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医师出门捡了个师弟

　　赵馥婷一夜未睡，脑中不断回响着母亲所言，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时日，她夜夜梦魇，梦中被储定保拖入深渊，不得解脱。这些年药就没断过，身子骨也就靠药维系着，想大好是不可能了，她也曾努力过，但都没结果。不过好在药对她的失眠症状有缓解，这些年慢慢调理下来她睡的也安稳多了。

　　她都快忘了这个名字了，今日却以这种方式再次被迫记起。她心里是有憎恨的，恨这个人毁了自己，更有强烈的恶心感，恶心到胃里翻涌，喉口泛酸。想到比她还小的女孩清白被污，想到今后可能有更多女子毁于储定保之手时，赵馥婷喉口那股强烈的恶心感简直要呼之欲出。她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直到掐出青紫都没有松开。

　　这一夜赵馥婷想了很多，天将白时枝头鹊儿啼鸣，她最终下定了决心，如果她的遭遇能够惩处恶人的话，那她愿意说出来。她不想再藏着了，药物虽一定程度上使她入睡后归于平静，但无人知的角落她依然会抽搐着惊醒过来，大汗淋漓，好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惊惧尤在。

　　父亲出门上值去了，赵馥婷瞒着母亲说她和姐妹约着出门听说书，这才独自出了家门。昨日来的两人是外来人，又是专门上她家的，赵馥婷猜测他们的落脚点不会太远，而距离她家最近的也就那一间小客栈。若他们没离开的话，那便还来得及。

　　问过老板，果然有叫岑肖渌的人登记在册，开了一间房。赵馥婷松了口气，他们还没走，冥冥中这似乎是一种指引，她定了定心，迈步上楼走向了那间房。

　　*
　　岑肖渌看着主动上门的赵馥婷便知转机来了。昌涯尚处在懵懂状态，还猜测着是不是储芝郁想通了，所以让自己的女儿来叫他们回去。

　　岑肖渌端了一杯茶水放在了赵馥婷手边。
　　“赵小姐有事要说？”

　　昌涯也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嗯。”赵馥婷双手握着水杯显得有些紧张，“……昨日你们上门与我母亲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岑肖渌:“昨日我和昌涯听闻一女声，如此便是赵小姐你了，你母亲未曾让你露面？”

　　“是。”赵馥婷抬起头来，“因为你们想知道的事情与我有关。”

　　接下来，赵馥婷把事情的始末讲述了出来。
　　储定保是大了赵馥婷二十多岁的名义上的表哥，彼时储芝郁的大哥，也就是储定保的爹已去世了，储定保为人虽不上进，但也是储芝郁的侄儿，孤寡人一个，念在大哥的份上，储芝郁对他们家也是能帮则帮。逢年过节储定保上门拜访，赵家具是好生款待的，他没回走时都是叫车夫拉着一车的礼品给他带回去。

　　赵家对储定保算是很厚道了，但就在五年前储定保却干出了一件禽兽事来。那一天储芝郁陪同丈夫去了个酒席，家里就只有十五岁大的女儿赵馥婷和十岁的儿子赵礼聿和储定保待在一处。赵礼聿待不住，有小伙伴来家中找，便跟他们一起出去玩了。

　　储定保那天也喝了不少酒，见色意起，见家里无人，胆子也大了起来，关上门来对自己年仅十五岁的表妹赵馥婷实施了侵犯。

　　之后储定保逃回了家中，赵家夫妇回来后看见女儿的惨样后追问之下才知是储定保所为。赵世棠怒意上头，恨不得剁了那个狗杂碎，他提着他爹磨得光铮的杀猪刀直奔储家门，最后断了储定保一根指头。

　　赵世棠与妻子原已为女儿选了一个好亲家，定好了来年结亲的日子，如今发生了这种事，赵馥婷的情绪也不稳定，亲事便就此搁置了下来。

　　赵世棠没有隐瞒对方，想把这桩婚约解了，但段树宇与赵馥婷青梅竹马，执意要娶赵馥婷为妻，段家听凭儿子自己的意愿，这这桩婚事最后还是成了。

　　赵馥婷的身体受到了损伤，婚后一直没有所出，这也导致她一直郁郁寡欢。赵馥婷甚至动了让夫君纳妾的念头，但段树宇对妻子情意深重，一直不为所动。

　　这之后赵馥婷主动疏远了段树宇，搬回了娘家住。储芝郁怜爱女儿，女儿在身边她便多加关照，这一回娘家，赵馥婷住了也有小一年了。

　　“事情便是如此。”赵馥婷手微颤着端起茶盏抿了口。

　　昌涯听完赵馥婷所述后尚处在震惊中，储定保是有多禽兽才会对自己的表妹，一个尚且芳龄十五的姑娘下手。

　　岑肖渌前倾身，询问赵馥婷:“你愿意跟我们去一趟阙县吗？指证储定保。”
　　他知道这句话问出来对眼前女子是残忍的，但他却不得不问。储定保对私塾内女孩们的行为界线很模糊，即使公之于众了，储定保至多受到道德上的谴责，唾骂，他还是能换个地方苟活。但若赵馥婷能出面指证的话事情的性质就不同了，储定保对表妹赵馥婷□□为实，并且对赵馥婷的身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这点从她婚后一直未孕便可见一斑。

　　“……我。”赵馥婷可以把事实告知面前两位少年，但要让她再面对储定保，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办到。

　　“赵小姐，能请你闭上眼睛吗？”昌涯理解赵馥婷的难处，赵馥婷对于他而言是一位潜在的询灵者，昌涯想或许自己能帮上些忙，至少舒缓她的畏惧。储定保于她而言已成为一个心魔了，心魔可以暂时抑制住，但它终究蛰伏在一处，随时会冲破枷锁。修复心灵的创伤需要长期，缓缓行之的过程，但修复的前提是释怀，而不是隐忍。

　　赵馥婷眼睫颤动，少年黑沉似汪清水的眸子让她自然产生信服，她阖上了双目，把身心交托给昌涯。

　　昌涯的双手覆在赵馥婷的手心上，两相贴合，触碰能使昌涯与被接触者之间的通感放到最大。

　　外有岑肖渌守着，昌涯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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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两相贴合的手掌分开，昌涯和赵馥婷先后睁开了眼，岑肖渌的手扶在昌涯肩头。

　　“赵小姐，你有感觉好些吗？”昌涯问道，他的额头冒出了些虚汗。

　　赵馥婷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一大截，有一股很温润的能量注入了自己身体中，精神上不再紧绷了。
　　“好神奇……我感觉很好。”

　　昌涯微微一笑，他向赵馥婷解释了自己与岑肖渌的身份。

　　“唤灵医师？”
　　这个名号对赵馥婷来说很陌生却也很新鲜，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是的，你信得过我的话，尽可以来阙县找我。唤灵医师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你尽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倾听者，一个情绪的释放口，我会依你的情况为你拟一份合宜的议笺。”

　　赵馥婷意动了，她一直有意压着这件可耻的事，把它藏起来，尽可能不去触碰它，以为这样便不会受到伤害。亲人们也都绝口不提，他们一致地不去触碰她心底的疤。她以为这样便是对的，这样缩起来便好了，她从未想过与人倾述，寻求帮助。
　　赵馥婷下定了决心:“我跟你们去。”

　　昌涯和岑肖渌不约而同相视一眼，转而昌涯对赵馥婷道:“谢谢你了，赵小姐。”

　　赵馥婷不打算回家告知父母了，她怕父母会拦着她，她好不容易凝聚起一股勇气，这股勇气支撑着她往前走，不要停。

　　昌涯是犹豫的，就这么带着赵馥婷离开对赵家来说无疑是不妥当的，但岑肖渌让他无需多虑，顺其自然。

　　行李被继续收好放上马车后，赵馥婷提着裙摆矮身进了轿厢里。
　　“赵小姐，可坐稳了？”

　　“嗯，可以走了。”

　　昌涯隔着层车帘询问赵馥婷:“赵小姐，真不用知会你父母一声吗？”

　　“不用了。”车帘内传来赵馥婷轻柔的声音，“爹娘太过担心我，他们要是知道我去做什么是绝不会同意的，既然我已瞒着娘出来了，那就等我办完事，一切结束后再回去请罪。爹娘疼惜我，也不会过多苛责的。”

　　“此行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回来，你离开家储夫人会焦急寻找的吧？”

　　“我平时不会去别处，娘只会以为我回了段家，前些时日树宇一直想接我回去，娘是知晓的。”赵馥婷解释着。

　　马车行驶上路，渐渐远离赵家，马蹄哒哒，已能望见城门口了。正当时，后面又一辆马车驶来，车轮滚过沙石地，车夫赶着马儿疾驰了上来，拦住了前面的马车。

　　岑肖渌“吁”停了马儿，拦下他们的马车车帘被掀开，走下来的是储夫人储芝郁和一个白净的青年男子。

　　岑肖渌和昌涯一同下了马车。
　　“储夫人。”

　　青年男子越过他们向车厢里唤道:“馥婷，馥婷你在吗？”

　　车帘被掀开，赵馥婷矮身出了马车。青年男子展露笑颜，连忙上前扶下了妻子。
　　“馥婷，你离开怎么不跟我说声，你知道我去你家找你知道你不在时有多担心吗？”

　　那边赵馥婷拉着段树宇去一旁说私话去了，这边储芝郁问两个少年道:“馥婷主动找上你们的？”

　　“嗯。”岑肖渌应了。

　　“她什么都与你们说了？”

　　“赵小姐都说了……当年的事。”

　　储芝郁垂下了眸子，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但昌涯能感受到储夫人没有他想象中的盛怒。
　　“你们是想让储定保认罪吗？”

　　“是。抱歉储夫人，只能让赵小姐跟我们一起了。”

　　储芝郁摇首，勾起嘴角笑了，她看向两手相执的女儿女婿，目光中盛满了柔情。
　　“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她既已下了决心前往，我亦不会阻拦，只是她一个人我不放心，让树宇陪同她前往吧。”

　　那边赵馥婷挽着夫君的手臂走了过来，赵馥婷看了眼娘亲，对昌涯二人微福了下身子。
　　“不知可否让夫君陪我前往？”

　　“自然可以。”昌涯露出了笑颜。

　　看着面前相依的一对人儿，昌涯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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