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迭舞

　　纪府的后院种着一片芙蓉，立秋刚过，满枝的芙蓉花苞已经竞相开放。一时间繁花似锦，绚丽多姿。
　　芙蓉树下的花亭里坐一女子，绝色娇容，望着开得正雍容的花朵发怔，不知在想什么。此女子正是一月多来菀城百姓口中讨论最多快要嫁给秦言昭的纪府四小姐，纪羽芙。
　　不一会儿，一袭绿色身影娉婷而至，静静站在一边的侍女刚要行礼，却被制止，于是低低一福，悄悄退去。
　　随手拈下一朵芙蓉，绿色身影莲步轻移，将花插于女子髻边。
　　纪羽芙有丝茫然得拂拂发髻，微微侧首，望见来人随即露出一丝笑容：“这花在枝头能开得更久，何故就这么折下，岂不是浪费了，小蝶。”
　　“与其开在枝头万株争艳，不如让它饰于发间独占鳌头。”纪羽蝶在一边坐下，“何况芙蓉更能衬托出姐姐的华贵姿色。”
　　“花开再好，终究会谢，红颜再美，终究会老。”纪羽芙娴静的语气掩盖那一丝惆怅。
　　“姐姐心中既是不愿，又何须这样委曲自己，成全别人？”身为妹妹的纪羽蝶很了解纪羽芙从小逆来顺受的性格，就算再无理的要求和事情，即便是自己心中极不情愿极不喜欢，到最后她还是会默默顺从。
　　纪羽芙目光移至妹妹的脸上，阳光照射下，细腻白皙，透着淡淡红晕，相较于自己略带苍白的脸更显美丽，二九年华阿，当真是一个女子最美的时候。
　　“虽然是在自己家里，说话还是要避忌些，给下人听到终究不好。”看着纪羽蝶寒下的脸，又叹口气道：“何况婚姻大事于我们而言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也由不得我愿不愿意。”
　　“姐姐这样委曲求全值得吗？”纪羽蝶的声音在纪羽芙直视的目光下淡了下去。
　　拍拍妹妹的手，纪羽芙摇摇头：“不能说是委曲求全，也没用值得不值得，也许这是我离开纪府最好的方法。”
　　“离开这里要用一生的幸福来换取么？那是个半死之人！”
　　“我早过及笄之年，也过了千挑万选的时候。如果我继续留在纪府，也必少不了闲言碎语。所以……”纪羽芙垂下眼眸，幽幽一叹，“还不如就趁这次答应了吧。”
　　纪羽蝶如何不知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名声名节是何其重要。如若女子一旦过了双十还未出嫁，必定会传出许多流言蜚语，何况是身为菀城首府的千金。只是想到纪羽芙多年的忍耐换来的却是如今要牺牲一生的幸福，心中便是郁闷难消。低头看着覆上自己已不知何时紧握成拳的素白纤手，耳边传来纪羽芙温柔的声音：
　　“小蝶，其实如今嫁给谁对我而言是没有分别的，对方是何人我也已经不在乎。”心里清楚这个妹妹的性子，而这次自己的婚事只怕又会加深她多年来未打开的心结，这才是纪羽芙这个做姐姐最不放心的。轻拍的手改为紧拉，纪羽芙手上加力，语调加重，“我在乎的，只有你，这一生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过去的、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的，就该放下了，别让那些东西剥夺了你应有的快乐和幸福。”
　　纪羽蝶觉得眼眶微热，低头不语。心中隐隐抽痛，多年来的心事也只有姐姐知晓，但是让她放下，解开心结，又谈何容易？这个世上，她在乎的也只有纪羽芙，她的同胞亲姐姐。十几年来的相濡以沫，如同一体，不分彼此。而从八年前让她彻底醒悟那刻起，她就发誓要永远保护纪羽芙，因为她是这世上她唯一至亲。纪羽芙的快乐就是她的快乐，如果纪羽芙得不到幸福，她又怎会幸福呢？
　　嫁与那秦言昭，一年半载后他若撒手人寰，纪羽芙年纪轻轻便要守寡。按那秦府如今的威望，是绝无可能休了纪羽芙让她恢复独身，她生是秦家的人，死是秦家的鬼。如此纪羽芙只是从一个牢笼走向另一个深不见底、永无出头之日的深渊，这一生算是完了。
　　想到这里，纪羽芙不禁心惊。抬眼看着纪羽芙那略微苍白的容颜，不！这不该是她的人生！她那美丽温婉的姐姐怎能得到如此凄苦的下场！
　　所以只要她还活着，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最在乎的人！也绝不允许那些冷血的人为达自己的目的就这样毁掉她亲姐姐的一生！
　　她，纪羽蝶，绝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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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过后，纪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爹，既然戚家堡的少主都已经到了菀城，我们就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趁早会会。”纪宇南一身华衣，面容俊朗，目光炯炯，语气中带着一丝张狂。
　　书桌后的的纪宗远端着茶，微微沉思，半响后朝长子颔首：“恩，先写拜帖。”
　　“不如直接登门……”纪宇南心中一急脱口而出，当看到父亲摇头的神色后自动消音。
　　“凡是不能操之过急。”放下茶碟，纪宗远起身，“在菀城为我们是主，他们是客，直接登门有失礼数，让人笑话，二来这“浮宅”的居然也是戚家产业，看来我们低估了戚家堡的实力，如此更要小心谨慎先探虚实才能有计划下一步。”
　　纪宗远拍拍纪宇南的肩膀道：“宇南，你这急躁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爹说的是。”纪宇南点头。
　　纪宗远行商几十年的确是积累了一定的财富，又因祖父辈两代为官，在朝中积累的人脉关系，终得到菀城首富的地位。只是当“浮宅”动用几百人在菀城建造的时候，终于让纪宗远觉得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然多方打听后，却始终不知是建造者是何方人士。纵然传言颇多，但多年来随着“浮宅”的空置也就不再追查。不料事隔十年后，入住“浮宅”的居然是戚家堡的少主，这无疑将纪宗远刚放下没几年的心又悬了起来。
　　对如今已是一方商业霸主的戚家堡纪宗远一直是心有余悸，毕竟能将自家商号在十年间发展到全国各地且还在不断的扩大发展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也一直以为戚家堡主必定是一个年过半百拥有多年行商经验的富甲商人。然而当他查到戚家主事居然只是一个未满三十的年轻男子时，当真让他吃惊不小。而现在当他知道戚家堡十年前已经能运用大量的资金与精力来打造这么一座奢华的“浮遥台”，那么戚家堡到底拥有怎样的背景和多少雄厚的财力真是他难以估计的了。
　　纪宗远踏回几步，又道：“另外，羽芙的婚事，你要加紧办了，这次和秦大人的联姻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所以三个月后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他纪宗远向来不会做赔本是生意，纪府与秦府的联姻一来可以巩固纪宗远在朝中权势，二来更能在强稳固自己的如今的势力外
　　片刻后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应，落座后的纪宗远抬头望向纪宇南。
　　纪宇南站在一边，恍惚间一个回神，忙答道：“爹放心，一切都很顺利。”
　　“恩。”纪宗远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低首翻开桌上账册，又说道：“浮宅的拜帖我亲自写，过几日就派人送了。”
　　一边的纪宇南轻轻“恩”了一声，半响后开口：“爹，那我先回房了。”
　　“恩。”直到关门声响起，纪宗远才抬首看着房门面色一沉，眼眸中闪过难以捉摸的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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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宇南一路低首绕过花厅，拐弯时偶一抬头瞥见了坐在长廊边的纤瘦身影。心中突的一紧，脚步一顿。借着廊里微弱的亮光定心一看，才又慢慢走了过去。
　　廊下坐了很久的纪羽蝶在听到脚步声后向抬起头，看到纪宇南后慢慢起身。
　　站定于纪羽蝶两步之遥，两手置于背后，纪宇南淡声问：“什么事？”
　　纪羽蝶脸上毫无表情，直视纪宇南，单刀直入：“姐姐的婚事不能取消么？”
　　闻言，纪宇南背后的手一瞬握紧成拳，半响后出说出三个字：“不可能。”
　　“为什么？”略微提高音量，纪羽蝶锁眉没想到得到的回答居然如此决绝。
　　“一切都已成定局。”纪宇南低沉的口气中有丝急躁。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牺牲姐姐……”紧紧握拳，面容未变，纪羽蝶声音中已有怒意，“连禽兽都不如！”
　　“注意你言语！”纪宇南皱眉，微怒的声音低喝道：“我可以容忍你在我面前放肆一次，但绝对不会容忍你第二次！”
　　对于这个从小就不怕他的妹妹，纪宇南向来不去理会太多，但是不代表她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
　　“怎么？我说错了么？”纪羽蝶冷笑一声，“菀城中谁不知道纪家老爷的野心，一个已经拥有无数家财却还要利用自己的女儿来得到更多权力的人，不是禽兽是什么？”
　　看着面前满目仇恨，一再挑衅的女子。居然是他的妹妹。想到这里，纪宇南突然低声笑了：“但你别忘了，他也是你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满意的看着面容瞬间煞白的纪羽蝶，纪宇南收住笑容又踏上一步，站定于纪羽蝶的身侧：“既然知道我们的爹是怎样的人，那你也不用再费力了，不是么？纪羽蝶。”说完投也不回得离去，留下呆若木鸡的纪羽蝶。
　　一声“纪羽蝶”好似一盆冷水从头倾下，凉彻心扉。是啊，她也姓纪，这是她这辈子无法磨灭的事实，躲不了也逃不掉，但是却残酷得让她无法不去面对。两脚好似瞬间灌入千斤重铁，半分也挪开不动，无力地倚着扶柱颓废地坐下。
　　纪羽蝶抬头望着融入夜色中已经远去的背影。难道，他一点也不在乎么？那她该怎么办，她要怎样做才能帮助姐姐？
　　夜凉如水，隐于不远处廊柱后的一抹黑影将一切看在眼中。未几，黑影移动，走向纪宗远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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