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

　　主城区还是那么大，那么嘈杂，我摸道慢慢走在街上的时候耳边挤满了很多声音，整个人也快要爆炸，烦躁堆积在心中，只希望快点到达目的地。
　　走到第一个红绿灯面前，我停下脚步，手机也刚好在裤兜里面震动，提示音说是齐叔打来的电话。
　　“叔？”
　　“墨娃，你现在到哪儿了？你那导航手表灵不灵光啊？真不要叔跟你来吗？”
　　“叔，放心吧。您就照顾好店里的事，我这可以的，手表也灵光。”我顿了下，假装生气说，“叔，你也不把我当普通人看了吗？”
　　“不是不是，那好吧。倒地儿了记得给叔回个电话啊！墨娃，叔先挂了。”
　　“好。”
　　把手机放回去以后，我还对他有些愧疚。有时候我真想告诉他，我是程墨，我还是以前那个我，只是某些地方多了让人在意的缺憾。
　　说完几句话，我听见手表的提示音：“正阳一街街口红绿灯已变绿，请行人迅速通过。”
　　慢慢摸索过了几个路口的红绿灯，我来到一家贴了安保招工的酒店门前。张贴的招聘启事是齐叔前几天路过瞧见的，他说我要找工作的话就去试试吧。
　　我走了三四阶才摸到冰冷的大门，进去以后吵闹的街道仿佛被大门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只听见一些人在小声说着什么，还有汤匙轻轻碰上瓷杯的“刮嗞”声。
　　“你好......你需要什么服务吗？”
　　我点点头，说：“我是来找工作的，就那个保安，可以吗？”
　　“啊？”
　　听见他的声音有些惊讶，当时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他沉默了一会，才很委婉地拒绝了我。
　　“不好意思，本店人员虽然不够，但招聘保安这事还不算太着急，加上昂......很抱歉，我看你还是请回吧先生。”
　　“好，打扰了。”
　　我不做多的纠缠，离开那里的时候我捏紧了袖口，回头茫然地看了看，那应该会是一个很豪华的酒店吧。我笑着摇摇头，又鼓起信心赶去下一家。
　　在被来来回回拒绝了大概五六次以后，我走进最近的公园里找了张椅子坐下，很累，心里也很憋屈，早上的信心快消失了踪影。我想，果真成了什么也不行的废人？想做的事做不了了，想尝试做的事也没有机会，连养活自己都成了问题，我还能干什么？
　　不清楚坐了多久，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想睡了。于是我起身往回走，把记着的那些招人的店面全抛开，当下，我只想回去躺躺，什么也不去想。
　　到家，我也没有去开灯。开灯做什么，又不能让我在黑暗里抓住一丝丝的光。我感到很疲倦，勉强擦了下身子就瘫到床上去。说来奇怪，在外面的时候困得不行，走一路都感觉花了很多力气，现在到家躺床上，头脑却越发清醒，只是累，但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这又算是在外面撞上一堵墙了吧。我伸手揉揉眼睛，想着今天经历的那些事，他们看我的样子逐渐在我心中明晰起来，那种惧怕的感觉又紧紧围住了我，我又想哭，但已经连眼泪都不知道怎么控制，怎么流出来了，所以在感受到脸上的温热液体缓缓淌下的时候，我摸了摸，很疑惑地愣住了。
　　真是个怪物。
　　我把枕头盖住脑袋，只在下面留出嘴巴呼吸。很快，我脸上的整个枕面都湿透了。
　　门外突然有人在敲门，我松开枕头用上衣擦干了泪才起身。
　　“来了来了。”
　　刚打开门我就听见有人在喊。
　　“你，你丫的哭了？”
　　“啊？啊，没有。”
　　“没有？”
　　周明月凑近了我看，我忙往后退了一步。他也没再说什么，径直踏进来，顺手带了门。我们坐到沙发上，他打开来电视，特意调小了声音，听着声仿佛只比蚊子在耳边飞的声大点儿。
　　“没事也可以听听电视。”
　　“嗯，”我在茶几上摸到一包瓜子，昨儿齐叔上来照顾我买的，我把它递给他，“吃点？”
　　“哟，可以啊，这小日子过得还滋润！”
　　他接过去，撕开包装纸，拿出一把就嗑起来，边吃边说：“我听齐叔说，你今天去找工作了。”
　　“是。”我点点头。
　　“不太顺利吧？”
　　我苦笑着回答他：“当然，谁会要我这样，这样的人......”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以后怎么办？”
　　“说真的，我现在什么想法也没有。”
　　“你，要不去上学吧？”
　　听了这话我差点没一口水喷死他。
　　“什么？”
　　“盲人学校啊，你丫的这不刚好吗！那里面说不定出来还能给你某个生路。咋，试试？”
　　“还是算了吧，就知道你不靠谱。”
　　我哭笑不得，朝他摆摆手。他好像却很认真，继续劝我。
　　“就去吧，读读书，怎说也有好处，反正现在也没事做，就去呗。”
　　“你说真的？”
　　“我唬你干哈？你丫的去了就知道。试试，就像去医院一样，你不还是啥毛病没有就回来了，又不吃你两斤肉，怕啥！”
　　“想想看吧。”
　　我的回答向来模棱两可，他估计也习惯了，没再多说什么，只念叨着“去试试，试试”。
　　送他回去的时候，到小区门口，他拦住我。
　　“诶好了，你就回去吧啊，好好养身子。我手上还有点事儿，过些时候再来看你，不送了，走了啊。”
　　“行吧。”

　　周明月走到小区外最近的一条道上，回头看了看了已经走远的程墨，犹豫了下还是抽出烟来，点燃了站在那儿抽。
　　一辆黑色奥迪开到他前面靠这边停下来，周明月瞟了眼那辆车，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搭很随意的男人，墨黑色长风衣配一双锃亮的皮鞋，裤子似乎很宽松，有一米八几的样子，二十来岁，比较瘦。他的脸很清秀，说像个读高中的学生也不为过，但又轮廓分明。成熟同稚嫩似乎在他身上交织在一起。
　　在周明月看来，他的两只眼睛透出深邃的光，给人感觉他总是长时间专注凝神地工作。
　　此刻那个男人嘴角带着笑，手里捧着一盆紫色的满天星。
　　那个男人从周明月身边经过的时候，周明月心里不知觉地一颤，仿若有什么东西被撼动了。
　　烟还夹在两根手指中间，周明月却已经没有心思去享受，他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那么惴惴不安，又为什么会转过身去拦下那个男人。
　　“嗯？你好，有什么事吗？”
　　那人朝他笑笑。很温婉儒雅的一个男人，笑得时候轻轻的，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
　　“啊，那个，呃你这花挺好的，哪儿，哪儿买的啊？”
　　面对这样一个人，周明月大大咧咧的性子都收敛了许多，说话时候像舌头打了结一样。
　　“是我妈妈开的小店，叫馨花屋，在正阳一街三号路口的拐角处。不贵，如果你真心喜欢的话，就去那里看看吧。”
　　“好好，诶，你是要送给谁吗？”
　　那人笑笑，眼角的欢愉藏都藏不住。他两眼盯着花儿看，说：“是，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周明月点点头，忙给他让开路。
　　“那那你快去吧，对不起啊兄弟，打扰你了。”
　　“没事。”
　　说完他就走了，在周明月有意无意的注视下，他竟走近了刚才周明月出来的小区大门。
　　烟差不多也抽完了，周明月仍盯着那个小区大门发呆，怎么总有种莫名其妙的落寞感，是这几天忙那些事情太累了么。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以后又回头看了眼，捏了捏拳，离开了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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