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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记:霓裳如锦·又起干戈
待此事过去已是半月之久,瑾瑜也从这次惊吓中慢慢平静起来。
她知道当初的那件事决没有大家说的那么简单,秀儿当时明明对她说是萧凉阁,怎么就换成了潇扬阁?难道秀儿是故意对她这么说的吗?又为何如此?看来等得空时一定要好好问问秀儿了。
因为订婚礼的关系,霍家请来了在上海和南京都有分店的祥云服庄最好的师傅,用的也是最好的绸缎。因为霍家的名气,名剪李师傅带着上好的料子亲自登门拜访。
老夫人、各位姨太和少爷小姐早已待坐。瑾瑜行至厅堂后,焚香净手,在厅中亭亭玉立。祥云庄的伙计们把从车上卸下的一批批料子展开来铺好,任由她细细地品赏挑选。
织锦、绫罗、绸缎、绣幅,那么多各式各样的净真丝华丽料子在大厅里如霞弥漫,晃花了众人的眼睛。而李师傅的介绍更如细风在水上飘着:“ 这是杭州过来的绉绸,光泽好,色正。这是南京江宁织造府的织锦,花口好,形更好。这是苏州的盘金龙凤刺绣,一整块百鸟朝凤,正好裁一件嫁衣,还有这些,法兰西的蕾丝料子、洋纱料子,全是新式花样,和我们的又不同些。现在上海滩的贵族夫人和名媛佳人就穿的是这种料子的洋服,南海的珍珠、奥地利水钻、金丝绣片、彩料扣缀、翡翠琉璃扣子、水晶吊钻,无论是苏绣、湘绣还是杭绣,只要陆小姐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你绣什么,还有各种衣料样子,我们都拿了来,卢小姐随便挑,再难的花样我们都做得出来。”
瑾瑜听着这些介绍,垂着剪剪秋水的明眸,不发一言。仿佛她就是一枝锦上的花,被神灵吹了口气变成了少女,只要那华锦一卷,她就会像画一样敛了广袖与容颜,轻盈地收将进去。
“呵呵,李师傅啊,说得我们瑾瑜好像都不好意思了。依你看,她最适合什么样子的?”老夫人笑着道。
李师傅仔细瞧了一下瑾瑜的身形,道:“陆小姐的气质优雅娇弱、清素如菊,只要花色不要太过华丽,都是适合她的。”
大姨太柔柔笑道:“瑾瑜不如试试那件淡紫色浮碎花的旗袍吧,我瞧着挺好呢!”老夫人看了看花色,也觉得不错,道:“瑾瑜,你大姨太的眼光向来不错,去里屋试装一下吧,让白兰给你好生打扮一下。”
瑾瑜淡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李师傅递给她的衣服后离开大厅,无意中撞到了刚进侧门的丫鬟秀儿。可,为什么,秀儿看她的眼里,竟然充满了幸灾乐祸?
瑾瑜摇了摇头不去多想,在拐角处时依稀听到了李师傅的声音:“我看卢小姐的美丽,竟比上海百乐门的头牌尹薏菡小姐还出色几分呢,当真会名震上海滩……”
焚一把清新的菊花香在座厕的错金波斯文纽耳铜炉里,淡白若无的轻烟丝丝缕缕没入空气中,一室馥郁袅绕。
瑾瑜在离厅堂较近的梦萸房间梳妆。栩栩如生的白兰花绣屏,雕花的门窗,古色古香的铜镜前摆满了胭脂和钗花,红木的衣柜里挂的都是轻巧的西式洋装和绣工精巧的旗袍。
丫鬟白兰用灵巧的手给瑾瑜梳了一条长辫,辫尾用三颗等圆珍珠相扣。然后取过桌上宣窑瓷盒揭开,从里拣拈了根玉簪花棒,示问瑾瑜用这紫茉莉色可好。瑾瑜随抹了些在掌上,见细白粉香,润泽肌肤,极易抹匀,点头示好。白兰只用细簪子挑一点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瑾瑜唇上,剩余摊开打了脸颊,铜镜中便见瑾瑜菱唇娇艳欲滴,甜香满颊。
一番装扮完毕,换上早已备妥的淡紫色碎花旗袍,锦缎软绸质地滑腻,光泽良好。外罩银色三镶领袖滚白狐狸边毛袄,瑾瑜穿上更显清纯明媚。
再次回到厅堂时,却已然不见李师傅的踪影,而所有的衣服料子也已全部撤下去了。整个厅堂内鸦雀无声,空气里弥漫了一股压抑的愤然气息。老夫人阴沉着脸坐在堂上,二少爷、表小姐和姨太太们坐在两旁不发一言,只有三少爷霍英佑静默地站在厅堂中央。
“大家都怎么——?”瑾瑜疑惑地看着他们。
还是二姨太首先勉强一笑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俏笑着道:“瑾瑜穿上这身衣服,竟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呢!”
“哼。”三姨太冷冷一笑,凌厉的眼神带着一丝戾气,低头□□着手指上的尖尖甲套,道:“我说二姨太,你有听过不食人间烟火的婊子吗?都是进过窑子的人了,怕未进霍家前就早已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了吧?你还真傻得以为是小仙子呢!”
此话一出,瑾瑜心里顿时豁然明朗:原来如此。想是大家都知道那晚她的行踪了,话音才会如此刻薄。难怪秀儿会对她抱以幸灾乐祸的态度,她们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呢!可是事情却不是她们所想象的那样。
“三姨娘,您这话未免说得太过分了吧?去过窑子又怎么样,难道去过的人就一定肮脏不堪吗?请您不要以偏概全才好!”霍英佑冷笑一声,在一旁反驳道。
“瑾瑜,你来说,此事是真是假?”满屋子的寂静,许久未发话的老祖宗此时走下堂来,站到瑾瑜面前肃声问道。
瑾瑜垂首思琢,身子盈盈一跪,回道:“老祖宗,瑾瑜确实去过窑子,却是被逼。那晚——”
“够了!真是胡言乱语,被逼?一个良家女子岂会半夜三更跑出去?我一直认为你性情温和明事理,没想到你却给我们霍家抹上这种丑闻,还枉费我这把老骨头为你们担心不能安睡!你现在给我立刻滚出霍家!”老夫人厉声打断瑾瑜的话,脸上失去了以往的慈祥,被一种阴霾所代替。
瑾瑜一惊,立即否认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老祖宗,那晚三少爷可以作证明的!”
“啪!”众人大惊,随着一声清脆的珠玉之声,瑾瑜的脸上已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一粒蓝瓷紫玉耳坠落在地上,兀自滴溜溜转着,隐隐流转着淡淡的珠光。再转眼一看,瑾瑜的左耳耳垂上正冒出点点鲜血。
大姨太和二姨太见势,忙上前劝慰怒气冲冲的老夫人。而霍英佑已不着痕迹地将瑾瑜揽到自己身后,强抑住自己的怒气道:“老祖宗教训够了吧,就让我带她离开,好歹她还是我的未婚妻。”
“你这个不肖子孙,还有脸和我说她是你的未婚妻?我告诉你,既然进入过窑子,霍家就容不得这个女子,只要我这把老骨头在一天,你就想也别想!卢小姐,你不是丢得起人吗?即是如此,你便给我脱下这一身衣服滚出霍家的大门!”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倒吸一口气,瑾瑜的脸上已是一片苍白。二少爷耐不住,霍然起身,道:“老祖宗,您这样太过分了!我相信,瑾瑜不会是那种人,这里面肯定有有什么误会。”
“是啊,老祖宗,瑾瑜——”表小姐梦萸刚要起身劝慰,却被身旁的丫鬟秀儿拉住了衣角,秀儿浅浅笑道:“小姐还是莫要管了,不然三少奶奶的位置可就是你的了啊……”
陶梦萸听到这话,一时心动,不由噤口缓缓坐下身来。
瑾瑜见局面越发难以控制,欲站出身下跪认错,却不料在半途中被霍英佑的手紧紧攫住。“你没有做过那些事,就不需要认错。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霍英佑向瑾瑜轻轻一笑,俊朗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坚毅的表情。
“王嬷嬷,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她身上那件衣服扒下来!”老夫人见孙子一脸护着瑾瑜的执念表情,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对王嬷嬷厉声呵斥。
“这……这……”王嬷嬷可不想得罪两为主儿,一时间进退两难。
霍英佑上前一步,沉下声道:“若是敢动瑾瑜一根汗毛,你就试试!”厅内气氛不由冰冷凝滞起来,梦萸僵硬地坐在一旁,看着霍英佑护着瑾瑜的神情,心似刀绞。三姨太和秀儿依旧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孽缘啊,没想到霍家堂堂三少爷如今竟栽在一个女子身上,传出去真是贻笑大方!可叫我如何去面对霍家的列祖列宗啊……”老夫人苦笑一声,老泪纵横,身子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众人忙一拥而上去搀扶老夫人,瑾瑜也忍不住,不顾霍英佑的拉扯,上前帮忙。可老夫人非但不起身,还紧紧扯住了瑾瑜的衣襟,尖尖的手指甲狠狠地掐向瑾瑜的手臂,阴沉着喃喃道:“祸水,祸水……不该留……”
“啊,好疼!老,老祖宗,您不要这样,天地可鉴,瑾瑜真的没做您说的那些事啊!”
“住嘴!既然进入过窑子,也配说天地可鉴四个字?而且你也没资格和我说话!”老夫人狠狠地瞪向瑾瑜。
瑾瑜不由轻轻啜泣,却一脸坚定,道:“老夫人,那您就惩罚我吧!”霍英佑一听这话当即阻止想拉瑾瑜起身,却被瑾瑜拦住,她接着道:“我曾说过,瑾瑜若没有霍家的救助,那时怕早已入了黄泉。瑾瑜愿意与过去做个了断,此生留在霍家做牛做马,报答霍家的大恩,誓死忠心霍家。所以,老夫人,请您用霍家的家规惩罚我吧,瑾瑜绝无二话!”
“卢瑾瑜,你疯了!”二少爷霍英奇不可思议地看向她,霍英佑也阴沉着脸不说话。
瑾瑜不理会他的话,肃然跪下身子,道:“请老祖宗赐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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