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锦鲤文对照组[七零]

　　夏日昼长夜短。

　　苏雨浓到公社的时候，天色已大亮，她估摸着大约早上七点，路上已有许多行色匆匆的行人。

　　不能准确知道时间，苏雨浓很不习惯，要是有个手表就好了。

　　当然，暂时只能想想了，手表在这个年代可是奢侈品，大城市容易买到，但也不便宜。

　　公社这种地方就别想了，县城倒是有，就是经常缺货，拿着手表券购买都不一定能有货，得排队等待。

　　收回思绪，苏雨浓拉低破旧的帽沿，走向公社革委会大门口的举报信箱。

　　门卫老远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走来，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衫，下面也是同款补丁裤，男士黑布鞋，他低着头看不清模样，没看见辫子和头发，总之看起来很鬼鬼祟祟。

　　门卫老大爷顿时心中了然：又来一个举报的。

　　“小伙子，来投信呐？”

　　苏雨浓身影微顿，没说话，她的声音实在太小女孩了，连粗噶的嗓音都装不出来，干脆点点头，然后快速把其中一封信投进写着“欢迎广大群众积极举报监督”的邮箱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没礼貌！”门卫不满地哼哼，背着手走回岗亭坐下喝茶。

　　等走好远了，苏雨浓站在路边，若无其事地回头，发现没有可疑的人跟踪自己，钻进其中一条巷子。

　　再出来，包在草帽里的辫子放下来了，衣服不再是那身向傻弟弟借的补丁衣服，鞋子换成一双灰蓝色的女士布鞋，身后背着一个竹篓，头上是一顶系着蓝色碎花带的手编草帽。

　　此刻，任谁都不会把这个五官精致白皙的少女跟刚才那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若是有什么一样，大约就是身后那个又大又沉的竹篓吧。

　　不过，这种款式的竹篓，不说满大街都是，只要上公社来的乡下人，基本都背一个类似的竹篓，太常见了。

　　苏雨浓背着沉沉的竹篓，快步走去车站，为了不让人怀疑她突然上县城的事，昨天她找村支书开了介绍信，理由：进城去新华书店买书。

　　顺带嘛，卖一卖菌子，赚点小钱。

　　她这回带的不是干菌片，现在还是八月末，山里的新鲜菌子很多，干的菌子片卖不上价，人们更愿意吃新鲜的。

　　苏雨浓昨天专门上山采的新鲜菌子，打算带到城里卖，买书卖菌子，理由充分极了。

　　当然，她带的可不止这些，还有一些最近在家里捣鼓的好宝贝呢。

　　公社的车站破破旧旧，更别提什么候车厅了，进城的人不多，三三两两或蹲或站，分布在车站各个角落。

　　他们手上提着大大的编织袋，身上背着背篓，反正也是大包小包。

　　苏雨浓走进车站的时候，除了好看的面容，其他方面一点儿不打眼，好奇的乡民们看她几眼，便移开目光了。

　　她拿着介绍信，上售票处买了一张汽车票，车票薄薄一张纸，能透过纸面看到手指，票价玖分钱。

　　苏雨浓捏着这张车票，像玩什么好玩的东西，翻来覆去看半天，直到坐上车，检票员过来剪票，她才收回斜挎包里放好。

　　这个物价，好有年代感。

　　检票完毕，破旧的汽车摇摇晃晃驶出百花公社，路两旁都是低矮的民房，偶然有一辆自行车经过。

　　苏雨浓找一个靠前还靠窗的地方坐下，这样一会儿方便下车，也没有后面颠簸得厉害。

　　她把背篓放在双腿前固定好，从包里拿出一本数学课本来看，手里还捏着一支铅笔写写画画的。

　　倒不是苏雨浓爱学习，主要是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她找不到合适打发时间的娱乐，唯有看书学习了。

　　路程过半的时候，苏雨浓合上课本，看向窗外大片田野，有些昏昏欲睡。

　　汽车中途走走停停，这会儿车上几乎坐满人，空气特别闷热难闻，根本没法看书。

　　她拉开窗户，人总算舒服多了。

　　“去城里做什么？”

　　一个悦耳低沉的男声忽然在她头顶响起，最重要的是人家用普通话，带点京腔儿。

　　“莫哥哥？你什么时候上来的？”苏雨浓抬头，对上一双盛着细碎笑意的眼，诧异道。

　　“十分钟前。”莫泊如回道，他站在车里似乎微微勾着身子，站不直的样子，“我刚才看你在做函数题，学得怎么样？”

　　被问起这个，苏雨浓瞬间欲哭无泪，哀叹：“我是数理化傻瓜，学不来！尤其是数学的函数、物理的电路图、化学的方程式……我简直求入无门，太难啦呀……”

　　莫泊如看着眼前愁眉苦脸的少女，眼中聚起的笑意更浓郁了。

　　“承安县汽车站到了，请各位乘客下车。”检票员大喊一声，汽车停下。

　　苏雨浓连忙背起竹篓准备下车，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掌伸过来，轻轻松松提在手里，青年回头看她：“走吧。”

　　“哦哦哦！”

　　二人融入人群中，走到车站外，莫泊如才问：“这是什么？”

　　“昨天刚采的牛肝菌，我想去新华书店买些书，顺便赚点零花钱。”苏雨浓没隐秘，想想把剩下那封举报信递过去，示意他看。

　　以他们现在对外的关系，也算一条绳上的蚂蚱，于他也是有利的。

　　莫泊如垂下睫毛，展开信纸快速浏览完，脸上笑意微敛：“你来县里主要是为这个事吧？你安心去卖菌子，信交给我处理。”

　　“下午三点回去的车，我在这里等你，去吧。”他屈指轻轻碰她额头，笑着说。

　　苏雨浓本想说，他这个身高太显眼，眨眨眼点头同意了。

　　心里莫名地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个事。

　　“等等。”

　　苏雨浓背着竹篓走出一截了，背后传来莫泊如的声音，青年笑着走过来，“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城里路线比较复杂，容易迷路。”

　　“新华书店。”

　　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走，本打算问路，既然莫泊如带路，那再好不过。

　　把苏雨浓到书店，莫泊如就走了。

　　她记了一下书店位置，背着竹篓在附近闲逛，逛没多久，她就来到一处家属院。

　　新鲜的牛肝菌在这个季节很常见，但在城里却很不常见。

　　苏雨浓走到那些在门口摆龙门阵的老太太面前，放下竹篓，铺上草垫，把菌子按种类依次摆上。

　　她这番动静已经引得老太太们频频注目，加上她清脆好听的吆喝：“新鲜的牛肝菌嘞，七毛一斤！”

　　“小姑娘，你这牛肝菌咋快赶上猪肉的价格啦？”有个大婶质疑道。

　　“婶子，我家在县城下面的村子里，每年六七八雨季时才有牛肝菌，我和我弟弟找上一天才能找到这么多，今天早上坐着汽车赶到城里，就想给大伙儿吃上新鲜的菌子，我开学上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就靠买这个啦！”苏雨浓大方地解释道。

　　“而且一年就吃这么回，很难得的！婶子，您要愿意买两斤，我给你送一把黄刺泡儿咋样？”

　　实际上，等二十一世纪，人们普遍富裕起来后，每年这些牛肝菌根据品级，至少是猪肉的两倍以上，有的两三百一斤也有可能。

　　现在这个跟猪肉差不多的价格，她觉得不算贵，对于城里人的收入来说，是能够负担的。

　　毕竟牛肝菌这玩意儿属于纯野生，人工没法种植不说，还每年就这几个月能吃，属于很珍贵的山珍。

　　“哎哟，人家小姑娘不容易，上山采菌确实辛苦，给我来两斤。”有个年轻的妇人说。

　　她走到苏雨浓的摊位前，指着一朵很大，“就这个，我看一个就得有两斤吧？”

　　苏雨浓把那朵海碗大的牛肝菌秤好，把秤杆刻数递过去给妇人看，笑着说：“姐姐，二斤一两，一块四毛七分，您是开张客，零头就给您抹了，一共一块四毛。”

　　“就冲你这声姐姐，姐姐也不能占你便宜，小姑娘不容易，好好读书哦！”那妇人把一块四毛七分放在摊子上，转身要走。

　　“哎，姐姐，那我刚才说好，买两斤送一把黄刺泡儿的，给你~”苏雨浓追过去，捧一大捧用叶子包着递给妇人。

　　“哎哟，这小姑娘，忒实诚！”那妇人捂嘴笑，递过去：“正好，拿回去给孩子解解馋，好几年没吃刺泡儿了，这东西只有山里有。”

　　有这个好的开头，其余老太太小媳妇们都围上来，七嘴八舌问询，“小姑娘，我看你那有一个土陶罐，里面是啥呀？”

　　菌子顷刻间卖出半篓，有人留意到她的宝贝，苏雨浓开心道：“阿奶，这是梨膏糖，纯纯的野生山梨熬出来的，上百斤就熬出这么一罐，您可以尝尝。”

　　她说着，用提前准备的干净细竹片轻轻沾一点儿，递给一个老太太，笑眯眯地问她：“甜吗？是不是有股梨子味儿？”

　　“有！”老太太点头。

　　那些买好菌子的也好奇，想尝尝，苏雨浓都一一用竹片沾一点儿给她们，众人频频点头。

　　“怎么卖？”

　　苏雨浓笑得更甜了，伸出一只纤细的爪爪，“姐，这个一勺八毛。”

　　“八毛？一勺？！”年轻的女人惊讶，声音都挑高了。

　　“嗯，是的。”苏雨浓真不是想忽悠淳朴的人，她也不是奸商，是这个梨膏糖确实值。

　　“姐姐婶婶们，你们先听我说说，这个梨膏糖的制作过程和功效，再决定要不要买哈。”

　　苏雨浓就扒着指头，回忆做这个梨膏糖的心酸：“我和我哥哥去山里摘好，一篓一篓地背回家，一个一个地洗干净，还得削皮。削皮后再切块，我哥就用干净的木舂把它们捣碎，然后用纱布过滤这些残渣，留下纯纯的一盆梨汁水，最后倒进铁锅慢慢熬，小火熬上一宿，就是现在这样了，粘稠酸甜，带着一股浓郁的梨味儿，对不对？”

　　众人点头，听完制作过程，突然觉得它不贵了。

　　“而且，一百多斤，才能出这么一罐呢。”苏雨浓再次强调梨膏糖的稀罕，继续科普：“平常大家都知道，梨有止咳润肺去火的功效，这梨膏糖泡水喝，不仅酸酸甜甜，润肺去火也很好。”

　　听到这个功效，众人突然有购买欲了。

　　“妹妹，给我来一勺。”

　　“小姑娘，我要两勺。”

　　“我要四勺！”

　　苏雨浓笑容可掬，声音不疾不徐地说：“姐姐婶婶们得回家拿个碗啊杯子啊什么的来，我没有装的。”

　　围着她的女人们又一窝蜂跑回家了，生怕手慢无。

　　等中午下班的人回来，苏雨浓的小摊子被围个水泄不通，半小时的功夫，剩下的菌子、梨膏糖、刺泡儿便卖完了。

　　家属院开始做饭，饭香味儿不断飘进苏雨浓的鼻腔，她收起摊子，准备去书店。

　　“这边儿。”

　　熟悉的声音招呼她，苏雨浓抬头，惊喜地跑过去，“莫哥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办完事就来了，我猜你要卖菌子，得找家属院。”莫泊如自然地接过她空空的背篓提在手里，“离新华书店最近的家属院就两个，我找回来，正好看到你。”

　　“噢！”苏雨浓点点头，“那你岂不是等很久了？”

　　“没有，来得正巧，碰到你收摊。”莫泊如说着，脑海里却浮现灵动活泼的少女自信明媚地推销梨膏糖的场景，薄唇浅浅扬起。

　　“饿了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苏雨浓点头，信任地跟上，二人走了二十来分钟，来到一个国营饭店前，她站在门前犹豫片刻，“我没有票。”

　　“我有，不要客气。”青年的笑，一如既往地温润，见她还要犹豫，少见的“霸道”说：“我是大人，听我的，嗯？”

　　“好吧。”

　　苏雨浓不是扭捏的人，况且她确实饿了，等下次熬梨膏糖，让她爹送一些给他好了。

　　“红烧肉、青椒炒猪肚丝、麻婆豆腐、炒白菜。”莫泊如问过她的口味，快速点好四个菜。

　　等菜的空隙，他突然说：“有什么题不会，我看看？”

　　苏雨浓一愣，想到人家桥梁工程师的身份，想必理科很好，有些尴尬地从斜挎包里掏出数学课本，翻开之前的课后习题，指指其中几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越说，她越不好意思，总共才五道题，自己竟然三道不会，天！

　　莫泊如却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接过去看了几分钟，“我们先看这道，它的解题思路是这样……”

　　在他的点拨下，苏雨浓竟然觉得那些题简单易懂了。

　　不，不是题变简单了，是莫泊如太厉害了，能用自己的思维却理解后，还能讲得简单易懂，这本身比会做还牛。

　　“莫哥哥，你真厉害啊！”她毫不吝啬地夸奖。

　　“能给你解惑就好。”青年笑得双眼微微弯起，饭菜上齐之际，他说：“你有物理化学也有问题是吧？这样，以后每周周六我去镇上办事，我们上午十点在供销社前见，你把不懂的问题记下，到时我给你解答。”

　　苏雨浓双眼一亮，又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反正我也要下山办事，不耽误的。”青年眼里缀着笑意，夹起一大块肥肉相间的红烧肉放进她面前的碗里，“学习就要多吃点。”

　　苏雨浓点头，当真埋头苦吃起来，她好饿……

　　青年眼里的笑意更多了，桌上除了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就安安静静的。

　　下午，二人一起到县城车站坐车，到公社后，莫泊如从手提包里拿出两本数学和物理的习题，“你先拿去做，不会的题下次问我。”

　　说完，这才告别离去。

　　苏雨浓愣愣说一句谢谢，可惜人都走远了，看着手里的两本习题，她心情很复杂。

　　人家有心了。

　　可是，可是，这跟二十一世纪的学生在过生日时，收到一摞习题集或是高中生收到一摞五三，有啥区别？

　　一时间，苏雨浓有点想哭。

　　数理化笨蛋不哭，站起来遨游题海！

　　回到苏家的时候，秦水莲一见她，急急拉过去，“你阿奶找你半天了。”

　　“什么事？”

　　“你去小姑的事儿。”

　　苏雨浓顿时了然，明天苏小姑要出嫁，上次徐老太就说，要她亲自操刀，给苏小姑打扮打扮，争取以美美的形象嫁出去。

　　她立刻洗洗手，放下竹篓，直奔堂屋。

　　“阿奶，我回来了，让小姑出来，我给她修修头发。”不给徐老太发难的机会，她拿着剪刀直接吩咐。

　　徐老太不好说什么，把苏小姑从房里喊出来，在苏雨浓超前眼光的修理下，苏小姑特意养两个月的头发，变得显嫩又修饰脸型。

　　虽说，她本来也不老，奈何男方才十八，得把她打扮的嫩一些。

　　“换上新娘衣服，我看看。”

　　之后，又喊姜秀娥临时改动了一下大小和版型，再穿上，苏小姑原本比较平的身材，顿时显得有几分婀娜多姿了。

　　直上直下的裤型也修改了一下裤脚，腰往里收几分，裤脚也收小三分之一。

　　“衣服改好了，明天我起来给小姑上妆。”

　　秦水莲啧啧称奇，“雨浓，你这小袋脑瓜咋长的？看起来没啥变化，穿上就不一样，下次给你三婶也捯饬捯饬。”

　　“好啊，一元一次。”苏雨浓笑嘻嘻地说。

　　秦水莲撇嘴，嘟囔：“小气的嘞。”

　　“三婶，你大气，咋不愿意给钱？”苏雨浓不软不硬地说。

　　秦水莲：“……”

　　怎么每次都说不过，气死她了。

　　姜秀娥好笑地拉过闺女，母女进屋说话去了，“雨浓，你哥那块地，过几天就动工，你大舅找懂的人给挖地基，木匠、石匠、泥匠都找好了。”

　　“那太好了！”苏雨浓也高兴。

　　“你哥说了，盖房的钱非要写个借条，说以后还你。”姜秀娥欣慰地说，“他请你叔祖爷写的，自己摁手印了，喊我给你。”

　　苏雨浓接过来，心里暖暖的，“嗯，让他安心。”

　　一夜无梦，好戏开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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