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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旗
夜里,流星探马连报大寨中来。
众军慌乱,都纷纷传说道:“折将军与五千马军俱失陷了,存亡未保。田虎亲征,引数万军马到来,急切难解救。”
高俅惊得目怔口呆,罔知所措。
又有一传令小校来报:“前军寨中先得了消息,折节度传下将令,起军马先自迎敌去了。太尉可引其余军兵作第二拨,速来接应。”
原来折可存听见亲兄弟遭陷,早顾不得高俅,急发兵奔驰解围,不过遣人来告诉一声,实则将他撇下了。
林冲等四将出来看时,只见营里众军一队队都起,依次追着前阵疾行。高俅的本部亲军见四周弃了寨营都起,自慌乱起来。
四将忙转回帐中,劝了高俅前去会合,总好过孤军陷于荒野。
高俅等裹在第二拨步军中间,赶了一直。天色微明,远远地望见那一带乱山叠嶂,云笼雾罩,只听得喊杀连天,却不知有多少军马厮杀在一处。
众人簇拥着高俅正行,看着离垓心近了,却不知又有伏兵迂回到路两旁,趁着官军尚未靠拢,将这后一拨人马截住了。
只听号炮一声响,箭矢如飞蝗一般射来。正行进的大军吃了一惊,阵前的转身便逃,后面的还未见着敌军影子,便让自家军马一冲,不战自乱,撇金弃鼓地奔走。
这山谷间路又狭窄,人马自相蹂踏,不知踏死了多少,只听见一个个呼兄唤弟,寻爷觅子,当真是兵败如山倒。
眼看着战局无可挽回,高俅的中军人马也被溃兵裹挟着,只能退不能进。
林冲心内大急,一面与那三将一同死保高俅,一面寻人问前面战况。哪里有人睬他,都乱嚷着自顾奔命,哪还有一丝军纪严整的样子。
林冲初次上阵就遇上这般光景,大为惊骇,曾经晓得多少种解救困兵的办法,此刻也无计可施。
正所谓:“蛇无头而不行。”主将存亡未保,军心离散,谁可解救。高俅原就不得折家军的人心,更吓得魂飞天外,只顾逃窜。
这时,一骑马从背后冲突而来,撞开许多争相溃逃的步军,硬是要从林冲身侧挤过。
林冲见这人也是折家军服色,难得是个骑兵,不是跟他们一路的,倒像是从前队逃出来的,急忙拦住,在这一片乱嚷声中吼着问他:“折节度在哪里?”
这人吃了一惊,急待挣脱,林冲按住马头只不放他过。
这马军没好气道:“还问怎地?多半是战死了。前军陷入谷底,田虎贼团团围住,我亲眼见他中了一箭。”
林冲心道:“他胡说,怎能就战死了?”
他心里一颤,因极力抗拒主帅重伤而亡的可能,脑子里拼命搜寻眼前这人的破绽。这一会工夫没盯着高俅,不觉已被纷纷滚滚的溃兵冲散了。
这马军让林冲给钳住,眼看着步兵都从他两个身边死命挤过去了,心里只叫得苦,又听林冲问折可求,不耐烦道:“我刚不是说了……”
林冲忽地大喜,原来方才说的不是折可存,而是折可求。援军还在阵上支持,就连昨夜失陷的折可求也不见得已经阵亡了。再看这逃兵,他是个马军,不正是折可求残部挣出来的么!
但回过神来,他也发觉自己跟高俅部冲散了。且喜来时的道路狭阔不等,随着溃兵挣过这段狭隘的死地,忽然开阔了,残兵溃卒们向前一哄而散。
林冲却回头望,扯住他的“俘虏”只是不放松。这人大吃一惊,林冲忽地掣出腰刀来逼着他问道:“前路上有贼军,我们才给打回来,你是怎么逃过来的?”
马军晓得这是个狠角色了,急得唉声叫嚷道:“你说的什么贼军,我哪里省得?好容易挣出命来,沿着大路奔逃至此,何苦难为我,快放了我去罢!”
林冲收回腰刀,放开这人,自己却兜回马,急奔回那条尸横狼藉,几乎将道路都屯塞住的隘路。
从来没有一个人教过他这些,连天书也没教过,但这个年轻的军官在前所未有的混乱之后,自己顿悟了。
这感觉真是奇异,就好像他是个经验丰富、头脑冷静的老将,将这一切都看清了:
击垮第二拨官军的,定然不是大队人马,只不过是小股伏兵。众军自以为遭遇不测,夺路而逃时,这起人便撤了。
可知田虎也分不出兵来。
便是折可存军马陷入重围,便是原来那五千马军早都覆没了,先头第一拨主力也有近两万人。田虎能带来几万人马,一时间难道能吃得下这许多官军?
当然,他这猜想须是折可存兄弟没有同时阵亡,两个里至少有一个还能掌控大局,便还有突围的希望。
林冲纵马跃过当路的尸首,满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他要去救人,要保帅字旗不倒,要把主力带回来,不能就这样白白断送了。
……………………
田虎大军设伏的所在,地名青石岭,南面那座山头唤作白狮山。先前便是将折可求引上山坡,三面围住,又将官军人马压到山下谷地中。
援兵到来,鏖战几个时辰,才与残兵会合,但自身也被贼军反包围了。
田虎贼兵也折了数千人马,反复冲突,终于倚靠地势,将剩的一万来官军围在垓心。
敌我双方一样疲惫,剩的兵力也相当,都拼着一口气,死命相持。
不幸的是,官军的战马所剩无几,先前都被田虎夺了去,夺回来的不上二三百,马军又在一次次冲击突围中都战死了。
目下唯一能支撑折家军战斗的,便是主帅的旗幡未倒。
折可存仍在指挥作战,但簇拥守护他的百来骑马军只剩了不足二十人。身旁是他的兄弟,当胸中了一箭,几个亲兵伏侍着倒在那里歇息。
田虎的中军大旗立在白狮山西脉一处山坡上。田虎本人坐在马上,注视战局。身边一个青袄的小儿,不离左右,便是没羽箭张清。
场上一彪军马奉命撤回,向这边奔来。当先一个少年驰到门旗下,从膘肥力壮的骏马上跳下来。这少年便是董平。
董平生气勃勃,不知疲倦,厮杀一整夜,亲手斩获的兵将不计其数。他却仍神采奕奕,上来问道:“爹爹,唤孩儿来有什么话吩咐?”
田虎道:“儿,我教你歇一歇,有句话商量。”
亲近的人只从这句话,就能听出他待董平的不同。
田虎素有决断,大事极少与手下将领商议,跟他的人里,就只乔道清说话还有些分量。
两个义子中,张清年纪还小,董平功劳更大,更得看重。人都猜道田虎若当真称王,他怕不就是“太子”了。离这一日也不太远了。
田虎不说商量什么事,只眉头微蹙,看着垓心道:“咱们伤亡越来越多,再撑下去也快受不住了。看来当真吞不下这些兵力,难怪古人都讲什么“围三阙一”。
我想着再消耗一阵,悄悄将一部军马撤往后路埋伏,放开一道口子,待敌军撤时再追歼罢了。”
董平想了想,笑道:“这主意好。放他去也逃不掉,他们都没有马了。咱们缴获这一批,马军也上万了,岂不跟猛虎啖羊羔一样?”
田虎一笑,道:“再等等,要消磨尽官军锐气。你看他们还不死心,还要再冲突一次。”
他盯的是折可存将旗之下,仅存的马军又有十来骑要出动了。
对折家军而言,这是最后一次骑兵冲锋。他们选定一个最有希望的隘口,在田虎当面的西山一侧。
最后的心腹亲随们与主帅分别,李顺接过一面军旗,插在背上,十几人都上了马。
董平远远地看着李顺,有些认得这个番人军官,前几次突围也有他。
守御这一角的主将是卞祥,抡起蘸金大斧,直奔李顺,当头一斧,将他头劈作两半,死于马下。
田虎看着喝彩:“好!卞祥这一斧砍得真利落!”
那十几人撞上来,都倒下了。
贼军一片声欢呼,田虎也喜道:“折家军不足为虑了。”
他转头对董平、张清道:“今日打残了这一路主力,威胜城池也该拿下了。咱们原本便将要攻破,留下国师和孙安继续攻打。如今重创援军,城内失了念想,还能挺得住才怪呢。”
两个儿子和护卫人等纷纷与他道贺。
谁料没一时,欢声笑语就变做了惊呼。
只见田虎中军背后,头顶山坡上,竟现出了一面宋军的军旗。
征尘影里,一人挺枪跃马,背插着军旗,居高临下,向田虎背后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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