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请绕道

　　和楚无绪商量了一些细节，回到听雨轩得到大夫人的准话，看还有些时间，穆烟波也有事情需要考虑，就歪在窗边的榻上喝茶琢磨。
　　白术在窗台上焚了苏合香，搬过矮凳坐在穆烟波脚旁，边给她捶腿边回些话。
　　“只有赵姨娘、叶姨娘和柳姨娘给了准话，罗姨娘在佛堂给老将军念经，怕是来不了，而孟姨娘说自个儿染了热病身子不适，婢子亲眼瞧过也问过伺候的人，那样子是挺像中了暑气的。”
　　“请过大夫了么？”
　　“孟姨娘说是老毛病了，不用麻烦大夫，等天儿凉爽了就好。还问夫人多求些冰块，婢子已遣人送去了些，说是夫人自己的例。”
　　“这位还真是几天没见上房揭瓦，仗着亮哥儿，她是越发放肆了。你做的很好，不过现在我也没必要虚与委蛇。”穆烟波唤过门外的丫鬟，道：“昕兰，你去传话，就说如果她不来就去城外别院歇着免得传给了府里其他人，特别是小少爷。”
　　“是。”
　　昕兰得了吩咐自去不提，穆烟波歇了一会，也不带人就自个人沿着大花园前去楚家大房所居的“洗秋苑”。
　　楚家三位公子所住的也是大院，分布在府内两翼，东边是大公子所居的“洗秋苑”，二少三少则居于西侧。其中因为老二楚无虑一家四口远赴南疆，梧桐苑里除了几个必要的洒扫外，只留了一家仆从。老将军夫人走得早，内宅的事情便由忠心耿耿的成管家夫妻二天打理，直到楚无忧娶了国子监祭酒姜浩的嫡女姜氏玉珊，方才办了交接。姜氏在闺阁里名声极好，她娘又是理家的一把好手，将军府交到姜氏的手上后焕然一新，两年下来在京城里不说左右逢源，也算得上是人缘极好的一家，和几大宗亲都有往来。
　　穆烟波入府的那年姜氏正怀着二胎，因太医确诊是位公子，那可是将军府第三代的第一个儿子，阖府上下从老将军到小门子都紧张兮兮的，老将军拍板让义女帮忙打理内宅，姜氏也尽心教学，再加上成管家夫妻的帮衬，到姜氏出了月子，将军府也没乱过。穆烟波有时候会想老将军要楚无绪娶自己入门，自己那段时间的表现恐怕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内院的事情繁杂，姜氏也乐得有人分担，说来是大夫人管家，其实内院和外院一样都是兄弟妯娌间相互帮衬的。如今府内的中馈正是姜氏与穆烟波分管，因楚无绪管着外账，内帐和府里的库房便由姜氏主管，穆烟波则负责采买分配，两房人有商有量，比起其他大户人家倒是多了几分和谐友爱。
　　姜氏是个灵性的人，早有耳目告知了昨夜府里发生的事情，再加上早间白术的应对，心里对穆烟波的到来已有了定论。她妯娌两人相处融洽，且幼时穆烟波本就和楚无忧关系不错，所以自比一般家人来的更为亲厚。穆烟波只身来见，两人和和气气说笑间，很快吃完了饭，姜氏便命人在碧纱橱摆了饭后茶水，又让心腹丫鬟守在门外，自己拉了弟媳对面而坐。
　　“说吧，怎么回事？”
　　穆烟波素喜姜氏直言的作风，相处起来也不会有那些弯弯绕绕，所以直接道明了来意。
　　“我要和楚无绪和离。”
　　姜氏心里一叹，并不开口，剪水双眸直望入穆烟波的心底。
　　“想必昨日听雨轩的事情，大嫂也有耳闻吧。”穆烟波肯定地说道：“一开始我就没准备避人，而那位也没有这个心思。事情总要说个清楚明白，遮遮掩掩反倒无趣了。”
　　“我也明白，不过总还是抱着一丝期望。只是，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感情不睦。”穆烟波笑着将手肘撑在几上，微微错开姜氏的视线，斜靠着锦榻。
　　姜氏一个眼风打过去，道：“不要糊弄我，知道你喜欢三弟，且又是个执着的人，怎会因这种不着边际的理由而和他分开。”
　　“拳拳真心全部落在棉花上，无力可使，我也有累的一天，再说这也是他的愿望。”
　　“我们相处也有五年了吧？”姜氏伸手拍了拍穆烟波的胳膊，双眸锁住她的表情，道：“你和三弟的事情我看了五年，若是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你全心全意对他，那份感情我也看在眼里，即便是那些姨娘一个个进来，你的那份心也没有减掉半分。”
　　“大嫂不也是如此吗？”
　　“但我是认命的人，你却不是。”姜氏续道：“从小我学的便是夫为天，妻为助，我为夫君管家为他纳妾开枝散叶，在我看来夫君敬我爱我就是女儿家最大的幸福。但你呢？”
　　“哎呀，大嫂你刚不才说了女儿家最大的幸福，怎么又问我？”
　　穆烟波嘴里说着调笑的话语，眼神却在闪烁，这一切自然逃不过姜氏的眼睛，她心里微微一动。
　　“如此幸福，为何又要和离？人自私一点又何妨？只要你不同意，三弟也没有办法休掉你。莫不是，你做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他？”
　　“不是！”穆烟波的否认脱口而出。
　　姜氏好笑地看着她，叹道：“烟波，你既来找我，就应该知道事情不说清楚，我和你大哥都不会同意的。不如等你想明白了，再来和我说道吧。”
　　“我……”
　　姜氏有一双慧眼，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会管家能容人。大房内妻妾相处如真正的家人一般，与她擅于观人的本领和见微知著、沉着大气的作风有关。别说是喜怒容易溢于言表的穆烟波，就算是深沉内敛的人见了她都难以隐瞒心思。
　　“楚无绪爱上了一个人，所以容不下我了 。”穆烟波摆摆手阻止姜氏开口，续道：“那些姨娘我能容，是因为我知道为官便是如此，为面子也好为交情也罢，我不想他难为。但那人却不是，为了那名女子楚无绪愿意收起自己的性子，愿意陪她吟风弄月，愿意为她画眉取乐，愿意为她放弃自尊，更愿意为他休了发妻。”
　　姜氏一震，惊道：“竟有这么一个人？三弟竟然藏得这么深？是谁家的姑娘？如此不守规矩，难道不知道三弟已有发妻，更在孝中？”
　　“那姑娘应该不知道。”穆烟波自嘲地笑了笑，道：“深闺的女子应该不会像我这般到处跑，即便听过大将军府上的事情，但人却对不上号，所以才会对楚无绪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吧。”
　　“这么说……”姜氏略带疑惑地问道：“你调查过了？”
　　穆烟波点了点头，笑容有些凄凉。
　　“算是误打误撞，出府的时候偶尔瞧见了，楚无绪并不知道。”
　　“多久了？”
　　“算起来有一年了多了。”
　　姜氏一惊，方想开口又闭上了，穆烟波自然知道她忌讳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该是他回工部没多久后去陈州公干的那段日子。”穆烟波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续道：“我想那时候我应该察觉到什么了，甚至比他自己都早。我总以为我和他最后依旧会像小时候那般和好如初，但现实总是狠狠地把我从美梦中打醒。”
　　“三爷的性子不会带人回来，想是……”姜氏灵慧，瞬间了然。
　　“是啊，缘分吧。那女子父兄本是陈州的官员，去年底考评极佳方调入京中。”
　　姜氏握住穆烟波的手，无声地安慰。
　　“大嫂，我没事。”
　　姜氏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旁的我也不多说了，你既下了决心，你我妯娌的名分虽没了，姜惠秀依旧是你姐妹。”
　　“谢谢秀姐。”
　　穆烟波当场改了称呼，姜氏略用力在两人交握的双手。
　　“我知你是有主意的，无忧那边我替你交代，也省了你一桩心事。”
　　穆烟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秀姐知我，我确实不敢和大哥直说，这些年我和无绪的事情没少让他烦心，待一切尘埃落定，我自会给楚家一个交代。”
　　“……”姜氏看穆烟波眼神坚定，似已下了决心，迟疑了片刻，终还是开口问道：“你为了三爷连名声都不要了吗？”
　　“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穆烟波凄然一笑，抽出两人交握的手，续道：“不瞒秀姐，这就当我最后为无绪为楚家做的事情吧。此间事了，我会离开京城，想来也不会再回来了。穆家也不过剩我一人，横竖伤的也不过我一人罢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秀姐想问五位姨娘和楚玉敏、楚子建的安排？”
　　姜氏见穆烟波坦然，也便不在纠结，直说道：“我虽不方便插手，但若妹妹不好处理，也可交给我便宜行事。”
　　穆烟波摇摇头：“不必麻烦秀姐，这些个姨娘背景复杂交给楚无绪自己处理便好，倒是那对小的，可能暂时要秀姐多多关照了。”
　　“也好。”姜氏也不多说，直接应了：“玉敏你送到我屋里，听说子健是三爷自己带在身边教的，我就只看顾些生活日常，你放心吧。”
　　两人又叙了些闲话，穆烟波将府中的中馈全权交还给了姜氏，到了和姨娘们约好的时间，便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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