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

　　快要结婚了。她坐在他母亲家的地毯上，翻看他过去的老照片。他走过来，从后面搂住她。
　　“在看什么？”他在她颈间落下一吻。
　　手里的照片是他穿着迷彩服，站在越野车上的情景。一轮圆日在他身后落入山中，看看环境，她知道照片里绝非中国。
　　“时屿，遇见我之前，你是做什么的呀？”
　　她好奇宝宝似的扭过头，把照片举起给他看。
　　“三十四岁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没什么意思，想要做点更有意义的事，于是就跑去非洲当了三年动物保护志愿者。这里……应该是南非大草原，当时汽车抛锚，我们在路上休息，等救援等了好久，差点以为自己回不来了。”
　　“咦，遥知姐也在？她不是制片么，怎么也有时间做这种事？”她指着照片上的一个女人惊诧道。图片中的女人裹着长长的黑色风衣，戴着大大的墨镜，单手支在越野车车头上，酷酷的感觉与她现在走的知性风截然不同。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回答：“你遥知姐当年也还不做制片呢。当时她还是个自由职业的摄影师，三十岁，正好是女性职业发展的最好阶段，她却不听我们劝告，执意辞了工作来非洲。”
　　她算了算时间，揉揉鼻尖，笑了：“那个时候，我才刚博士毕业呢。”
　　他拽着她的两只手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是啊，真遗憾，没能看到你毕业的样子。”
　　“我也是，你年轻的时候我都没参与。”
　　他俩搂着沉默了一会。
　　纪清微从地上拾起相册，一边翻一边随意地问：“你从加州理工物理专业毕业之后呢？你去了哪？怎么没继续读博？”
　　身边的人气势忽然有些不足。她斜斜看过去，只见他心虚地揉了揉鼻子，语气有些迟疑地说：“我大学时候……的女朋友，想读完硕士就去英国。我就跟她一起……去了欧洲，在瑞士的大型强子对撞机工作。说起来，路遥知就是我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哦，那你就在周末的时候一有空就去找她？”
　　他眨了眨眼睛，没太判断出这是不是生气的语气，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工作的地方……很忙，周六日都很少休息，聚少离多，两年之后就分手了。”
　　她没穿拖鞋，踢了他小腿好几脚：“我问的是你的工作，谁让你聊你前任的！哼，还是本科就开始谈的女朋友，那么久！”
　　他讪讪地把她抱在怀里，心里默默想着不是你让说的么，却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他主动交代：“然后我就一直没谈过，你知道，那么忙。三十岁时爷爷去世，我回了国，就帮爸打理公司，一直到三十四岁。”
　　“哦，然后在那时遇到了我的上一任是吧？”
　　纪清微心想狗男人，怎么这么招人。
　　他忽然皱了皱鼻子，利用身高优势把她圈在书架前，挑了挑眉：“你这是，吃醋了？”
　　他见她没说话，挑起一边的眉头，“嗯？”地哼了一声。表情太无辜，声音太苏，她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狗男人反客为主了！她瞪他一眼，挺胸叉腰：“江时屿你想得美！”
　　“哦，是么？”他又往前逼近了几步。没等她逃脱，他以温柔的吻封缄她的嘴。
　　其实她问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更加了解他的年少。大学时候意气风发的江时屿，刚刚工作时惊才风逸的江时屿，当总裁时沉稳从容的江时屿，站在越野车上不可一世的江时屿……这些她都没见过。爱上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其实是件遗憾的事，错过了太多。他的身上有别人的痕迹，他最灿烂的青春年华里也不曾有你。在你来不及参与的几十年中，他有他的挚友，他的曾经的爱人，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故事，有的你甚至从来不曾听闻。你有你的向往，你的坦荡，他亦有他的远方与归途。可你偏偏在他四十岁的时候爱上了他。
　　“我爱你。”在吻的间隙里，她忽然说。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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