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工作(二)
辗转了无数个日夜,我空洞的一颗心始终没有放处。
一天晚上,我睡不着,起身趴在桌上看天,想象自己看见了黑色的天,黑色的云,黑色的树冠,黑色的窗。
我伸手去够前面的窗架子,意外触到什么柔软的东西,我轻轻摸了摸它,是一盆满天星,揉在我手心里碎碎的一把儿。听医生说是紫色的。
摸着摸着我轻轻笑了,记得很久以前,也有那么一个人送给我紫色的满天星......满满的一大捧,在远处站着,很开心地笑。那人弯弯的嘴角动了动,我想听清他说的什么,他的影子却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暖黄的光渐渐缩回他脚下,从他身后消逝。我又被丢回了黑暗。
会是他吗?怎么会是他呢,不可能会是他啊。我嘲笑自己不搭边的想法,伏在桌上慢慢地昏睡过去。
睡到自然醒起来,我摸摸手机,报时已经早上十点过五分了。我走到厕所洗脸,手碰上下巴的胡茬,很硌人。正巧这时候齐叔在外面敲门,叫我名字。
我熟练地顺着道儿走过去开了门,齐叔带上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塑料的摩擦声被塞到我手心。我听见他呼哧喘气。
“娃,叔给你烤了俩你最爱吃的板筋,上次烧烤咱俩没去成,叔又忙,今儿终于有时间给你捎来了,哦哦对,还有楼下买的些吃的......”
我不做声,抿抿嘴,心酸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他顿了顿又说:“这几天叔慢慢忙起来,上来看你时间越来越少了......你自己要好好的,叔明儿再上来,这花......这花哪儿来的?”
“医生,”我清清嗓子,说,“医生他送的。”
“医生?那个医生对你还真是上心啊。”
听着齐叔的宽心的笑,我仿佛回到了那天,那个人,就站在我家门前,在明月走后没多久......
“哥,睡醒啦?”
“诶?医生?”
“认识这么久了,你就叫我小任吧。我以后叫你哥,可以吗?”
“这,这不太好吧......你怎么叫我都可以。只是,医生,我还是叫你医生吧。”
“也好。对了哥,送你的。”
我们已经坐在刚才和明月坐过的沙发上,他好像递给我什么东西。我摇摇头,推辞了:“医生,我不能要。”
“你摸摸看,哥,摸摸看。”
听见他这么喊我,我实在不忍让他失望,于是我探手摸摸,细细碎碎的一把攥在手里很软,很痒,很熟悉的触感。往下摸去的时候,还藏了四五片分散的扁长的叶子。
“这是,什么花?”
“满天星,”医生的语调变得欢快些,“是我妈妈自己种的满天星,来的路上顺便带来的。你,喜欢吗?”
我手上的动作一滞,不可思议地慢慢抬起头看他。
“为什么......为什么呢?”
“什么?”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又为什么要日日来看我。明明,你是医生,你是那么忙的人......告诉我,”我咬咬嘴角,还是憋出这些话来,“为什么?”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只是把那盆花轻轻传到我手上,再说:“因为我感觉,我们很有缘。”
“有缘?”
“是的,”他似乎回答得很认真,“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似曾相识,像老熟人不期而遇那样。今天去看望我妈妈,我提到了你,她就塞给我了一盆满天星,说送你,养养也许心情会好些。”
“这样么,”我还要问什么,想想还是算了,“这盆花,什么颜色啊?”
“紫色。”
我愣了,回神过来笑笑,轻轻抚上去,一遍一遍地细细感受它。
“好,好......”以前的欢愉此刻似乎都蕴藏在那盆花里面了。我停不下手,真的太喜欢了。
“哥,你再不停停,它就要被摸秃啦!”
医生像个调皮的孩子,伸手去握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很快摸摸我头,我差点就跳起来:“医生!你你你做什么!”
“模仿你啊哥,你看看有没有要秃了的感觉哇!”
我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想想他说的话反而觉得好笑,“噗嗤”笑出了声儿。
“哥,你在找工作吗?”
“你怎么知道?”
他探身在茶几上拿了什么东西,然后说:“你这桌上放的纸,写了好多公司的名字,都划了线。是出问题了吧。”
“嗯......”
我摸着花没再说话,那是齐叔帮忙做的单子,也是他老人家帮我划的线。这几天工作的事的确很让人烦心。
“我帮你去看看,好吗哥?如果你信我的话。”
“不,这件事我想自己做,就像,”我把手覆上他还没松开的手的手背,轻轻拨开了,“那时候我说想自己一个人走走一样。我想自己去做这些。还是谢谢你,医生。”
独自醒来许多年,什么事没经历过。哪怕......我轻轻抬手插进右边的头发,揉了揉,想到什么,笑了。
“在没发生这事以前,”医生问,“你的工作是什么呢?”
我嘴角僵硬地耷拉下来,微微别过头去:“是,做音乐。”
“唱歌?”
“算是吧。”
“那你可以继续啊,为什么不能继续呢?”
继续?我木木呆望着他,这句话的确刺到了我的心,怎么可能再继续。
“我看不见,”我两手慢慢攥紧了膝盖,“我写不了歌,我弹不了吉他,我能怎么做,我能怎么做......”
“说起音乐,也许我可以帮帮你。”
“帮?我?”
医生把那张纸似乎捏成一团扔进了桶里。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别的有我,不用担心。”
说完他就要走,我忙拽住他的衣袖:“等等等!医生,你说,你说什么?你帮我,你怎么帮我啊?”
他俯下身来,也轻轻拽回去衣袖,然后就没声儿了。
“医生?医生?”
“好吧,本想以后再给你个惊喜,既然你这么着急......我也有写歌,闲暇时候唱唱,吉他也会点皮毛。你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写歌,弹吉他,你来唱。”
“这......”
“怎么,考虑考虑吧?”
“可是,可是太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本来我唱歌也太难听,都是休息才有时间去做这些,麻烦什么。”
我有些心动,但没等我再问什么,他就说要走了。我没法拦住他,半张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我走了。”
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做呢?他说的那些事,我可以答应吗......如果这事发生在从前的我的身上,兴许我倒无需纠结。
可是现在......我躺床上,想到齐叔,想到生活,很怕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坚持自己所爱,现实教训过我,要干点实事,可内心总有另一个声音,它很不甘,很愤怒,但不得不懦弱,藏好了自己。医生的那番话让它越发坐不住,仿佛此刻就要从我身体里冲出去。
又开始烦躁起来,我一掌拍上自己的额心,轻轻捏了捏,在放下手来的时候,我想到了那个孩子。
阿染......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是妥协,还是坚持,要现实,还是梦想。阿染,你会怎么做?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