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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这这人一清醒了,那极为固执的顽劣脾性又出来了。不过姬媗若是没了这不知死活的脾性还会是姬媗么?
祝昴星把腰间别着的鸣笛递于姬媗手中,此鸣笛若被吹响,笛声便能顺着风声传入他的耳边。“我瞧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病发之时那般柔弱,平日里便是这般恶毒难缠。若是碰上危机之时,但可吹响此鸣笛,我定必前来营救。失陪了!”
“祝昴星,你该是还没用膳,不若随我进膳吧?”因着留他进膳,是以她特意做了几道好下饭的菜。那日在天宫才知他刻意营造这这般吊儿郎当的性子,可她知晓这个并非他本来的性子。那日见他颇为落寞地道出心中之人已是出嫁的事儿,诚然他当真很是喜欢她。
姬媗热络地为他盛了一碗米饭,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身心投入的吗?她就是想知道祝昴星为何不愿以真性情去面对心中的那位,为何要装作吊儿郎当的模样。“能让怡乐元君很是讨厌,想必定是那位明艳得让一众神女仙子不爽却又无可奈何的黅霄宫小帝后吧?”
“帝后娘娘与你同岁,何来小帝后之称,帝后娘娘于我徒儿恩重如山,你莫要胡言乱语污了帝后娘娘的清誉。”这小妮子越发敏锐了,该是如何逆转话头呢?“你似乎待我之事很感兴趣,你尽管问,我斟酌回答便是。”
“你当真很是喜欢她,为了讨其欢心,竟强行隐藏自身的性子故作潇洒的模样,你不觉得累么?”姬媗咬着筷子几经思量才觅了这么一句不伤人的话来。
“若我如勾陈帝君那般秉节自重换来的兴许不过是一句‘真君’而非‘星哥’,她自小跟随在老天帝身侧,是以对一众老神尊很是熟悉且尊敬。此番殊荣也是怡乐元君甚是不喜她的原因之一,至于原因之二便是因着我喜欢她,怡乐元君便散布她的艳名让她早早出嫁,好断了我的念想。”元珩神君本就不欲如此明艳不可方物的闺女远嫁至天族,是以一直极力歇制元安阳的艳名外扬。
奈何,怡乐元君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他喜欢元安阳之事,便在老天帝跟前搬弄是非让老天帝劳师动众,置办了一场“万花盛宴”的生辰宴,能出席这场盛宴的神仙品阶皆为上神品阶。便是因着这般一场盛宴而使一众神仙窥见她的真国色,惹得尚未设妻室的男神仙私下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其中最让人不解的便是以不近女色且颇为冷情的勾陈帝君竟待她一眼万年。
正是因着这桩事儿,祝昴星更是笃定怡乐元君心计颇深,他自觉在天庭处已是挡不掉的心计与谋算,若后宫之内仍旧藏着此等脏东西,着实让人更是心烦不堪了。这天地间能不争不抢的诚然也只有那位心系飞鸿神君的黅霄宫天嫔了。
“祝昴星,你怎突然心烦气躁了?”姬媗不懂他的担心,只知他蓦地把好看的剑眉促成“川”字。
“你欲知晓之事已是清楚,陈年旧事也该就此揭过。她已是黅霄宫的帝后娘娘,你我无需为其添置不必要的麻烦。”祝昴星打住了姬媗欲要细问的念头,今日已是第二回无故与她说起这些陈年旧事,然则姬媗乃是言之有理,他连最真实的自己也不敢呈现,诚然又被其拒绝乃是必然之事。
“德行。”姬媗没好气地收拾碗筷到灶台处涮洗,对于神君男仙皆是食色性也,诚然姑姑所言非虚。她低头看了一下自身,虽非丰肌弱骨可也算是个性别明朗的神女。她边涮洗边嘀咕:“终日装模作样,我非傻子,岂会去招惹旁人的不快。”
从他站在门框处便看见她不是挤眉弄眼所有所思的模样,而且他敢断言那定是什么光怪陆离的想法。他的嘴角不禁扬起一个弧度——很想笑。
突然出现在小厨房的门口,吓得姬媗差点儿打碎碗筷,她冲口而出。“祝昴星,你走路没声音么?差点吓到我了。”
“我瞧你还是好好的,那鸣笛搁在桌上,我当真要回去天宫了。切记莫要应诺怡乐元君任何请求,更不要给她知晓你有哮症之事!”祝昴星再三叮嘱她,然则他也颇为笃定她为了银子而铤而走险。
他本就不甚谅解过她堂堂北荒女君为何终日迷恋着银子之事,直到他奉命到南荒去调查一家“绣春阁”的馆子才算是明白些什么,堂堂天后也需得为自身谋划,更何况是个区区女君。
天后,一个深居天宫宫闱之人除却私下做买卖之事,更懂得行军布阵,先是通风报信于他,随后临危不乱地把天帝与那头地蛟营救。她绝非一个小小元凤族圣女那般简单,那些谣传她深爱天帝的传言也不知是何人所为,而天后除却藏匿深宫乃是鲜少与天帝打交道。这种神女仙子,太多秘密也极度危险,难怪天帝让他潜行追踪。然则,他倒是很想把她收入囊中,在天宫宫闱兴许她是个祸端,若能在他麾下乃是了不得的保护天帝的侍卫。
罢了,还是不要赶回去天宫。
姬媗依依不舍地要恭送他离开,不想他又蓦地改了主意要在这儿住几天。闻得此话,她内心就如一头小鹿在活蹦乱乱。他仍旧住在她的书斋,她则是睡在自己的闺房。
这南荒公主当真是受尽上苍眷顾,除却嫁得甚好还能深得神君男仙的喜爱,难怪连有着“四海八荒六合的第一绝色”之称的姬灵上神也黯然失色。
“若他留下仅是为了我,那该多好。”她嘴里念念有词地下笔,就着夜色和美酒,她在画纸上寥寥几笔已把祝昴星的外形轮廓给勾勒出来。她笔下的祝昴星少了威风凛凛,多了几分红尘中的浊气,此画倒把他的九分神韵画得很好。一道枣红身影甚是伟岸立在半空之中,半随的皓白银发随风轻扬,手中的牧笛略嫌文雅。
撂下画笔,她忽然觉得哈欠连连,罢了,待得明日再去继续作画,她趿着鞋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祝昴星此刻才显露真身,她果真是冥顽不灵,非要赚下这脏钱。他看着悬挂的那幅美男图,这姬灵上神当真仍旧待勾陈帝君有着男女之情,素闻“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画中的勾陈帝君仍旧缥缥缈缈甚是仙风道骨,然则流于表面,少了些那日天宫宴席所见的活泼。
凤眸轻瞥书案处的丹青,他蹙眉不已,姬媗笔下的他竟是这般仙风道骨?这些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神女仙子心中乃是个粗鲁不已的一介莽夫。本是要进来把丹青毁之,可如今却又觉得这么撕了着实可惜,“你这小丫头竟把本座画得如此仙风道骨。罢了,权且留下于你作个念想。待得那日,我随你同去。”
画成之日,闻得祝昴星执意同去,姬媗嘴里说着不要,可行动上却不见得诸多拦截。此处的凡间之境兴许得罪了布雨的仙君,窗外下着倾盘大雨,一丈之内皆是水雾连连,无根水如羽箭般敲打着屋檐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与祝昴星坐在二楼的茶楼雅厢之内,姬媗倚在栏杆前看着街上打伞,披蓑衣的凡人在雨中奔走。
两人一身凡人的样式,皓白的银发化作泼墨如画的墨发,祝昴星为了掩人耳目甚至在俊朗的脸庞上作了文章,大半张俊颜藏藏匿于胡髭之下。茶楼大门处来了一辆马车,那双丹凤眼眸瞬间化作疏离,那人当真是怡乐元君。
怡乐元君显然也惊讶于姬媗竟会带上一个神君前来,美人款款而坐,青葱玉指推开着画卷,眼眸满是情深款款。怡乐元君对于此丹青甚是满意,她虽很是奇特为何姬媗仅凭她寥寥几句便能把玄水真君的神色拿捏得这般精准,却也安慰自己莫要多想什么,兴许是她艺高人胆大罢了。
反观祝昴星看见怡乐元君的模样便耸拉着一张臭得不能再臭的脸容,巴不得此刻就把姬媗一脚踹死。也不知是他祝昴星存心抑或是无意为之,但凡怡乐元君说出一处好玩的,他定必能细数那处的坏。
姬媗略显狰狞地低狺:“你若不顺心烦请自行离开,莫要搞砸了我的买卖。”
不想他是铁了心似的假装听不懂,他甚至很是可恶地回敬她一记笑意。当姬媗正要把画卷重新收拾好以便递于怡乐元君,奈何祝昴星不知为何手中的茶杯打滑把茶水洒了一桌,水痕顺势蔓延至那卷画轴,直到画内的人像化开成一滩。
“抱歉,本上神一时手滑。”他嘴里说着谦辞,可脸容却是何其幸灾乐祸。他不喜欢怡乐元君这副不到南墙心不死的执拗!
“无妨,这位乃是北荒女君的王夫?”怡乐元君说起话来乃是何其柔弱,与当日在九重天宫中闻得的那番假装仙娥的行径甚是不一。“不若我再容姬姑娘多几日吧,毕竟姬姑娘的丹青很是了得。”
闻得“王夫”二字,祝昴星差点没把口中的茶水悉数喷出,姬媗没好气地在他后背拍了一掌,弄得他自身多么为难似的,可曾问过她姬大姑娘是否乐意?她姬媗纵然非天资聪慧女,可也非灵台糊涂的神女,岂会觅个心有所属的人当夫君——自作孽不可活?
“恐是不妥,毕竟她的右手负伤了。”祝昴星语毕之时还不忘执起姬媗的右手往桌边一敲,痛得姬媗眼泪直冒,因着她的手如今乃是火辣辣的痛。
怡乐元君显然不曾想过区区一桩买卖还能被人这般弄砸,她蹙眉瞪着祝昴星。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眼前的这位神君之行径让她觉得很是眼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此号人物。“神君何必这般为难姬姑娘?”
“小神不才,上仙此桩买卖乃是要姬媗冒犯玄水真君这位天族功臣。”祝昴星不甚客气地道,“小神飞升之时曾受东华帝君指引,说玄水真君乃是个极其低调的神尊,容不得上仙这般亵渎。”
怡乐元君的脸上乃是一阵青白,但凡白日飞升而至的神仙皆会被掌管仙籍的东华帝君再三告诫不许对这位天族神尊存下男女之情又或是亵渎之意。不容怡乐元君追问,祝昴星扯着姬媗急急离开此地。
出了酒楼大约走远了,姬媗忍不住掐着他的手臂。适才那一下痛得她几乎要哭爹喊娘,同为神女仙子何以她的待遇便是特别差?
“待会那怡乐元君赶来,你我也休想离开。”他深知适才那一下敲得有点重了,奈何他也不欲自身画像被她这般崇拜。“姬媗,你就这般缺银子不成?”
“她不过是‘求而不得’,如今也不过是独自缅怀罢了。我姑姑不也时常这般吗?”姬媗自觉此事算不得不体面,她姑姑纵然是四海八荒中的第一绝色又如何,这情路上何尝不是苦楚。
“你姑姑那是咎由自取,你且细想,若非你姑姑当初自作孽不可活,何须落得这般下场?加之,她如今已为人妇,这心思却还是这般不懂事,他日北海水君热情渐冷之时,她可会又是这般重蹈覆辙?”思来想去,皆是姬灵上神这位女上神害得姬媗神志不清。
“好吧,诚然你说得句句在道理之上,可你怎能砸了我的手?”姬媗头一回在祝昴星跟前自认败阵,她姑姑的那一桩桃花确是是咎由自取的,姬灵上神已过了懵懂的年少无知却一直沉溺着“求而不得”之事而不能自拔,着实可怜。
“不砸了你的手,岂能堵着她的嘴?七情六欲于她而言不过是手段,以你这般单纯的心思岂能斗得过她?”这丫头曾纡尊降贵到赤霞宫内欲当仙娥宫女伺候他,所幸他当机立断拒绝了并把这怡乐元君撵出赤霞宫。这丫头可谓一计不成又起一计,如今乃是死活不肯另觅良缘,这婚事一耗再耗。他祝昴星虽非正直的神君但从不胡乱跟神女仙子纠缠不清,既是待他人无情,又何必惺惺作态半推半就呢?是以,他才一直对怡乐元君冷冷冰冰。
回程的路上两人虽是无话可也不时显露出略有所思之意,姬媗抬头侧目细看他,他的睫毛修长而浓密,他的唇很薄不似她这般柔软,纵然蓄了胡子也不过是增添几分刚阳而非邋遢。她以为宣称自己不喜欢神君男仙便除却这般烦恼,可如今却又被这痴男怨女之间的破事儿给绊住。
她的若有所思在目睹竹楼前的站着的一位美艳神女而烟消云散,眼前的“她”虽是一身玄白男装,这身子更是欣长高挑,纵然如此也无损一张娉婷的姿容,颇具英气的剑眉轻拧,那双忧郁的眸子却又透着少年老成的锐利,一张薄唇透着桃花之意。
“呵,祝昴星!你女人前来觅你了。”眼前的美艳女上神高挑得让她脸露诧异之色,她也是头一回觉得有女子能长得八尺有余,只是这个高挑女上神却是让她颇为反酸。
“徒儿不过是惧怕师傅碰上何等‘法力高强’的妖媚,乃至乐不思蜀,耽误了天帝的行事便不妥。师娘莫要误会,小神乃是货真价实的神君!”涂姮含笑着上前给祝昴星与姬媗作揖,他甚是体贴地给她作了辨析——特意加重“师娘”二字。
“本座年长至今,何时因着妖媚而迷路的。”祝昴星失笑地瞟了他一眼,适才看见涂姮的身姿,姬媗的脸上闪过一阵反酸,这小子似乎是来凑热闹的!
闻得涂姮之名,姬媗顿时明白眼前这位便是四海八荒六合里那首打油诗中的一员:男生女相的涂姮上神。他,当真是比真女子还要娉婷,可他的举手投足间皆是潇洒的男儿本色,而非是个阴柔的娘娘腔。她这醋意可是弄错了对象?从前她也不觉得自己的心胸原是这般狭隘,连一个美貌神君也容不下,这样的自己让她很陌生。
“当真如此诚然极好,师傅终日假装吊儿郎当,如今却又久未归天宫,着实让徒儿忧心不已。”涂姮嘴里说得冠冕堂皇,实情乃是前来窥探这位小小年纪的北荒女君。
多少神君男仙借着天宫宴席好去接近姬灵上神只为一睹芳容,她姬媗虽也是姬家的种,奈何容颜上虽是明艳照人却也算不上真国色。诚然这天地间的真国色,一个已成了一杯黄土,一个已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当真假话说多了不怕塞牙,打从你认识了那头九尾白仙狐,我这老烛阴几时在你心坎处停留过。既是来了,不妨给我与姬媗当个见证人吧,也好在寒山真人处多个力证。”祝昴星蹙眉,诚然涂姮之话并无道理,这孤男寡女的着实害得她名声受损,此事算是他荒唐了。
自涂姮与东荒公主涂山诗成亲了后便终日收心养性地腻在青丘仙府中,闲来无事也不再去赤霞宫陪他虚耗日晨了。更甚者,就连送些点心过去也是何其美滋滋地说:“诗诗做的,好吃么?”,再不然便是穿着崭新的衣衫站在他跟前:“诗诗做的,好看么?”,惹得他祝昴星止不住的白眼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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