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火影]雨歌

　　我记得以前有人告诉我，能安安静静地晒晒太阳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对此，我深感赞同，在夜里待久了，金鸡破晓的那一刻，温暖的阳光洒落人间，落到皮肤上都会是一股子暖洋洋的感觉。

　　不论别的什么东西，起码在这一刻，我的身心是温暖的。

　　也许放弃了永生不老是件蠢事，但是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放弃太阳，会是一件更蠢的事情。

　　放弃在晒太阳的权力，不得不以吃人来延续自己的生命，等于是在掠夺他人的生命来延长自己的生命，积攒下难以估量的业障。

　　……

　　半梦半醒之间，我觉得自己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在被褥上摩挲了两下，却啥也没摸到。

　　我睁开眼睛，空荡荡的和室里弥漫着月色，被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睡在我旁边的家伙临走之前还把被子给我压实了，被窝里还有对方的余温，显然是刚走没多久。

　　我知道少啥了。

　　月轮高悬于漆黑的天幕，清澈的月华泼洒在院子里，黑色的影子蜿蜒在地。

　　我披上了外衣，从被褥里爬了起来。

　　轻手轻脚地摸到日出的房间，狗狗碎碎地拉开门，发现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不怪得我一个当妈的查寝都要如此狗狗碎碎，实在是儿子不省人心，老爹的影子在日出身上太过明显，哪天他心血来潮说要去成就一番大事业我都不奇怪，至于是干的是大事，总归不会是让我的心脏能够安心跳动的事情。

　　我捏了捏眉心，眉眼间弥漫的睡意被驱散了一些，我想到了被关在地下室的鬼。

　　我再说明一下，我这儿子，什么事情都能给我干得出来。

　　于是我果断朝地下室去了，半路却碰到了眼底一片漆黑的继国严胜，明显的是一夜没有睡觉。

　　那只突然冒出来的鬼与自己太过相似，继国严胜原本就是喜欢钻牛角尖的那种，纠结一夜没有睡觉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水银似的月光兜头浇下来，挂在屋檐底下的风铃在潮湿的夜风里叮铃作响。

　　继国严胜垂眼，似乎是因为月光的关系，他的眉眼看起来柔和了一些，与缘一的相似又增添了几分。

　　“小时候，他只有这么高。”他看着院子里支起来的竹篱笆。

　　缘一和朝歌在院子里种了花，向村里的花匠请教了嫁接花木的办法之后，时不时给它松土浇水，就盼着它能开花，梅雨季节来了之后，伴随着的是日益频繁的风雨，没多久却在风雨里被折断，父女两个人老伤心了，最后还是日出看不下去，将折断的花枝用木棍夹住，用绳子绑好，在院子里搭了个小花棚，围住小花棚的竹篱笆刚好有一个八岁小孩的身高。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有个弟弟。”

　　因为过于重视运势，过于看重那些所谓的‘双子是为不详’的传闻，刻意将缘一放在一个众人都会遗忘的角落里，唯恐避之不及。从小到大，从居住的房间、衣食住行，乃至受到的教育，他们是无比相似的双胞胎兄弟，却比任何兄弟都要截然不同。

　　“知道自己有个弟弟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

　　生下他们之后，母亲的身体一直很不好，父亲顾及母亲的身体没有再让母亲生孩子，所以他一直是家里唯一一个孩子，明面上的，一个人练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他并不需要担心吃不饱睡不好，或者在冬天里被冻到醒过来，这样的日子过得不错，但是对小孩子来说，却难免感到孤独。

　　他在想，如果我有个弟弟和妹妹就好了，他是哥哥，他会保护弟弟妹妹，尽到一个兄长应尽的责任。

　　在没有见到缘一之前，继国严胜心目中的弟弟，应该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一样，需要被好好照顾，细心呵护，父亲会督促弟弟的剑道，嘱咐他各种各样武士应该知道的事情，母亲会把他放在手心里疼爱，他作为兄长，会竭尽全力去保护弟弟，因为弟弟是他们家最年幼的孩子，他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但事实却是截然相反，他们的父亲把弟弟扔在除了母亲之外，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里，偶然一次，他从侍女的闲聊之中，听说他有弟弟，他很高兴，他向父亲询问弟弟的下落，父亲却斥责他，说那不是他弟弟。

　　“不过是个不祥之子！”

　　父亲不喜欢弟弟。

　　年幼的继国严胜对这件事情非常的疑惑，于是他背着父亲，偷偷摸摸地从仆人口中打探弟弟的消息，偷偷摸摸地溜到了那间只有三叠大小的房间里。

　　三叠大小的房间，他的弟弟就坐在榻榻米上，和他想的一样，又小又可怜。又瘦又小，不会笑也不会说话，这是他的弟弟，被父亲厌恶的他的弟弟。

　　他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厌恶弟弟，但是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父亲讨厌弟弟，他不讨厌就可以了，他开始偷偷地去找缘一玩儿，教他玩双六、放风筝，他想要送一件东西给自己的弟弟，但他不敢把自己原有的东西送给缘一，因为会被父亲发现，被父亲发现之后的后果很严重。

　　于是他亲自削了一根笛子送给他。

　　那个时候的他，其实很希望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缘一能笑一笑吧。

　　“我送给缘一一只笛子，是只非常粗糙的笛子。”继国严胜说。
　　粗制滥造额废品，发出的声音也是奇奇怪怪的，连整齐的音律都无法吹出来。

　　“我觉得挺好的。”我说。

　　继国严胜看过来，满脸的疑惑，他好像始终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缘一这么喜欢他送的笛子。

　　“总比送把刀好。”我说。

　　继国严胜顿了顿，“这确实不妥。”
　　缘一说过，他不喜欢打人的感觉，那时候即使没有接触过剑道，也是不会喜欢刀剑这类东西的吧。

　　“我老爹就干得出来。”我哼了一声。
　　哪有老子在闺女生日的时候送刀子的？

　　至于朝歌，她现在还没有真正的刀，她的刀是一柄木刀，缘一亲自为她削的刀，姐弟两个人的刀都是缘一亲自操刀的，两个孩子都喜欢刀，缘一的本意不过也是让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对孩子一向宽容，他对很多事都很宽容。

　　继国严胜满脸无语，就差把‘你爹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这句话说出来。

　　又小又可怜，需要被保护，他认为弟弟是这样的。

　　“但是我错了。”

　　七岁那年，他明白了自己错得彻彻底底。

　　又瘦又小的缘一击溃了他的剑道老师，缘一会说话，并且口齿清晰，缘一总是粘着母亲，不是在撒娇，因为他在支撑病入膏肓的母亲的身体。

　　“我这个兄长做得可真失败啊。”继国严胜喃喃地开口。
　　迟钝、肤浅，他没有发现的事情，缘一早已发现，他没能做到的事情，缘一早就甩了他十万八千里。

　　“那只鬼，是「我」。”

　　他曾经想过变成鬼，在珠世小姐和蝴蝶研究出解决斑纹缩短寿命的方法之前。

　　“那我会第一个打死你。”我阴渗渗地开口。

　　我清楚缘一的秉性，他的弱点不多，但也十分明显，他的哥哥就是他最大的弱点之一，倘若继国严胜真的变成了鬼，他不一定会下得去手，同时会把哥哥变成鬼的原由归咎在自己身上，与其这样，还不如我来动手。

　　继国严胜：“……”
　　当时他还真没想过这个。

　　“不过没有变成鬼真的……很好。”继国严胜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拥有无尽的寿命，那又怎么样？说到底不过是丑陋的怪物，他想要成为的武士的模样，并不会是那副丑陋的模样。

　　而且——

　　鬼舞辻无惨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生物吧。

　　我发现继国严胜看过来的目光变得奇奇怪怪。

　　很久以前执着的事情，似乎变得也不是这么重要了。

　　缘一始终是缘一，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即使他们是双胞胎。

　　他也不需要成为继国缘一。

　　做继国严胜，挺好的。

　　天蒙蒙刚亮的时候，半圆的天穹笼罩乐被涂抹成雾霾一样的蓝色。

　　我倚在地下室的门前的廊柱等人。

　　思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散。

　　其实这兄弟两个人都有点傻，半斤八两的迟钝，但是转念一想，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点傻事？

　　咔吱——

　　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了，缘一一手撑着厚重的大门，一手抱着半睡半醒的小孩子，目光与我对视的时候，愣了一下。

　　“歌。”他愣愣保持撑着厚重大门的样子，像是一个举重选手。

　　“早上好。”我弯了弯眼睛。

　　“早上好。”也许是因为没有给我打招呼就跑到这里来，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心虚。

　　地下室的门被安置在地面，我伸手拉住门把手，把门拉开了。

　　半睡半醒的日出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子说早上好。

　　“爸爸。”日出抬了抬眼皮。

　　“我送你回房间睡。”缘一说，“今天你可以睡个懒觉。”

　　日出眼角抽了抽，“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能回去。”
　　懒觉什么的，他好久之前都不干这种事情了。

　　缘一抱着儿子不撒手，“没关系，我不在意。”

　　他对抱儿子这件事情很执着。

　　儿子过分早熟，对很多事情早早就有了自己的看法，心情方面继承了宇智波一族独有的拧巴，他不会否认对父亲的爱，但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来，也不会过分坦率地表露出来，大约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无声息地想缘一表露‘举高高抱抱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我不是小孩了，我能自己走’，也不会像朝歌那般，大喇喇地举起手要爸爸举高高。

　　可是对缘一来说，自己的孩子，抱到什么时候他都不会腻味。

　　日出翻了个白眼，但是他在乎。

　　手里的动作一顿，日出趴在缘一肩头上，对着黑黝黝的地下室开口，“你真的要出来吗？”

　　缘一和我的动作同时顿住了。

　　地下室里没有任何回应。

　　日出继续说：“我记得你们是不能晒太阳的吧，会死。”

　　地下室一声一声的脚步声，缓慢的，不徐不疾的地走上来。

　　“四百年的时间，已经够了。”嘶哑的声音从黑黝黝的地下室里传来，持刀的武士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地下室。

　　“倒是你，这个年纪了，还要依靠你的父亲行走吗？”他看着被缘一抱着的日出，缓缓地开嘲讽。

　　日出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愿意？”
　　他这是体谅自己的老爸，他老爸的爱好就这么几个，偶尔也是要包容一下的。

　　缘一颠了颠手里的儿子，脸上的表情有点受伤，我捏了捏儿子的脸，示意他适可而止。

　　四百年后的鬼武士走出了地下室，看到了四百年前的自己，四百年前的自己站在清晨朦胧的阳光下，手扶在腰间的日轮刀上，这副熟悉的模样真是久违了，久到，他几乎要忘记了。

　　“你很好。”他轻轻说。
　　「他」似乎比那时候的他要优秀得多。

　　“做继国严胜挺好的。”阳光斜斜地落了半张脸，屋檐底下扶着刀的武士说，“没必要成为缘一。”

　　鬼武士愣了愣，转而开口说，“也许。”

　　金鸡破晓，温暖的阳光泼洒进来，他一步一步走向了太阳。

　　太阳啊，他执着的，渴望的，想成为的，最终却背道而驰。

　　皮肤、血肉、筋骨，在温暖的太阳底下，像是初春融化的冰雪一样消融，他微微侧头，屋檐底下的「他」和弟弟站在一起，一同为人。

　　他闭上了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他掀开了那间三叠大小的房间的门，里面住着小奶猫一样的弟弟。

　　四百年的时间，该结束了，他也不用再继续执着下去了，也许做继国严胜，真的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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