要干些什么!咱们怎么办?”
“总归是以静制动,后发制人便是。”季诚毅打起精神,道:“后日从海路送她们离开,我不便露面,你也……”
“大哥,我理会的。”季宸打断他的话,道:“我便是想来瞧瞧你,和你略坐一坐也就回去睡觉了。待我送了他们,帮你撑一段日子,你要好生将养。今晚莫要多思,也好生睡一觉。”
季诚毅本想着他要离开,闻言难免惊讶,低声道:“好。”
“至于远游什么的,怎么着也得年后了。小樱要家去,陪一陪翁翁,年后开春,打算进京探望岳父,届时我再跟着一道。”季诚毅的担忧,季宸了然于胸,站起来朗声道:“你我兄弟风光霁月,大哥,你要为那些个闲言碎语烦恼,可莫怪我找你打上一架。”
季诚毅昂起头来,渐渐笑了,打了个哈欠,道:“滚吧。”
这还是十岁上下,季宸搅扰季诚毅练功之际,被啐的话头。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季宸大步离开,走入光与尘。他身上亦是素服,却别有一番自在洒脱,冲淡了丧仪的苦楚悲哀。
经南楼经营这些年,季东阳亦是一代武林豪侠,前来凭吊者络绎不绝,大多数是真心来送一程的。即便易容示人,乔温靖、蔺徽言也不好露面,是以早早另住一处,深居简出,鲜少走动。
季东阳下葬之后,陈飞惠没有来,按着之前商议好的,和后至的顾满一道回住处歇下。
蔺家人则避开耳目,寻了过去。
分别就在眼前了,亲人再见,不及多说什么,已是泪染衣襟。蔺徽虔长高了许多,握着姐姐的手,低声道:“我也想去。”
“我都听说了,你现在可是少门主,剑炉离不开你的。”蔺徽言闷着声哄着,又看向蔺剑寒,道:“爷爷。”
“嗯。”蔺剑寒在一旁坐下,眼见乔温靖仍有些拘谨,叹道:“乔山主,东阳的事,我也多谢你了。只是耗费过大,不知多久才能将养调息回来?”
此事连蔺徽言都没有提及,乔温靖诧异道:“门主怎么知道?”
“东阳告诉我的。”提及老友,蔺剑寒更觉欣慰,道:“他一生奔波操劳,也就这最后几日,如一个寻常家翁,了去了心中所愿。只是晓得你为他耗费许多,着我感谢罢了。”
“无妨,我本非好斗之辈,这武功在身,平生也鲜少有用武之地。”乔温靖轻描淡写地抹开了,道:“只是还得和六安隐姓埋名,叫她不能和家人团聚……”
“你也是背井离乡,莫要自责了。”蔺剑寒摆摆手,道:“自己的孩子,我看得出来,她这些年过得很好。你把她照应得好,我们也都能放心。再过几年,自然能平下这些风波。”
“但愿如此。”乔温靖感叹,此次和顾满相见,自然晓得扶余医馆之分号开得快,背后少不了经南楼、剑炉的相助,他们都在为洗刷掉乔温靖身上的冤枉而尽力。
“诚毅为人隐忍,但是此次罗威亲来,怕是瞧出些许端倪,会有防备。可这江湖中人江湖老,总有年轻人冒头的。我相信有诚毅,再加上日久见人心,总有一日,你们可以得偿所愿。”蔺剑寒如今也不怎么管事了,蔺斯原几个兄弟有商有量,如今也都看好蔺徽虔,着力栽培了。
这厢说着正经事,那头却也暂止了泪。蔺斯原寡言,然分别在即,也禁不住唠叨起来。
“你们走海路回雍州,上岸之际务必要当心。虽说有山主在,晕船也不打紧,但万事也要有个防备。”蔺斯原将风巧昀的话又说了一遍,道:“剑炉中没什么要紧事,大哥回来了一趟,我与二哥冷眼旁观,他是真没了争的心思,陪着老爷子待了一个多月,便又离山了。”
这么一大家子,蔺徽言也不肯就此散了,闻言不住点头,道:“那便最好了。”
蔺家人不便久留,一起用了顿饭,趁着夜色离开。临别之际,蔺徽虔塞了好大一包银子,道:“姐姐,穷家富路。”
小院的门拴上了,蔺徽言拎着银子,与乔温靖道:“我家里何曾穷过我?”
“他心里记挂你,许是长大了懂了世情,觉着银子是最好使唤的。”乔温靖亦是忍俊不禁,道:“嗯,好大一包,怕得有百两,许多人家一生也用不到这么多呢。”
两人说着话回到房中,都有些倦了,点灯坐在湘妃榻的两边,打开来看,果然是成色极好的银锭,甚至还有两枚拇指大小的金饼。
“六安,剑炉后继有人,你该安心了。”乔温靖拿起了一枚,瞧着上面的褶皱裂痕,想着小小少年,含笑道:“他与你这个岁数,是半点都不像吧?”
“你说豫阳?没什么像的。”蔺徽言望着满桌的金银发愣。
“我想你十来岁时候,应该是个矜傲的小女子。待我与你初见,性子收敛了一些,却也孤傲得紧呢。”乔温靖搁下了金饼,望着她日益成熟的面庞,道:“我晓得你因着少门主的事,心里总有歉疚。豫阳能做的,你可安心了。”
“是啊。”蔺徽言感慨非常,道:“我怎么都料不到,那个跟着我后头流鼻涕的小孩儿,也渐渐可以挑梁了。爷爷最初是寄厚望于我的天分,可自打墨戎剑成,我隐约觉着,再难铸出这等神品了。”
“蔺门主看中豫阳,大抵是他少年老成,遇事沉稳,有些像季大公子。”乔温靖一言概之,又道:“更难得的是,豫阳心中有仁爱,不会对伯叔姑姑存着坏心思。”
“是啊。”蔺徽言晓得蔺剑寒的遗憾,但如此局面,应是上苍安排,她道:“我觉得挺好。剑炉有的是好的铸剑师,门主难道就非得是么?能管着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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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
最后一部分啦,小虐,放心吧主角不伤不死好好生活,优哉游哉的。
走完这段旅程,再看何日换个地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