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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的风景
“等等,这谁?本王刚才见你们拉拉扯扯的。”
“才没有。”千姜直截了当地否决道。
“竞陵王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亭内,尚在给五皇子喂葡萄的女子道。
“诶诶,难得有个九弟看得上的,别这么大火气。”竞陵王说着,就去含女子递来的葡萄,顺便吮了一下她的手指,逗地女子咯咯直笑。“我说小渊啊,你别一天天总是不近女色,高高在上的样子,和宿昱一个样。”
“宿渊不敢和二哥相提并论。”
“什么敢不敢的,你现在和你五哥在一起,难道还怕他不成。”
宿渊不语。
宿望又道,“待会儿把她送到北郊。”
???
“是!”
声音在头顶炸开,千姜这才发现沿路的树梢上齐刷刷站着人,想来是随行的侍从,真是声势浩大得很。
“五哥,我真不认识她。哪里有沿途随便抓个人回去的道理。”
“我看她手上拿的信物,是徐家的吧,好歹和帑银打交道,不算什么普通人,你也别太挑剔了。”周遭的侍从都听出了宿望的讥讽意味,他怎么对他这同父异母的弟弟,大家都再清楚不过,如果真如表面那么要好,又何至于趁皇帝病重软禁他。
“你还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怎么,侍奉皇子你还不愿意。”
“皇子是什么宝物不成,我又不稀罕。”千姜被宿望迷惑,说起话来也没太顾忌。
众人一顿哄笑。
“罢了罢了,原来是个傻子,小渊你便忘记了吧。”
“是挺傻的。”宿渊接话道。
五皇子不经意皱了下眉,要知道,宿渊平常可从不帮别人说话,今天这个情形,宿渊大可糊弄过去。但怀疑也只是转瞬即逝,即便二人真有什么关系又如何,自己正好缺钳制宿渊的把柄,于是又道“这位姑娘,去徐府作甚?”
“徐姑娘邀我去府上一叙,却未曾讲何事。”
“过几天是千秋节,御览的戏班子在到处演戏,我听说这几日就在玄玉山上。刚好,宿渊你也去徐府看看,选几出好的,皇叔喜欢的。
宿渊点点头。
“你们保护好九弟。”宿望叮嘱道。
原本在树梢上的几个侍卫轻盈地跳下来,为首的竟然是阿追。
******
再上山,宿渊选择了乘轿而行,不一会儿便把千姜甩在后面,唯恐避之不及。
千姜乐得轻松,不一会儿总算见着了气派的徐府别院,气派的石狮子和昭京街头的大户并无不同,只是这院子的名字颇为有意思。
“西村。一点故弄玄虚的意思都没有。”千姜正嘀咕着,侍从已经兴高采烈地朝千姜迎过来。“您就是威小姐吧,快来。我们等您好久了。”
于是,这里成了千姜此次出门以来,最好进的地方。
徐府上下皆把千姜当贵客,毕恭毕敬不说,还嘘寒问暖。
一路上径路交互,榛芜野蔓,鱼鸟自在,千姜得以品味出些“西村”的“村”味,但仔细一看,其实不然,小径周边偶尔出现几株高槐古柳,四处皆是碧玉垒石、圭璋造景。虽然想要营造一种质朴的乡间氛围,却呈现出悬浮的富贵感。
即便如此,千姜仍旧对这种“乡间”风景感到亲近。
“你终于来了。”只见一茅屋中走出来一人,千姜定睛一看,正是徐斐。
二人一番寒暄过后,千姜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为何说和我关系要好,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千姜,我也是第一次在孤独园碰到年纪和我相仿的女子。前些年去那里,都只能见到小孩和老人。”
“因为年轻人都被赶出来了呀。”
“所以你才很珍贵嘛。你是不是也觉得在孤独园帮忙很有意思,”千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徐姑娘兀自道“爹爹和娘亲都不理解我,总说我没有大出息,难道只有整日和帑银打交道才算出息?……能帮助这些小孩我真的很开心,特别是这次你还给我指了一条小径,让我把那里沉积多年的污秽都清理干净了,你真是太好了。”
千姜:“……”这位千金未免太单纯了些,千姜虽然见了不少丑恶,但不想打破她的美梦,便只打哈哈应承。
“千姜,你头发怎么湿湿的?你的轿子有点漏雨吗?”
“徐姑娘,我没有轿子。”
“什么,你从昭京城这么远爬上来的?”徐斐一脸震惊的样子,又赶紧握住千姜的手,“你冷不冷。”
“没什么,我可糙得很呢。”
千姜甫一说完,徐斐又兀自乐了起来。
“你平常是不是除了徐府和孤独园,不去别的地方了?”不然怎么解释这个姑娘的傻样。
“偶尔也和小渊哥哥一起玩。”
千姜一猜就是张九荻,便道“我建议你以后离他远一点,这个人啊,心肠坏得很。”
“才没有呢,千姜。小渊哥哥人可好了。每次过来都给我带好吃的,还给我拿一些他乌月国的玩意。”
“这就叫好了吗?”
“对呀,其他人每次送了我东西都让我帮忙,只有小渊哥哥说希望我每天开开心心的。”
真是看人下菜,还是坏得很。
晚些时候,徐斐又带着千姜荡了荡秋千,赏了赏花草,可满目的绿树红花总归是没有山野田园的好看,千姜意兴阑珊,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
“千姜,你是不是觉得不好玩。”
虽然来的初心是要与徐斐交好,但千姜仍旧心直口快地承认了。“这样吧,我带你去见我爹爹。”
“为什么?”
“我看每次和我爹聊天的人都喜笑颜开的,他一定也能让你开心的。”
“不了吧……”
“走嘛,你是我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我爹爹一定也很喜欢你。”徐斐不由分说拉着千姜就走。
天色渐暝。二人走着走着,竟迷了路。
“小斐,你看这是什么?”千姜见徐斐有些着急的样子,从草丛中轻易抓了一只流萤,果然吸引住了徐斐的目光。“好看吗?”
徐斐点头如捣蒜。
千姜再挥舞了手中的流萤,果然又吸引来了许多,宛若散落的星辰。
欣赏了一会儿,远处一人红纱笼烛而来,等走近了,才见这人带着面具。
“阿追!”
阿追点点头当做应答。
“你怎么带着面具呀,能不能取下来让我瞧瞧。”徐斐很是好奇地用指尖去触阿追的脸,后者一避,就扑了个空。
“徐大人让用膳。”
阿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只是简洁地说着自己应该说的。
千姜饶是无奈,也晓得阿追的性格,一句话能短说绝不会多加一个字,便只好转变策略,一句句发问。“你没有失忆?”
“没有。”
“你不是宋府的人吗?我记得你和亓筠一起的啊?”
“不是。”
“你怎么和五皇子一起了?”
“报仇。”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张九荻了?”
“不认识。”
“你为什么总是不理南宫鸿?”
“不想理。”
“你到底是不是离鹤?”
“……”
在一旁的徐斐听不下去了,道“你这人真是好生无趣,怎么说话都不超过五个字的。”她一边抱怨道,一边悄悄从他身后去摘面具。
阿追哪里会没有防备,只不过任凭他们摘了也没什么大碍,于是只是听之任之。
待面具掉下的一瞬间,二人都傻了眼。
原本被遮盖住的地方,是一块块凹凸不平的伤疤,被烛光照得甚是骇人。
“吓到了吧。火烧的。”阿追看着二人看自己的眼神,放下准备重新戴上的面具,问道“还要再看看?”
“不了吧……”二人异口同声。
千姜万万没想到看似丰神俊秀的阿追,竟然受了如此的伤,也不好再开口多问。
“少问是好事。”阿追像是听见了千姜的心声般,补充道。
******
回到“西村”里,徐大人已和宿渊用膳完毕,没时间理会回来的二人。
千姜正好大饱口福,光是干鲜果品都吃了不少,乌菱、荸荠、鲜莲子这些寻常人家常见的,玫瑰果馅饼、舞鲈公、酥油炮螺这些难得一见的,都试了一遍,唇齿留香,心满意足。
和往常的作息时间一样,老年人张九荻已经歇下了,而千姜和徐斐仍旧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徐斐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千姜我们还没有看戏呢。”
“就是圣上的御览戏?”
“对,我们先帮圣上看看戏的质量如何。然后大家一起选。”徐斐兴致勃勃地拉着千姜便往空地处的戏台子处走去,恰好戏班子的一行人尚未休息,器乐未停。
众人纷纷行礼道,一位小厮敏捷地拿出册子,递给二人,只见上面写着几十处戏,每一出都写了简介与选段。“徐姑娘,白日徐大人已经看过一遍了,点的是《永团圆》。”
“啊,好无聊啊,以前都选过一次了呀。”徐斐道。
“这个戏在陛下龙体欠安时演,草民觉得甚好。”
“诶,小渊哥哥看了没?”
“您说的是九殿下吗,尚未。”
“快快,赶紧把他叫起来选戏。”
“……这。”众人一时犯了难。
早就知道贵人们都歇息了,这些唱戏班子的都只敢低声说话,哪里赶去请人,都一时犯了难。
“千姜,你去叫吧。我要先听他们唱几句。”徐斐一点也没觉着这么安排有什么不妥,已经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别怕,小渊哥哥人可好了。”
哪种好法,要挖人眼珠的那种吗?
罢了罢了,吃人米饭,替人消灾。
千姜只好颤颤巍巍走到了张九荻下榻的院门前,好在侍卫都认识她,她颤巍巍地抬起手,准备去敲门,却发现嗓子有些干。
她在口中生会儿津,准备吞咽,却突然被呛了一下。咳也不是不咳也不是。
就这么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爆发了一阵猛烈的咳嗽。
完了完了,房内的烛火亮了。
窸窸窣窣过后,门开了。
张九荻内着一件素色里衣,身披鸦青色织锦缎袍,墨色长发散落,显得他的脸更加苍白。
“你怎么不把衣服好就出来啊!!”千姜抱怨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到底是谁半夜站在本王门口咳嗽?”
“怎么,又要把我舌头割了?”
“你非要这样要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说吧,何事。”宿渊略微提了提从肩膀滑落的衣衫,骨节分明,青筋隆结。
“让你去看戏。”
“就这?”
“殿下您爱看不看,不看我就走了。”
“谁要我看?”
“反正不是我。”
“最好不是你。”
“最好是樊寄奴姑娘嘛。”千姜嬉皮笑脸道。
宿渊想了想,道“是阿斐吗?她怎么一天天总是这么有活力。”
“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天天睡那么早。”话音未落,千姜便想起来这人平常起得也挺早的,每次睁眼他都已经在看书了。
宿渊不反驳,道“有戏本子吗?”
千姜将本子递过去,道“我给你推荐一个,免得打扰殿下休息。”
“哦?”
“《霞笺记》挺适合你的。”
宿渊兴致勃勃地翻到那一页,上面赫然写着,李彦直与青=楼女子张丽容悲欢离合的故事。
“嗯,给我的生辰点还可以。圣上的千秋节,你当真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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