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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渊往事(一)
徐临垣就这么在木屋内住下了,宋未决带了一些吃食和外用丹药,恐被人察觉,他也不常去沂山,但这一点不影响宋未决发现徐临垣一箩筐的毛病。
这人细处起来实在是娇气的很,不吃面食觉得吞咽费力,不吃鱼说刺多,不吃蔬菜品之无味,而且他还是属于典型不将就的人,不爱吃的东西宁愿饿着也不吃。
宋未决能带来的多是沂州食堂的饭菜,大锅饭,肉多油大,喷香下饭,遇到好携带的会多带过来点,徐临垣却又嫌不精致不好吃,他倒没明说,是宋未决看桌子上一盘一碗碗的粮食推断出来的。
宋未决从小跟着白手起家的父母,什么野菜粗粮没吃过,他们整个沂州走的就是勤俭节约路线,他打小就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什么爱吃不爱吃的。
不吃!那就是饿的轻!
不仅如此,徐临垣恢复伤势期间,仍不忘见缝插针的向宋未决灌输赵禹城的黑料,试图招降他,拉他入伙。
对徐临垣是个傻白甜这事,宋未决更加确定无疑了。
鉴于徐临垣浪费粮食,行为恶劣,宋未决故意好几天没去后山,其实只要他不挑食,那些之前不动筷子的也够他吃个几天的。
宋未决的师弟苏惯是个会来事的,这天溜下山的时候搞来几壶米酒,几个师兄弟吃了些,也给宋未决送过去一壶,掂着沉甸甸的酒壶宋未决去了后山,反正也晾了徐临垣两三日了,带点酒去慰问慰问。
本以为徐临垣又会嫌这米酒寒酸,谁知他竟没有嫌弃,一个人喝了半壶多,来沂山小十天了,他修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外伤愈合也很乐观,小酒一喝,心情变好,话就多了。
自打宋稷从蓬莱回来之后,宋未决就少在他面前晃悠,怕自己露面露的多了,又挨骂被喝招人烦。黄昏刚过,时间尚早,反正闲来无事,也不急着回沂州,宋未决并没有拒绝徐临垣的碎碎念。
碎碎念的内容自然离不开赵禹城,当年赵禹城凭借小聪明得掌门沈昘青眼,可他野心却大,目的不是区区淮南鸡犬,他是想当掌门。
赵禹城明知沈昘和其独子沈扶砚不和,更有心离间他们父子,沈扶砚孤傲,看不上赵禹城,这也催化了他和沈昘的误会,后来父子二人大吵了一架,沈扶砚便离开了蓬莱。
\"你因此就怨恨了赵禹城?”宋未决随口问出,可又觉得事情并没这么简单。
\"我徐某自认不是顶天立地,却也不是这么小肚鸡肠!\"徐临垣嗤哼一声,打量着宋未决,顿了顿才说:\"青渊之事你还记得多少?\"
宋未决摇摇头,他最接近的记忆是随着父母来到百枝谷,前后待了近两月,他那时小,不谙世事,只知道青渊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后来激战十数日,惨烈万分,可他偏偏因为意外,不省人事,醒来后已经身处沂州了,距青渊封印弥合也过去了很久。
宋未决看出徐临垣就等着他问呢,便道:\"你说说!\"
看着他坦然不惊的神情,徐临垣闷喘一声,弓调马服的搓了搓手,从哪里讲起呢,那些不曾忘记一刻的记忆渐渐涌来,有些话他好久没人说了。
那是鸿朔元年,青丘地动,累及深至万里的青渊封印也得了异常,青丘之下正是青渊,里面困的是上古异兽,穷凶极恶,弑杀成性,若它们破印而出,恐怕人界又会变成异兽鬼怪的天堂,虽然没人知道青渊具体封印了多少恶兽,也没人知道它们会不会真的带来黎庶涂炭,生灵交困,但世世代代都是这么传的,谁也不敢去真的证实,毕竟这代价没人能负担的起。
修行界众门派派训家规里都有誓死守卫青渊封印不破这一条,可见其关系重大。
盘古开天地始,有一股混沌之源,孕育着世间最阴鸷最邪恶的力量,形化恶兽,无形化恶鬼,后鬼族被冥界收服,神兽灵禽对天界称臣,冥顽不化的异兽便被镇压在青渊之下。异兽最恶,为一切邪恶暴虐的化身,这次的青渊封印松动,竟引得愈多妖兽鬼煞齐奔青丘,妄图守得封印破除。
这些小怪小魔虽无大害但扰人零碎的狠,青丘又处于黔黎众多之地,其九尾狐类以一己之力难以长久抗衡。
下修界有头有脸的门派纷纷伸出援手,百枝谷靠近青丘,是青丘通往外界的门户,陆陆续续,所有门派骨干力量齐聚百枝谷,在邪祟散布之地设上结界,防止侵害人间,而各门派一边降服结界内的邪祟一边商量对策。
历时半月,聚集在青丘的妖兽鬼煞,死的死逃的逃,降服的降服,剩下的顽固分子也只敢蛰伏深渊之下,封印下的异兽暴动平复了许多,但封印已经有了裂隙,一日没有修复好,终是悬在心头的大患。
不知是因为地动还是镇压多年的异兽力量渐强,不禁封印有了裂隙,加固封印之用的二十四遁门也岌岌可危,两者互为表里,封印被冲破之前,定是遁门的崩裂!
各门派磋议许久,终于寻得良策,昆仑仙籍有著,执韶势者,得天地之助,或可为弥合青渊封印一试!
为今之计,只能奋力一搏,所以的希望都寄托在韶势剑身上。
听闻韶势剑是上古时期天下共主的帝喾所执,曾随帝喾征战八荒,饮马四野,后来天下太平了,兵藏武库,马入华山,这上古神剑也流落人间,原是林庄主机缘巧合下得到,后赠予宋穆。
普通人使韶势剑,只觉得是一柄可斩妖魔的锋利铁刃,与寻常法剑无异,只有它认定的主人才能完全驾驭它,并拥有神剑所赐神力,虽不能开天辟地,但也会拥有盖世法术;诛杀邪煞,弥合封印尚不在话下。
在昆仑起云尊主的指点下,宋穆唤醒了沉睡千年的韶势剑,天选之子被委以了重任。
纵使尊主告诫,韶势剑一旦被唤醒,极有可能会影响到青渊之下的异兽,两者相互感应,实有抱虎枕蛟之险,宋穆并无任何畏惧之意,蹈锋饮血,毅然决然。
与此同时,还需各门派负责守住稳固封印的二十四遁门,上修界,昆仑和长白各负责两个主宫遁门,下修界,每两至三个门派负责一个偏宫遁门。
各派内部协商博索,去守遁门者必是功力高深的杰出修士,除此之外,还需有殒身渊底,死不旋踵的决绝!
除了宋穆夫妇,每派代表三五人不等,共计一百七十六人浩浩汤汤深入青渊。
但愿苍生俱平安,不辞辛苦入青渊!
去者凌云壮志,送者满怀希冀。
镇守遁门的门派中,自然包括蓬莱,蓬莱派出的主力正是沈扶砚!
说出来这三个字时,徐临垣一直未有波动的脸上悲思如潮,嘴角都在颤,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师兄之前下山除妖,被群妖伏击,受了伤,一直未痊愈……蓬莱谁去也不该他去啊,那……本来应是赵禹城去的,他当时已经是掌门了,但他一直视师兄如鲠在喉,便拿师兄妻女作胁,逼着他去……戕害师兄之心昭然若揭!\"
当时的赵禹城凭借朝廷的力量在蓬莱站稳脚跟,并积极发展势力,沈扶砚离开蓬莱后不久,掌门沈昘便因练功走火入魔,经脉具断而死,赵禹城顺理成章的成了新一任的掌门。
沈老掌门命危之际已经派人秘密找寻沈扶砚了,待沈扶砚被徐临垣师叔辈找回时已经成婚了,还有了一个乖巧可人的女儿。
\"我们都知道……把扶砚师兄找回来就是让他当掌门的,赵禹城自然也知道,一切都太过巧合,他回来的第二年就发生了青渊那样的事。\"
徐临垣:\"倘若师兄活着回来,那便是……他姓赵的会让他活着回来吗?这岂不是自断后路!\"
当时所有人都在因青渊之事焦头烂额时,赵禹城还在算计着掌门之位,沈扶砚并非为贪生怕死之辈,苍生大义在前,他自然义不容辞,只是这种义不容辞不该被人以妻小性命相逼。
这番操作也让沈扶砚认识到,赵禹城是断断容不下他的,这人处心积虑,惯于算计,先有护国公后有南疆,明处摇唇鼓舌,实则咄咄相逼,实在小人。
沈扶砚担心他去之后,不得善终是小,妻子和女儿无人护佑,也落得个潦倒的下场。
听到这宋未决想起来,青渊异变时,他也在百枝谷,他和几个门派的公子少主玩捉迷藏,当时他藏在一个没有水的水瓮里,因躲得地方偏远,半个时辰过去也没人找到他,同伴早把他忘记了,宋未决却浑然不知,怡然的窝在里面,正昏昏欲睡之际,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掀开一点点木盖,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赵禹城
他亲眼看见赵禹城言辞咄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挟制一男子,站在他对面那人虽面相文弱,却也皎如玉树,柔中带刚,正因亲眼看见他曾经特别尊敬的赵伯伯如此强人所难,从那时始,宋未决对赵禹城的印象就特别不好。
还两副面孔呢,断不该是君子所为。
原来那被威胁的人竟是沈扶砚啊!
沈昘和沈扶砚宋未决是知道点的,沂州讲下修界名门百家的时候多次以他们做例子,书塾的先生就曾用\"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形容过沈氏父子。
想到这宋未决心中有些滋味了,一阵怅然!
而沈扶砚也知道,此去青渊镇守遁门,必是凶多吉少,可他又无能为力,此刻他为鱼肉,人为刀俎,只求赵禹城有一点点良知不要赶尽杀绝的好。
沈扶砚回到住所,徐临垣已经在他房内等了许久,看着师兄失魂落魄,徐临垣也猜到了几分,他打一开始就不待见赵禹城,事实证明那人就是个杵倔横丧之徒,手段谲诈,行事卑劣。
看到师弟在,沈扶砚还是强打起精神,扯了扯嘴角,温声道:\"阿垣这是怎么了,有烦心事?\"
徐临垣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欲言又止好半天:\"师兄,我……\"
\"我\"字在舌尖缠绕迂回了好一会儿,除了带出来些哽咽,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该说什么呢?
看徐临垣这个样子,沈扶砚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知道瞒不住索性坦白,\"师兄过几日要去青渊了,和触海共同镇守住东偏四遁门,这是我和掌门商议的结果!\"
徐临垣反握住他的手,紧紧攥着:\"那我也去……\"
\"胡说什么,青渊极地凶险万分,可不是闹着玩的。\"沈扶砚向来说话温柔,这次则带了几分刚绝!
徐临垣仰着头,委屈不已,难以理解却又愤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独当一面,他为什么不能阻止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不要怕,万事有师兄在。\"沈扶砚看着他,忽而笑了,\"师兄修为高,区区鬼怪异兽而已,何况这次只是去守遁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等师兄回来了,教你修炼法术,我在外游历那几年遇到一个上修界高人!\"
\"可是青渊深及地底万丈,是荒蛮极恶之地。\"
沈扶砚笑笑,\"总要有人去的,封印极处有宋穆宗师,遁门处昆仑尊主和长白仙宫也在……就算真有什么也轮不到师兄啊。\"
沈扶砚虽是这么说,徐临垣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宽慰,他如何不知道师兄为人,品性仁厚,向来杀身以成仁,大义为先。
沈扶砚又耐心的匪面哄劝一番,除了妻女他最放不下的便是这个师弟了,看着徐临垣心情有所缓和,他松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我们毕竟是肉体凡胎,阿垣,如果此去,我不幸回……\"
\"不,师兄一定会回来的,我等你回来!\"徐临垣紧紧的握住沈扶砚的一只手,身子倾过来,疾声道:\"我是说……你还有家人,你的妻子孩子,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听他竟是有临阵托孤的意思,徐临垣更慌了,惶恐不安的看着他,渴望他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
沈扶砚垂眸良久,人生在世,生与死哪一样能轻易由的自己呢?
这次不同之前只是铲除,各界蜂拥而至作乱的妖怪邪物,赵禹城那样的笃定,又那样逼他,他只怕是有去无回了!
他是义无反顾,可终是有很多放不下。
已经二十多岁的小青年终于绷不住了,哭哭蔼蔼道:\"师兄我去,我不让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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