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超人养成指南

　　克拉克摸着黑进屋，厚重的玻璃窗上映着一团昏暗澄黄的街灯，指针晃过十一点，城屋林立的小街上万籁俱寂。

　　壁炉前散了一地的文件，矮几上还挂着件长风衣，昭示着习惯晚归的女主人已经睡下。

　　克拉克不以为意，矫健地越过满地障碍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惜还是被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人影逮住了。

　　“欢迎回来。”

　　克拉克下意识地转过身，望向出声的人。

　　少年双颊酡红，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还沾着水珠，黑色的棉质睡衣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头，将暴露在外的肌肤衬得格外白皙。

　　“你太晚回来了。”肖恩显然没有注意到对方隐藏在黑暗里的古怪神情，咕哝着道：“我想喝点牛奶，爹地帮你留了晚餐，你要一起吗？”

　　克拉克脑海中又浮现午间那副画面。

　　明明是他看过千百次的居家打扮，同样的景色却像是换了基调，他的注意力落在那些他平时压根儿不会多想的地方。

　　他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一起？”

　　“一起加热。”

　　“我睡不着，想喝热牛奶，你也要一点吗？”

　　“克拉克？”

　　肖恩呆愣愣地站在冰箱门前，拿着一杯牛奶，不晓得等了多久，似乎是怕吵醒人，始终没有大声喊他。

　　“怎麽？”

　　“你今天有点奇怪。”肖恩微微皱起眉，“训练太累了？”

　　少年看上去有些担心，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打量完他的块头，才推翻了设想，放下玻璃杯走了过来。

　　“身体不舒服？”

　　肖恩垫起脚尖，伸出手想碰他的额头。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行为，落在克拉克眼里却像是按下了慢动作键，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包括最开始空气中那抹若有似无的沐浴露的香气。

　　“我没事。”

　　克拉克躲了开来。

　　他的心跳像是转速过高的机械，似乎随时都会过载，他清楚知道这不对，不光是脑子，他全身上下都不对劲。

　　“你看起来不太好。”

　　肖恩垂下手，没再坚持，他不是什麽事都必须追根究柢的性格，眼底更多是迷茫，得不到明确的回应，他不晓得该怎麽做。

　　“你是小孩子？要喝牛奶才能睡觉。”

　　克拉克故意和他错过身，三步并两跨进厨房，把那只漂亮的玻璃杯塞进微波炉里，摆出一副有些凶狠的态度，

　　“喝完牛奶快去睡觉，别来烦我。”

　　“谢谢。”

　　肖恩看上去很高兴，嘴角微翘，脸上的担心一下少了几分，目光移到微波炉上跳动的萤光字数。

　　克拉克胸口那点古怪的感受又冒了头，似是满意，又像是难填的沟壑，还是少了些什麽。

　　“我明天要去接球队的人，车上没位置，你让杰瑞载你上学。”

　　他扯了个蹩脚的谎，肖恩顶着一圈牛奶胡子，眼底挂着疑惑，却没揭穿他；克拉克没敢继续看着那副困惑的神情，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接下来一个月我都不能载你，你自己想办法。”

　　-

　　为了圆那拙劣的谎，板寸的佛莱丶跑卫的菲尼和另外两个大块头，一大清早就被克拉克“绑架”上车，难得提前抵达校园。

　　长年迟到的佛莱哭丧着脸，被他班级导师当作奇迹，在所有人面前猛力赞美了一波，换来一群学生大笑围观。

　　克拉克仗着身高优势，靠在门边就能看清整个长廊的动向，甚至没有刻意寻找，几乎是立刻就瞧见那抹身影。

　　肖恩比平时晚了一些，黑发有些凌乱，习惯性地低下头在人群中穿梭。

　　红头发的塔莉亚不晓得从哪儿窜了出来，理所当然地走在肖恩身侧，另一侧则冒出了个造型古怪的高挑男孩，两人像左右护法一样把肖恩簇拥在中间。

　　克拉克忍不住飙了句脏话，妈的，就是那两个爱找麻烦的家伙，昨天就是那两个蠢货...他们也知道要紧张？

　　若不是他，是其他人看见肖恩那种打扮...

　　“克拉克，你不会相信刚才发生了什麽事！”

　　佛莱打断了他的思绪，克拉克没继续细想下去，敷衍似地回答：“你被夸上了瘾，从今以後再也不迟到了？”

　　“噗，怎麽可能？不，当然不是，这要是每天来一次，我以後就不来学校了。不是，是刚才啦啦队有个女孩，莉莉，她问我要不要约她出去！”

　　“然後？”

　　“我当然说好啦！她说今天中午想跟我们一起吃饭，还有她朋友会一起来，你要是有喜欢的女孩...嘿嘿。啊，等等，就是不能是莉莉。”

　　“你也太高兴了，平常还不够受欢迎？”

　　“这不一样，那些女孩可没莉莉那麽漂亮。新来的啦啦队员，你懂的。”

　　克拉克耸耸肩，校园里有些风雨欲来的气氛，青少年们小小声地议论着什麽，终於在午间达到了巅峰。

　　作为受欢迎代名词的球员们桌旁换了一群女孩，仍是一身啦啦队制服，相貌却年轻稚嫩许多，彻底取代了高年级的女王蜂们。

　　芮吉娜只来了一堂课，漫天飞的谣言却跟着传进了校长耳里。

　　麻烦的是那甚至不是谣言，一群年轻球员连掩饰都嫌麻烦，没心没肺地承认了发生在球员休息室里种种荒谬的行径。

　　莉莉靠在佛莱身侧，另一侧则是身形较为丰腴的啦啦队员玫，她和尼克也只隔着一个指节的距离，气氛暧昧。

　　佛莱一副着了魔的样子，裂开嘴巴笑了半天没阖上，小学生似的勾着莉莉的手指。

　　平心而论，莉莉相当漂亮，虽然不比芮吉娜那样张扬艳丽，却有种乖巧聪颖的邻家女孩气质，格外吸引人。

　　无袖上衣外伸出的手臂呈现出漂亮的肌肉，刻意裁短的下摆凸显出少女引以为傲的腹部线条，丝毫不显低俗。

　　另一边的玫则是截然相反的丰盈身形，拉丁血统优势尽显，明明是普通制服，却穿了出性感柔媚的味道，桌边大半血气方刚的男孩视线都黏在她身上。

　　“你好，我叫莉莉，很高兴认识你。”

　　“克拉克。”

　　莉莉大方地自我介绍，克拉克握了下对方伸过来的手，在弗莱紧张的视线中分开。

　　啦啦队女孩外型拔尖，最少也该符合年轻男孩简单粗暴的审美，克拉克却觉得自己像在刁难人一样，怎麽瞧都觉得不对。

　　那女孩太过矮小丶身材太结实，褐色的皮肤不够白皙，胸前过於雄伟，大腿线条太肉感...

　　“相信我，大家都知道你是谁，大名鼎鼎的肯特同学。”

　　莉莉对上那双深邃锋利的蓝色眼睛，藏在长发下的耳尖有些发热，准备好的台词在舌尖多绕了两圈。

　　“我们朋友，洛莉，她说过会来找我们的，不晓得发生了什麽事。她对所有人都很亲切，所以老有些怪人会缠上她。”

　　“克拉克，能不能麻烦去喊她？她上一堂课是音乐，我想你能在音乐教室找到她。”

　　克拉克是出了名的不喜欢麻烦，然而这一次，桌边几个男孩是前所未有地默契十足，一群人同时对他挤眼，搂紧身边的女孩。

　　“是啊，肯特，麻烦你了。”

　　“可不能让女士一个人走过来，你去接她吧。”

　　“去吧去吧，别跟我抢女友了。”

　　“肯特什麽时候跟你抢过了？不是你单方面被甩的？”

　　“哈哈哈──”

　　校舍另一侧，单宵正被迫目睹分手现场。

　　男孩穿了件全黑的皮革外套，耳上挂着一整排张扬的银色耳钉，黑色皮靴，唇边还叼着菸，俨然一身坏男孩的打扮。

　　他看上去有些愤怒，眼角发红，把高挑的棕发少女困在墙壁和手臂之间，急吼吼地说着些什麽。

　　更奇怪的是棕发少女的反应。

　　女孩脸上不见一点害羞丶恐惧或是担忧，艳红的唇间同样夹着一根菸，长眉微挑，眼底全是不耐烦。

　　好吧，实际上他也不大确定那是什麽情况。

　　单宵在墙角站了一会儿，他只是为了躲午间被人群淹没的走廊，才会乾脆绕校舍外头的远路。

　　小路偏僻归偏僻，却没有遮荫，全暴在大太阳底下，午间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史考特，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我不懂妳是什麽意思！妳想跟我分手？为什麽？我做错了什麽？我不明白！拜托妳告诉我！我丶我可以...”

　　“拜托，我们可没有交往过。你做错了什麽？你太愚蠢，连我的话都听不懂，这就是问题。”

　　“洛莉！妳可不要以为妳是女人我就不敢...”

　　单宵整颗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速度缓慢地朝着两人的位置靠近。

　　史考特注意到他的出现，脸色难看，压低了声音，可惜还是没能逃过单宵耳朵。

　　“...今天可是妳主动叫我过来的，已经多久了？妳凭什麽突然这麽说──该死的，你要慢慢走到什麽时候？给我滚远点！”

　　史考特後半句话显然不是对着那女孩。

　　单宵已经尽量压低了存在感，加快步伐，然而没吃午餐丶加上被太阳曝晒的後果，就是眼前一花，不小心撞上史考特肩膀。

　　“他妈的白痴──”

　　单宵眼前还糊着，指尖碰到进入校舍的门，背上却猛地传来一股力，让他直接撞开门，整个人摔进室内长廊里。

　　“我的天！你没事吧？”

　　“怎麽回事？发生了什麽事？”

　　置物柜边几个女孩惊呼出声，一群人第一时间围了上来，将他从地上扶起。

　　“没丶没事。”

　　单宵嗑嗑吧吧地回答，有些惊魂未定地回头，门已经自动扣上，剩下他还半跪在地上。

　　他脑袋有些昏沉，不确定他究竟是自己晕了过去，还是被那个叫做史考特的男孩恶意地在背上踹了一脚。

　　“来丶喝点水。你看起来中暑了，快喝点水。”

　　“我这里有纸巾，擦擦脸。”

　　“谢谢。”

　　音乐教室位於校舍里最偏僻的一角，好巧不巧，一旁就是那扇通往校舍外的门。

　　克拉克不耐烦地走到教室边，就看见被围在一群女孩中间的肖恩。

　　他的身体动的比脑袋更快，拉开一旁的人，捏住亚裔男孩发红的脸颊，忍不住声音里的愤怒，“你哭了！？”

　　单宵眼角还蓄着一点生理性的泪水，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豆大颗的泪珠滴了下来。

　　“喂丶你还不快放开他？他没看见他已经很不舒服了？”

　　“你们男生为什麽总是这麽粗鲁？还不快放手！”

　　“我的天！你到底在做什麽？你别碰他！让艾米丽过来，她知道要怎麽办。”

　　一群女孩试图挤开突然出现的高大男孩，“男生”丶“妳”丶“艾米丽”几个字像针一样穿进耳膜，克拉克居然是轻而易举地被推到了一旁。

　　少女柔软的身躯擦过身侧，克拉克无意识地做出比较，停不下混乱的思绪，目光最後又回到肖恩身上。

　　他为什麽要让开？不丶那些女孩显然比他更擅长照顾人，那毕竟是一群女孩，不丶不对，肖恩同样很细心，却和他一样是...

　　少年的双颊被水浸湿，眼角被擦的发红，黑色的瞳子带上水光，咬破了下唇，几乎能让人下意识地生出保护欲。

　　浮现在他脑海深处的，可不是保护欲。

　　克拉克想，他应该拉开那群女孩，带着肖恩去校护室。

　　偏偏他的脚步却像是不听话似的，拼了命地往反方向移动，转瞬间站到了通往校舍外的门边。

　　他闻到一点刺鼻的香烟气味，随後瞧见落在肖恩背後那一枚不成形的肮脏印子，还有校舍外男女争吵的声音。

　　两个简单的线索连成一条线，罪魁祸首就在那扇门外。

　　克拉克强迫自己转过头，推开门，有些僵硬地走了出去，任炽烈的阳光洒在他肩上，像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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