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正剧时间线之后的十五年,草野次郎和那个不会长大的孩子的故事。
内容标签: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草野次郎,六冰透 ┃ 配角:马基医生,班治,火向洋一 ┃ 其它:魔法律事务所,草六

一句话简介:那孩子不会长大

立意: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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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衍生-纯爱-近代现代-东方衍生
  • 作品视角: 主攻
  • 所属系列: [魔法律事务所]草野六冰合集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0454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包含小众情感等元素,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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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六]彼得潘的永无乡

作者:淩翾leslapi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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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彼得潘的永无乡

      The Boy Who Wouldn\'t Grow Up

      草野次郎 X 六冰透

      “所有的孩子都要长大的,只有一个例外。所有的孩子很快都知道他们将要长大成人。温蒂是这样知道的,她两岁的时候,有一天在花园里玩,她摘了一朵花,朝妈妈跑去。我琢磨,她那个小样儿一定是怪讨人喜欢的。因为,琳达太太把手按在胸口,大声说:‘要是你老是这么大该多好呵!’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可是,打那以后,温蒂就明白了,她终归是要长大的。人一过两岁就总会知道这一点的。两岁,是个结束,也是个起点。”

      *

      *

      草野次郎是这样的知道的。那天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抹脸时突然惊觉下巴有点扎手,像摸到仙人掌的小刺儿一样。对着镜子定睛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脸上竟然长出胡须来。当时趁六冰还没睡醒赶紧去便利店买来了剃须膏和刮胡刀。在收银台结账的时候恨不得挡着脸,买完东西灰溜溜地塞进外套里拔腿就跑。

      次郎自己也觉得奇怪。男孩子长出胡须,这是成长的第一个证明,这不该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人终归是要到这个年纪,往后这些迹象会越来越多。看JUMPI会被长舌大妈说,坐地铁和火车只能买成人票了,去银行开账户办事要带上印章,出示身份证明就能买酒精饮料,会被家里的上司催着去考驾照。

      人一过了某个岁数,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草野次郎好像特别容易忘记这一点。

      因为有一个例外。

      所有的孩子都要长大的,只有一个例外。

      *

      *

      *

      “干嘛不早点把我叫起来?”

      久违地睡到被太阳光自然晒醒,六冰透揉了一会儿眼睛,掀开被子沿着爬梯从双层床上下来。助手像算准了时间似的哼着小曲儿从厨房出来,在茶几上放下刚热好的早饭和咖啡,不忘随手抓起一件外套披在他肩上。温热的手心在肩膀上停留了一会儿,替他掸去了从窗外渗进来的深冬寒意。

      “有什么关系,反正没有委托嘛。”

      “哈?”

      次郎无视了他“你是不是傻”的眼神,把他推到沙发跟前摁着坐下,自己则蹲在他身边。这样两人的视线才差不多在同一水平线上。

      “不是说了要早点去协会的吗?”

      “昨天用了三次执行吧,我跟马基医生改过预约时间了,说你要多休息一会。”

      “多余的操心。”

      “今天的早午餐是蜂蜜牛肉汉堡哦。原谅我吧?”

      “…………啧。”

      这个该死的助手越来越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毕竟这么多年下来。

      “好吧,六冰?原谅我了吧?”

      那得尝尝汉堡的味道再说。当然,只要是这家伙做的菜,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余地。有的话,也是在别的地方。

      “……不对吧。笨蛋。”

      六冰透一边嚼着牛肉末和面包,一边挥起叉子,像敲木鱼似的敲了敲助手的额头。

      “疼……怎么了?难吃吗?哪里烧糊了?”

      次郎揉着额头,一脸无辜地盯了爱颦眉的上司好一会儿,突然恍然,下意识地用手指抵着自己嘴唇。

      “……抱歉,又忘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木头脑袋。”

      “别这么说嘛,透。”

      次郎改口道,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来。TO-O-RU,这个音节多好听啊。得到允诺第一次这么称呼透的时候,他有大半个月都处在飘飘然之中。用洋一的话来形容就像棵开满了花的树在随时随地撒花瓣,或者一只随时要成佛的浮游灵。现在的他大概也是这个状态吧。

      上司没再揶揄他,似乎也挑了挑嘴角,低头继续享用助手精心准备的早午餐。

      *

      *

      大概是从和贝克特尔大战之后的那一年开始。

      每年新年后的某个周末,透会带上他一起去一趟协会的魔法律医院。到现在已经坚持了十五年。

      只是例行的员工体检而已。执行人总是极尽敷衍地对付一路担心地问个不停的助手,末了不忘说他:“你也要体检一下,尤其是脑子。人高马大的怎么还老是哭鼻子。”

      给他们进行检查的是魔法律医院的院长,那个在北支部作战中见过的马基医生。最早他以为是六冰所以才配有这么高级别的医师,而他作为助手是沾了六冰的光。魔法律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淡很淡,淡得像是随时会被那此起彼伏的安宁钟声冲掉。检查都是些基础项目,让次郎想到五年前那次魔法律检定。除了最后环节是马基医生的问答,就跟校医体检一样的简单问题,平时吃什么,睡眠怎么样,六冰呢?最近有没有一睡不醒的情况?

      第一次体检时他发现自己长高了五公分,体重增了一些,近视度数也加深了一点。这些数值还会一直变,直到二十岁之前。而他的上司,不用参考体检报告他也很清楚,从他们相遇时,甚至更早以前,那个小小的身体就一直没有成长过。

      “这又怎么了,你看孙子不也没怎么长高吗?”

      透的体检时间比他长得多,他在医院一等就等到太阳下山。后来某一年在医院等着透体检结束的时候洋一过来跟他一起等。他猜不出堂堂魔法律调查本部部长这时候来医院干什么,总不可能是忙里偷闲来找他聊天吧。

      “好像不太一样,一般来说即使身高没变化,也能看到年龄增长的迹象……但是透……六冰他身上,不管哪里都找不到,就像时间在他身上静止了一样。”

      “别这么说嘛,孙子会伤心的,怎么能说女生能看出的年龄呢,即使是郎次也不能原谅。”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先不说这个,帮我说服六冰来担任魔法律协会的理事吧!”

      “哈哈,这个嘛,我要说的动他就好比太阳从西边出来……”

      “你可以的!草野法官!当理事有额外补助的哦!”

      “好的我会努力的!”

      说起来,洋一也变了不少。人过了某个年纪就会改头换面,不光是身高增长、声音变沉、或者长出细绒绒一样的胡须。毕竟是年纪轻轻就接任调查本部长的洋一,仕途上的磨炼洗掉了他少年时期大部分的吊儿郎当,将他从前就有的沉稳可靠以更洗练的方式托出来,就像锻造好的一把刀。听说,洋一从上任以来就一直在创造机会为圆宙缩短刑期,为此甚至不惜顶着重重压力改组协会。

      但他也一样。他也变了。已经升为法官,也是个合格的助手了。但他也知道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变,就像洋一对圆宙的感情一样。他也跟洋一他们一样,依然坚信自己和透会一直在一起,为了透的话他什么都在所不惜。

      *

      *

      能长大是好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对草野次郎而言,至少他比原来能更好地保护透了。升上法官是在当上一级书记官仅仅三年后。熟谙各种高级术式只是一方面,战斗的本能和身为六冰透的助手的骄傲与意志渗透他的皮肤,他的身心他的每一动作,像有无数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协会的传言也早就从天才执行人的无能助手变成了六冰身边坚不可摧的盾。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好事。

      比如说第一次抱透的时候。在那一刻之前谁都没有发觉。一闪而逝的冲动从前也有过,像黑暗里一晃就消灭的泠泠萤火。但只要有透的回应它就能熊熊燃烧起来。那是个雨夜,好像只是像往常一样在沙发上打闹,抢电视遥控器。次郎整个人压上去的时候发现那只小小的手没能推开他。脸突然靠得很近,透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让人惊异的事,那双蓝盈盈眼睛里好像有温度在闪动,冰湖一样化开。摁在次郎脸上的手也没再继续用力,薄薄的嘴唇颤动着。

      “你这家伙……只有块头变得这么大了啊。”

      又像决定放弃什么似的,露出释然的微笑。

      “一直在一起的话,根本察觉不到嘛。”

      那瞬间,次郎觉得窗外的雷声仿佛灌到了耳朵深处,伴随着隆隆巨响,有什么在轰塌,残垣断片被溺在水中,被剥夺了呼吸。

      一直在一起,一直是什么时候?从前听到透说这个词的时候总会开心得找不着北,他们一直在一起,从过去到将来。但是这一刻他明白了,能享用“一直”或者“永远”这个词的,只有透。

      透的手,不耐烦地挡住他的脸的那只小小的掌心,他的脸庞他的骨骼他的一切,从他们开始的那天起就没有变化过。只有那双眼睛和困在里面的灵魂,已经成长到他再花多少年都追不上的地步。

      “要在我身上压到什么时候,呆子?以为自己还跟原来一样是个风一吹就倒的豆芽菜吗?重死了。”

      “拜托了,六冰。”

      “啊?你说什么听不清。”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突然说这个干啥?呆……”

      最后那声没骂出来。声音被贴上来的嘴唇夺走,咽下去。喉结像昭示存在般动了动。次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再被拒绝,透是真的接受了他?还是为了让他确认清楚?确认他的欲求所指向的是个怎么样的身体,精巧的骨架,狭窄的肩膀,婴孩般的肌肤和偏高的体温。他能给这个人什么?这个小小的身体真的能感觉到他想给予他的快乐吗?次郎一度害怕得几乎没法进行下去,但透用主动回应抹去他心里一切怀疑的雾霭,在他低下头逃开之前,扯掉了他一直不离身系着的魔法律家的领带。

      *

      那之后不久,他在六冰事务所度过了自己的第二十个生日。

      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透记不住自己的生日,反而能记住他的。每个人对时间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本来没关系,但唯一不能忍受的是,两人的时间流逝速度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那个生日透破天荒地准备了礼物,一条新的领带。

      “正好换掉那条之前在战斗中坏掉的破东西。”透等到朋友都散去后才掏出礼物,而且交给他的时候没看他的眼睛。

      “为什么?缝补一下还能用呀……”

      “傻不傻,戴着打补丁的领带简直丢事务所的脸。”

      “谢谢你……透。”次郎没再说什么,接过礼物,像捧着一件宝贝一样。

      “但是,我是不会用的。”

      “啊?你有什么不满吗呆子?”

      “嗯。”次郎摇了摇头,抚着旧领带。不是因为它承载太多回忆了。“逆风之燕,即使修补好了,功能也会变弱。透是清楚这一点才想送新的魔具给我,对吧?但是这样就好。”

      执行人安静地注视着他,像在等他把话说完。

      “我也是法官了,差不多也知道这是魔具了。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班治执行人或者透什么都不说,为什么我会一直被瞒着。但最近多多少少是想明白了。”

      “哼。该不会是那两个长舌的双胞胎跟你说了什么吧。”

      小小的上司双手抱胸,趾高气扬地坐在老板桌前,似乎特地把防御巩固了一下。

      “不,他们什么都不愿意说。”

      “别告诉我是用你这脑壳瞎脑补出来的。”

      “我也有我的办法。”助手的笑容里没有刻意掩藏什么,于是他也不再追问。

      “但如果我了解的不是事件的全部,不是很危险吗?我只知道只要我不戴着逆风之燕,透就不再会长睡不起。上次……透解开我的领带的那一刻,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像被慢慢抽走。所以,我希望听透亲口告诉我。”

      助手的视线和他对上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坚定,那双随时像要融化的枫糖一样的眼睛。透的眼睛眯了一会儿,像一只猫咪盯紧了猎物,又像在思考。

      沉思了半晌,六冰透缓缓开口。

      “确实,一知半解会很危险。”

      执行人托着腮,侧着头,语气比起全盘托出更像在继续这场相互探测的把戏。但他知道有一句话,只要说出来,次郎就永远不可能赢。

      “我只能告诉你。你不戴着逆风之燕,会让我陷入危险。比叫不醒我的情况危险得多。即使这样你还是不愿戴着它吗?”

      次郎的反应不出他所料。他彻底动摇了。这个反应让他很满意,就给这个助手一点奖励好了。

      “但睡觉的时候可以不戴。没问题。所以今天我允许你提前把它解下来。看看会发生什么吧?从你身上流出的炼,会吸引恶灵来。这时候如果我消耗炼,执行魔法律,过一阵子你就会站不稳,昏昏欲睡。你有再高的炼存量也不够用,就像不停大量失血一样,最终你会虚脱,甚至像木乃伊一样干枯掉。”

      透一边说着,从转椅上跳下来,示意次郎弯下腰来的时候一把扯掉脖子上那条他旧领带。听着透的话语时次郎只觉得困意突然袭来,像被催眠似的拖着沉重的脚步跟着透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时他几乎没法支撑自己的意识,依稀感觉到透坐在他身上,在胸骨往下一点点的位置,像找寻着植物根系一样在他胸口摸索着。

      找到了,就在心脏的位置。

      “这是我们两人的诅咒。”

      “不……是我给你降下的诅咒。晚安,郎次。”

      *

      *

      那之后,次郎没再问过逆风之燕的事。

      就这么过去了五年。六冰透的事务所里接过大大小小的各种活,经济状况比五年前好得多,随着现代社会高速发展乌烟瘴气的东西反而变多了也有点不可思议。除此之外生活没什么大变化,次郎每天除了执行以外就是买菜做饭料理家务和事务所财务,透除了爆睡醒来的时间就自己去散步或者逛旧书店。JUMPI上有些新连载开始又完结了。喜欢的电视节目有些竟然还在出。还有洋一每年寄两封信来缠着透去当魔法律协会理事,他也尽了一份力,但透说不答应就是不答应。除此之外,菜菜正式在魔法律调查本部当上调查员,还考上了法官助理,现在跟法官的银次搭档中。健二顺利升上了大学。孙子也不时来串门,兜售新研发出来的魔具。连五岭偶尔都会通过惠比寿给他们发出合作邀请。

      这年秋天,旧友例行聚集在事务所,为次郎庆祝生日。今井法官去魔监狱执勤也不忘给他寄礼物。除了她和事务缠身的本部长洋一,其他该在的人都在了。虽说都是令人安心的熟面孔,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都有变化,像大树新长出一圈一圈年轮,悄悄地,聚少成多。

      生日会上,银次替班治校长带来一封信。

      是给次郎的信,邀请他在助手的工作之余,去魔法律学院代课。

      *

      次郎一开始是不敢接。一个小时候屡屡落榜的学校,居然请他去讲学。但上司挑了挑眉说道,有什么不好的?顺便去挣点外快回来,我差不多想吃松阪牛了。还以开除为要挟。他只好答应每周过去两天,但要求是六冰也要一起去协会那边,就当是监督他别在课堂上怯场。

      上司虽然骂了他几句,但居然破天荒地跟去了。

      次郎讲的课是炼的实际应用,毕竟身为天才的助手有十个年头,协会里比他经验丰富的人实在没几个,更何况从零基础开始。也正因如此次郎的课好懂又有趣,有各种各样有意思的案例,怎么样的灵用什么具体方法对执行人进行辅助。而那位执行人就身穿校服在教室最后一排默默地听,偶尔打个瞌睡。

      比想象中耗时间。因为下课之后学生们老喜欢围着次郎问问题,虽然大多数问题都跟讲义内容无关而是他在六冰透事务所的八卦。但即使是“六冰每天吃什么”这样的八卦他都一一认真作答了。偶尔也会想,要是自己当年也是这些学生中的一员,会不会有什么不同?会不会就此遇不到透了?这些如果的答案往往是无果。要是让上司知道,准会嗤之以鼻骂他闲着发慌。

      *

      代课的时间是一个学期。结束前一个月,那是个秋高气爽的十一月,协会周围的林子都变得五彩斑斓,开着窗的教室里偶尔也会飘进几片红叶。某天下课后,学生给他递来一张传单,是魔法律学院一年一度的学园祭。

      “一起去看看吧?透……啊不,六冰。”

      走在校园里还是要用普通的称呼才行。他被执行人狠狠地白了一眼。

      “嘁,无聊。在学校的时候最烦这个活动了。”

      “哈哈,我就猜会不会是这样。”

      “但每次都要被洋一和圆宙那两个死家伙拖着去准备……”

      “多亏了他们呢。”

      这个助手的嘴怎么越来越贫了?!六冰透用几乎能杀人的眼神狠狠剜了一直傻笑个不停的次郎一眼。

      “因为很期待嘛,多少能体验到六冰在学校时期的生活呀。六冰原来学园祭的时候出过什么节目吗?摊位呢?告诉我嘛~~”

      行吧你开心就好。六冰透低头压了压帽檐,懒得再跟这个得瑟的助手多嘴。

      魔法律学校的学园祭,跟他们在城里那些中小学见过的很像,但似乎更热闹,整个协会小镇都陷在浓浓的欢声之中。来自世界各国的学生们的家长聚集在此,像在书里读到过的欧洲的四月狂欢节。学院里的摊位琳琅满目,没走几步次郎怀里就塞满了好吃的,烤红薯和章鱼烧和苹果糖。反正自己也在忙着胡吃海喝的上司没工夫讲他。

      逛了一大圈后他们对接下来去哪产生了分歧。次郎坚决说要去看话剧,主场剧目是《彼得潘》,这种童话故事让魔法律学校的孩子来演绎绝对超过百老汇。透则说每年都是那个剧看得烦透了,坚持要去逛鬼屋和旧书摊。两人争不过,只好暂定分头行动。约好等次郎看完之后就去旧书摊碰头。

      买好入场券时,次郎才突然回想起上司说的话。每年都演同一部剧,为什么?他自言自语道。

      “你看了就会明白的,跟原来那个童话故事可不全一样哦。”

      意想不到的接话。次郎猛地朝声音的来向一扭头。

      “班治校长?”

      “好久没见了呀,郎次。”

      班治的头发和胡子变得灰白,据说是半年前开始放弃染黑。除此之外看起来还精神得很,皱纹的增长也不明显。两人在最后一排找了个最不显眼的位置。

      “每年,都会由刚刚升入中等部的学生来排练这部剧。”

      “为什么……?”

      次郎下意识的问,又忽然想到之前听银次说过的事情来。

      “以魔法律家为志的学生,在十五岁前就会停止生长,就像永无乡的彼得潘一样。是因为这一层象征意义吗?”

      “不全是。真正的原因,这只有极少部分当事人学生和教职人员知道……这是所有魔法律机构千年以来一直保留的机密。”

      班治的声音很轻,像蝴蝶扇翼一般稍不留神就会略过。有一瞬间次郎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用了让声音直接传到自己脑海里的术式。

      “中等部,差不多是学生的才能觉醒的时候。才能觉醒的方式各有不同。但有些非常非常罕见的孩子,我们将之称为‘彼得潘’,比如说六冰。这样的人最终能成为魔法律协会的栋梁,三界秩序的守卫者,他是整个协会的希望。这个话剧就像是个仪式,祈祷每一届孩子之中出现彼得潘的魔法仪式。之所以是彼得潘,因为那样的孩子的命运里注定承载太沉重的负担、过多的希望,以至于他们无法长大。但和一般的身体停止成长不一样,那是一种变异……彼得潘们会逐渐变得和人类不一样。他们更类似于半灵,甚至树木……”

      又出现了,那样的感觉。

      草野次郎觉得自己仿佛被班治的话投入水中。那里是情绪的海洋,无数的感情塞住他的耳膜和鼻孔灌进肺泡里,各式各样,震惊、空白、愤怒、悲伤、混乱。他像溺水者一样,因呼吸不畅而瞪大了眼,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六冰透送给他的燕的领结扼住了他的脖子。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告诉我?”

      “因为维系彼得潘的存在,需要祭品。除了才能觉醒的孩子之外,还需要另一个祭品。”

      灯光暗下来,只留舞台上的一盏,全场的谈话声像被聚光灯吸进去了似的,顿时鸦雀无声。那之后班治也没再说什么,他眺望着缓缓升起帷幕的舞台,眼神虔诚。

      **

      “所有的孩子都要长大的,只有一个例外。所有的孩子很快都知道他们将要长大成人。温蒂是这样知道的,她两岁的时候,有一天在花园里玩,她摘了一朵花,朝妈妈跑去。……”

      只有一个例外。

      只有他在时间深处注视着每个人。

      他身在永无乡,他能够在空中翱翔,他得到最强大的力量,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力量。可他也无时无刻不沉睡在深暗的井中,是圆宙对次郎描述过的,光线和声音都无法抵达的深井。

      故事最后,温蒂离开了永无乡,她长大了,回归了普通的生活,但即便如此仍然盼着回到永无乡,在窗前凝望着夜空,等待着彼得有朝一日来接她。她等了好久好久,直到自己结婚育女之后,彼得终于出现,却不是来接她,因为她已经长大了,她不能飞了。

      彼得接走的是温蒂的女儿,简。那孩子是新的献祭,跟彼得一同去往永无乡,进行春季大扫除。

      “事情就这样周而复始,只要孩子们是快活的、天真的、没心没肺的。”

      雷动的掌声将次郎从自身的永无乡中拽出来。结束了。谢幕了。彼得和温迪和简和别的孩子在舞台上彬彬有礼地向所有观众致意,退到缓缓落下的帷幕之后。头顶上的射灯忽然亮了,灯光像冰刀雪亮雪亮地刺下来,刺得他眼泪直掉停不下,仿佛班治的话和孩子们天真的演剧激起的那些情感的洪流必须从他体内倾泻而出。

      班治也不知道现在哭成泪人的草野次郎还能不能听见他的话,但还有没说完的事情,必须告诉他。

      *

      在旧书摊等到次郎找过来的时候,透看到他的助手膝盖一软,几乎整个人瘫倒在透身上。执行人没有推开他。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似乎从很早之前就预见到了这一天。

      那天晚上,破天荒地,透没有拒绝次郎搂着他入睡的要求。一个二十五岁的大块头,像头只有体型变大了的没出息的大狗,哭得眼泪都憋不出来还把头埋在他怀里啜泣。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突然又胡说什么呢。”

      “我们一直在一起对吧。会一直在一起对吧。”

      “是谁?跟你说了啥多余的话?班治那臭老头吗?”

      “对吧,透。”

      “你这不是白问吗。大白痴。”

      六冰透抚着那团软绒绒蹭着他下巴的毛发,叹了一口气。像往常一样冷冰冰的回答却让草野次郎莫名安心。安心地破涕为笑。

      对啊,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

      自己会不断长大、衰老,最后入土,也许会因对人世的留恋而变成恶灵。如果那样就要由透来制裁他,他可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透身上。可他自己总有一天不得不离开透,即使不是以长大的形式。

      尽管这天哭得再难过,第二天醒来之后他就会恢复成平常的草野次郎,不会允许哪怕有一点类似的思绪冒头,正因为最宝贵的时间不知何时会倏然结束,像冬夜最后在春风里悄然解冻的湖。十年前升级考落榜差点当不成助手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但现在他长大了,所以已经知道如何控制感情,如何和这种不确定性斡旋。

      *

      *

      *

      享用完助手精心准备的汉堡,洗漱更衣,六冰透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些文件,准备前往协会医院进行第十五次身体检查。草野次郎收拾好碗碟,确认行李箱里放好了该带的文件,披上长风衣。

      临行前不忘检查上司的穿着。

      “今天风特别大,系上围巾吧。”

      他在六冰透面前蹲下,弯下腰,把自己亲手织好的新格纹围巾环在透的脖子上。

      “一会是用出差魔法阵过去吗?”

      “又不赶时间。坐火车好了。”

      “嗯!太好了。还以为你要赶时间呢。”次郎惊喜地拍着手。

      “难得你做了列车便当。”上司讪笑道。

      他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助手为什么喜欢坐火车,明明费时间又费钱。毕竟在魔法律这个阴影行业待得久了,会有点眷恋尘世的气味。

      快十七个年头了。马上就是跟这个人一起度过的第十七个生日了。

      世间还沉浸在节假日的余韵之中。火车站里挤满了人。为了防止走丢,次郎主动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上。他堂堂执行人的自尊心怎么能允许自己坐肩车,一路揪着助手那团乱糟糟的头发狠命捏他的脸,但还是拗不过次郎的坚持。直到上新干线之前次郎把他放下来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俩刚才看起来有多蠢,就像一对笨蛋父子。

      “……喂,等等,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我坐你腿上?”

      “因为新干线的票太贵了嘛,就给透买了儿童票。”

      “你已经死了,白痴助手。以后别想我跟你一起坐火车!你给我站起来!我坐着!”

      “不要闹别扭啦……新干线很快的,坚持一会儿就到长野了。”

      六冰透再次后悔下次绝不能对这个嘻嘻哈哈的白痴放松警惕。这个混蛋助手外形且不说但性格真是奔着油腻中年大叔而去,居然就抱着他赖在座位上不走了。路过的主妇或者爷爷奶奶还不时向他们投来慈爱的目光,年轻爸爸带着儿子,好可爱啊。

      “你这白痴,被当成父子你也不嫌丢脸吗!”

      “早就习惯啦,刚当上助手的那会儿不就成天被当成是哥哥带着弟弟吗。”

      “你好歹觉得害臊一下啊!!!”

      “没关系。”次郎继续搂着他不放,笑得像冬日的暖阳。“只有我知道就好了。”

      这个小小身体里的灵魂,是他决意付出一生守护的宝物。

      “对了。”

      放弃挣扎的上司猝不及防转移了话题。

      “还没跟你说过吧,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接下来估计没事不用再去医院了。”

      “嗯。我知道了。”

      次郎让怀里的小家伙换了个姿势,侧坐着,背靠着扶手面朝窗外看风景。

      “今天晚上协会好像会搞什么冬花火大会的样子。”

      “你想看?”

      “嗯!”

      “唉……你这家伙。幸好带了出差魔法阵。看来不到半夜是回不去了。”

      “嘿嘿。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年夏天,和菜菜还有健二一起去河边看烟花。”

      “记得,挤死了,白痴。以后再也不去了。”

      “别这么说嘛。”

      “你这人真是没什么长进呢。”

      六冰透数落到一半突然顿住。

      微微抬起眼睛,他看到助手的眼眶又红了一大圈。

      真受不了。

      “是啊。即使变成大叔了,变成了老爷爷,在透看来,我……”

      “在我看来你从头到尾没什么变化啊,笨蛋。一点长进都没有。”

      列车动起来的时候安静得没有声音。六冰透伸手抚着助手的脸,孩童般的柔软的指头每摩挲过一处,那些时间路过留下的沧桑、粗糙和褶皱,就像干泥土一样剥落下来。那些东西下面还是他的郎次,怎么藏都藏不住。从少年时代起就一直和他在一起的郎次,他的助手他的搭档他的朋友他的伴侣,他永远的郎次,在他的手心里哭泣,眼泪婆娑得像个小女孩。瞧,这不是还跟原来一样么?

      十五年也好。五十年也好。

      百年后也好。

      “嗯。”

      *

      *

      *

      *

      *

      五年前。魔法律协会附属医院。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在二十五岁之前。”马基医生头也不抬地翻着报告书。“你要割断草野次郎身上的红线,从此解放他吗,六冰透?”

      “然后呢?又去寻找新的榨取者吗。你们还有人性吗,庸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最稀有的才能觉醒者,以生命力为代价会长出灵根,通过吸取他人的炼来保持自身体内巨大的炼消耗。那时候才能觉醒的你身上的灵根,在来学院参加考试的人中,无意识地找到有巨大的炼存量的草野次郎,但结果因为班治送给草野的魔具,反倒造成了你身上的炼不断流向他的情况。确实很特殊呢,跟以往记录的案例完全不一样。因此,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不也挺好吗。”六冰透挑了挑眉。

      “好啥?你得不到足够的炼的话,说不定会早衰而死的哦。能力也是很麻烦的啊。就跟外面流行的这些功能强大的智能手机一样,一天不充电就变成板砖。”

      “哼,什么白痴比喻。”

      “我再提醒一次,等你二十五岁之后灵根就不能挪动了,你只能一辈子和草野绑定在一起。人到一定年纪以后炼恢复速度会变慢,存量也会减小,就算是草野也不一定能撑得住你的消耗。”

      “那笨蛋不把逆风之燕取下来不就得了。”

      “那你呢?问题不就又回到原点了吗?总之我的意思是,你们这样下去只会一起飞不动从天上掉下来的喔。长不大的彼得潘要必须一直燃烧炼才行。现在把草野放走,再去找新的炼源就好,皆大欢喜。”

      “哼,别把人说得跟吸血鬼一样。你有办法的吧,庸医。不然你不会对那个白痴助手说那种话。故意测试我们的觉悟吗?”

      小小的执行人翘起嘴角。马基医生咋了咋舌。

      “啥?你怎么能偷听医生跟患者讲话呢!”

      “没偷听,但看那家伙的表情就知道了。”

      永无乡的住民,被时间抛下的那个人,其实比谁都要害怕。即使得到再宝贵的东西,也守不住的痛苦,他不可能让你知道的吧。

      学园祭之后次郎反复品味班治最后那番话的含义。为什么一直以来只有自己必须被蒙在鼓里,为什么透和班治都坚决要让他继续使用逆风之燕,自己竟然没能注意到这一点。

      “你可想好了,草野次郎,你愿意为六冰透奉献你的一生吗?”

      草野次郎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笑了笑。和平常一样柔和如阳光下草地般的微笑,但笑容里带着泪花,像草叶沾上了水珠。

      “我做不到。医生。”

      “为什么?”

      “因为奉献我的一生之后,六冰不就只剩一个人了吗?当然,他的话一定可以找到别的助手,但我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让他永远不要孤身一人,不论生死。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马基医生默默地听完,敲了敲笔头,在报告书上写了些什么。

      “这样就好。你合格了,‘温蒂’。”

      “他是这么说的,六冰。那你的决定呢。”

      “嘻嘻,这还用说吗。”

      小小的执行人抬起头,蓝色的眼眸像阳光下的冰凌闪着光。

      “就顺那个笨蛋的意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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