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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星
且说林冲折回旧路,奔过那道狭谷,于路拾起一面军旗。他恐怕折家军不认得自己人,将那认旗卷起,插在背后。
林冲又使个见识,一人一骑抄山间小路,恰好迂回至田虎身后。
亲眼看见山下战势不利,官军决死挣扎,林冲血往上涌。他瞅准时机,将背上认旗展开,纵马直冲,向田虎中军背后杀来。
这决定并非鲁莽。凭他一个人,只有这一种办法能扭转全局:
舍身一冲,倘若能冲散田虎中军大阵,下面敌军见了,必然自乱。我军人心振奋,能乘此机会一举突出重围,也未可知。
其时田虎身边只有二三百亲兵人马防护,以林冲的勇力,就杀穿到阵心,直取田虎也是能的,但田虎还有那两个儿子随侍左右。
董平和张清各绰兵器在手,对田虎道:“爹爹先走回避,让孩儿来立斩这蛮子。”
田虎平生虽好行险,却怕眼前这人撞散中军,乱了旗鼓号令,便依言暂行避开。众人急奔了一回,却停住了看董、张厮杀。
林冲刚杀到阵前,却见两个少年来迎住。
只见一个面如冠玉,目若流星,披一身重甲,使两条银枪,坐下一匹肥壮鬃马;
一个面白唇红,眼俊眉清,身材尚小,轻装快马,着一领青战袄,这个是曾见过的田清。
由此可知,那个没见过的必然是田平。
田虎和部下们能放心让这两个小孩来抵敌,正是深知他们俩的本事。
董平叫一声:“你这厮自来取死!”林冲也不打话,直奔这一个。
两马相交,两般兵器并举,斗不上十合,董平只般得架隔遮拦,气势也泄了,众皆大惊。
张清忙挺梨花枪来相助,三个捉对儿,张清却虚提枪来战林冲,一手向鞍后锦袋内摸出石子,觑定面门,手起只一掷。
林冲本是和董平交枪,见张清石子打来,明着欺董平枪短,近他不得,却掣出枪来迎着石子,只一隔,当的一声将飞石隔开,只见火光四迸。他却又瞬时出枪,直望董平咽喉刺去。
董平枪还未到,唬得慌了神,幸而身体的反应快,一闪躲过了,浑身冷汗直流。他也不敢再交战,一面虚出招势支应,一面向张清使个眼色,只待要撤。
田虎忙使鞭捎一指,唤从人:“你等快上前助阵。”
那林冲却不给他们围攻的机会,直追董、张两个。
张清逃走路上回转身,又发一石。林冲一抬臂,却从胁下飞过。
张清为了这一石,比董平落后了,援兵却还未接应来。
林冲纵马赶上,轻舒猿臂,款扭狼腰,一把将张清揪过来,面朝下横担在马上,大喝一声:“都不要来!”
张清待要挣扎,林冲一手提枪,一手劈头揪住他抓角儿,以肘死压在自己马上,大叫道:“你们敢近我,我一枪搠他一个窟窿!”
围上来的小校们见此都呆住了,罔知所措。
董平急回马:“你敢伤我兄弟?”
远处的田虎忙喝道:“都不要动!”
董平和小校们都停住了,林冲才把揪着张清头发的手放松些,仍将他制在马上。
他心里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招颇有成效。纵然没拿住田虎这个贼首,挟持了他儿子,官军便有救了。
一时间众人都屏气凝神,这样对峙着。
宋军只知有“田清”,林冲不晓得张清不是田虎的亲生儿子。他以张清为质,就要突进去与折家军会合。
田虎一直盯着看,此时叫道:“传我将令,撤围,放他入去。”
无论作为义子还是爱将,张清的性命都值得他让步。让了最多只是一时不能决胜,倘若执迷,失了人心,还谈什么功业。
自林冲插着宋军旗帜从山下冲下来,搅了田虎中军,又与董平打斗,场上战局便乱了。
正对着西山一侧的官军喊声齐举,杀得贼兵抵挡不住。贼军被冲乱了阵脚,连金鼓旗令都失效,听到田虎鸣金之后,也难从厮杀中抽身出来。
林冲也不管他撤不撤围,马上挟着张清,乘乱杀开条血路。有官军来接应了,直奔到折可存的将旗之下。
林冲到门旗下,提着张清下马,拜道:“节度,小将林冲来援,擒了田虎之子田清为质。”
军士们接过张清,背剪绑了。
张清先前有一会吓得失了魂,又被林冲闯阵溅得一身血污,发髻全乱,狼狈不堪。众将士看着他,却像看见个金玉娃娃一般。
多亏折可存指挥若定,才能将困军撑到此刻,但他错过了林冲陷阵那惊奇一幕。
折可存显得有些神情恍惚,他原本认得高俅身边几个牙将,却好一会才认出林冲,反应过来他说的话,问林冲道:“援军来了么?高太尉在哪里?”
林冲道:“原本高太尉率后军赶来,却中伏受阻,退回去了。但节度放心,外面的损伤不大,还能收拢数千军马。这里以人质相逼田虎撤军,出去合兵一处,还有一战之力。”
折可存道:“好,好!”
他口内连连说好,眼里却难抑制,透出一腔悲愤。
林冲这才转头看见,近旁一堆草垛跟前,仅剩的几个亲兵围做一团低泣。
折可求中的那一箭原本伤势极重,一命悬丝,终究还是没逃过这一劫。可怜一世英雄,到此一场春梦。
虽是他自己恃勇深入重地,兵败身死,到底是高俅先误了他,以致受贼寇之辱。
少时,田虎终于传达了号令,派出使者进来商议暂且息战。
这一边暂且隐瞒了折可求死讯,只说道:“要十辆车、百匹马安顿伤者,两边各自收兵休整。你等须答应就此撤军,明日单派两人来接了田清去,余者都不许挨近。”
田虎却不会为此退让到这份上,一旦撤军,岂不是空忙一场。他只让步到暂退十里地,着两个来接人。
官军也只得答应了。敌强我弱,死里脱生,能挣得一口喘息,收拢队伍撤退,已是难得了。
于是两军都在紧急安排。贼军后退十里,官军安置了伤兵,将车装载了折可求尸身,把张清拴在马上,休整退兵。
林冲禀道:“只有十里之距,贼兵必然还杀来,小将愿领一队军马殿后。”
折可求答应了,分派精兵与他。
众将士情知敌军战马上万,追击上来仍将是官军惨败,稍作休息,便先将队伍摆开,前军先赶路去了。
到了约定的时辰,探马回报左近无有伏兵。田虎派出两将,奔驰而来,林冲亲解张清之缚,让人带他去了。
后一场追击战,如预想的一般惨烈,直杀到次日天明,贼军也体力难支,不再追赶了。
林冲的断后军马只幸存数骑,赶去和大军会合,一路只见步军尸横遍野。
计点人数,大军折损过半,带出来的三万人马,只剩了一万来人。
林冲又见到高俅与王进等人,他们因逃脱得早,反而是损伤最小的。
高俅等先前还道林冲失散,多半战死了,直到与折可存大部取齐,才晓得林冲威名在全军都传遍了。
高俅也不能怪罪林冲半路撇了自己,一场大败之中,这林冲是首功,保全了大部军马。
折可存乘机要了林冲在自己身边,对高俅说道:“再赶一程路,大军回到祁县城内休整就粮。
祁县是太原府南面重镇,守太原必要分兵保祁县,由我亲自镇守,否则贼军再来,不可想象。
如今兵少将亡,在下手中也无人可用,林殿直骁勇神将,乞太尉分拨他来守护城池。”
高俅经此一败,可不敢在祁县久留,一心只想早日回到兵多粮足的太原城。这个敌前重镇就留给折可存来守,舍一个林冲与他也是必要的。
官军虽是摆脱了田虎追杀,回路上又乏粮,人人疲惫不堪,待终于进了祁县休整,都松一口气。
歇了两日,便分拨人马,留下六千在此屯扎,余下的跟高太尉回军。
此时又听见一个坏消息,威胜军城破。
这一次出征纯属失策,损兵折将不提,贼军更趁势将战线大幅推进,与先前攻下的西路相策应。
祁县,这个太原南面藩篱,极易受到贼兵夹攻。
人心不安,高俅决定即刻撤离这是非之地。但他离开之前却发了一通脾气。
原因是他身边的王进,竟然也欲撇了他,请令与林冲一起留下。这便是自己抬举的亲信之人,哪里将主帅安危放在眼里?
高俅坚意不允,王进晓得触犯了他,也不敢再提。
林冲等守祁县近一月,果然遭到田虎大军全力夹攻,苦战十余阵,却难再支持。没奈何,折可存只得下令弃了城池,引军北撤。
至此,田虎兵临太原城下,高俅这一路军全部收缩进太原,退无可退。
围城十余日,将士们在无限惊惶中度过新年,谁料田虎竟然自行撤军了。
后面才有消息传来,田虎匆匆回军,是因他起家的上党之地出事。
策应太原一路作战的荆忠、呼延通所领东路军,攻入上党,连拔数个要镇,直逼隆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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