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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纹织就沈郎诗
四爷说,多年前他出来遛马时看中了那小湖,便盖了这处庄子。正好他进封和硕贝勒时皇帝赐下了一处良田就在这不远处,索性叫几个家奴过来打理这处庄园。地里产的蔬果供应王府已是绰绰有余,甚至还能余出来拿去卖了贴补。
王府娶了新妇,三日不须上朝,虽然我已决心跟他回府,四爷还是陪我在这庄园中住满三日。湖心亭上,葡萄架下,红藕棹边,绿箩荫里,处处都有我二人相携的身影,我已沉醉在这片温乡软水中。自我认识四爷,他总是公务繁忙,不是治水就是平乱,四处办事,就算在京,也有看不完的公文,很少能这样整日整日地与我玩耍。在府中共处的时候,总觉得他当我是个孩子,怜宠有余,恋眷不足,不是逼我学女红,就是教我练大字,跟府中的小阿哥小格格似的。这三日他倒是不再提这些,闲了还叫我坐在一边不准动,给我画小像,分明是个情深意切的如意郎君。
第三日歇过晌,四爷纵马将我带回府。小病初愈,再加上快马十分累人,舟车劳顿,半路我便觉得小腹抽痛,怕是例假提前几日来了。大概是体质原因,每次大姨妈都十分折磨人,严重的时候甚至疼得呕吐。好在刚开始还没那么厉害,心下只想着忍忍回府就好了。不想还未近到府门跟前,就见府中女眷都迎到门口,算上各主子带的服侍丫鬟,乌压压足有几排人,想是府中早已接到消息。我远远瞭到门口的众人,觉得十分尴尬,再加上四爷松了马缰慢行,她们的眼光都刺剌剌向坐在四爷身前的我射来,吓得我急忙伸手扯紧身上的披风。他察觉到我的小动作,只以为我冷,一手松脱马缰环在我身上,将我往他怀中带了带。我更加如坐针毡,有种抢了别人老公的愧疚感。
福晋站在最前面,脸色未见异常,温柔地笑着迎上前扶四爷下马:“爷不声不响地带着妹妹去庄子里住,也不给家里报个信儿,可叫妾身心急了几日。”四爷跳下马,又把我抱下来:“是我考虑欠周了。”
我身上的不适感愈加厉害,紧紧贴着四爷的胳膊,恨不得赶快跑回自己的小院。福晋却拉起我拢在披风里的手嘘寒问暖起来:“妹妹自从嫁到府上,就不见出来,也不跟咱们姐妹们一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咱办个家宴,也好跟姐妹们认认脸,混个脸熟。”她转头看四爷:“爷,您看呢?”
四爷沉吟,将我搂紧:“今日就罢了,红豆跟我骑了这么久的马,怕是累了。明日叫她一早过去给你请安敬茶。家宴也明日摆,不用过于仓促。”福晋福身:“是。”
“别站在风口上,都回去歇着吧。”四爷携着我迈步往里走,两边的夫人们目送我们进了跨院才各自散去。这次走得急,他身边的秦全和高福都没跟去,三天里想必堆了很多没人做主的事,是以两人一路跟着我们回到我的小院,将府内府外一众事宜事无巨细全部汇报了一遍。四爷略略交待了几句就把两人都遣走,携我进了小院。
小楼和小玫还有一个小侍监都站在外面候着,见了我,齐齐叫了声主子,竟贼兮兮地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分明有事情瞒着我。我肚子疼得厉害,也没心思细究,松开四爷的手急急忙忙进了屋。刚掀开门,我还以为我疼得神志不清出现幻觉了,眼前的摆放不似前三日的模样,入目之处皆是醉人的红,仿佛回到了最初嫁来府里,趁左右无人偷偷撩起喜帕偷看的时刻。
“那日你不等我回来就跑出府,把好端端的大喜日子搅黄了。今日我特地叫人重新布置一番,一定要把洞房花烛好好补上。”我被他拥着进了里屋,烛台高悬,案上放着各色点心,榻上的褥子换了红艳艳的缎面,上面绣着龙凤呈祥。他牵着我坐在炕沿,又起身端来托盘,我看着托盘上的两小杯酒,心下惊奇: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交杯酒?
“我小时候,宫里的老人说过,若想今后相携到老,这杯酒定要喝的。来,”他递过一只杯子。我腹中抽痛一阵急过一阵,又不想在这良辰美景里大煞风景地来一句我要去厕所。强忍疼痛攀上他臂弯,酒杯送到嘴边正要喝,忽然感到裤子里一阵热流,腹中疼痛愈演愈烈。我手腕忍不住一顿,他看我不对劲,轻轻问了句。我不想扫了兴致,松开眉头勉强冲他笑了笑,一仰头喝了酒。他目光审视着我,迟疑了一下,也将酒喝得干净。
不想这流程还很长,这一道撤下去,又端来一盘水饺。我心中叫苦不迭,再这样下去,身下的新缎被就要洗了。他捏起筷子夹了一只饺子喂到我嘴边,我啊呜一口吞进嘴里,刚嚼了两下就觉察出不对劲,这饺子大概只有七分熟,又腾不出嘴说话,呜呜咽咽。他伸手捏了捏我腮帮子:“快吃。”我好不容易将那半囫囵的饺子咽下去,腾出了嘴嚷道:“生的!”他扑哧一笑,把我抱起放在他腿上:“倒省得我问了。”我生怕把他衣服弄脏,手脚并用挣开他怀抱爬到一边,窝在角落。他愣了一下,没再动,我怕他生气,讪讪地冲他笑了笑,他便靠过来拉开我的小腿温柔地揉捏:“骑了一天马,累了吧。”
我闷闷地答:“恩。”
屋里燃着熏香,又香又热,我顾着疼,坐卧难安,小腿在他手心里很舒服,却无心享受他温柔的按摩,半靠着枕不停地翻身。烛火翕动,映得他眉宇暗暗的红,高高的鼻梁挡住烛光,在他左脸投下了一小片暗影,令他眼神明明灭灭看不清楚。气氛中氤氲着难以排遣的暧昧,我却心不在也地乱动。
他看我又扭了一下,停了手去除我的鞋袜,我蜷在墙边,再不能忍痛强颜欢笑,眉头皱得松不下来。他双手托着炕沿探身看着我,温抬起食指刮刮我的脸:“今儿我在这里歇。”我能想象自己的表情有多怪,顾不上难为情,勉力扯了扯嘴角:“今天不方便伺候你。”
他仍是看着我,渐渐不笑了,直起身立在床边不吭声,烛火在他背后晃得厉害,忽然哔驳一声,打破了一室寂静,逆光里他的表情不甚清晰。此情此景,像极了那个雨夜,可是当日我是撒谎推脱,今日却是真的不便。
“好。那你歇着吧。”他同那日如出一辙,退了一步扭头往外走,我明知他误会了,既然已坦陈心迹,难道还没有托付一生的决心?他离开的背影那么决绝,好像再也不会回来,我忽然怕得要命。
我腾腾翻身起来跳下床向门口追去,他还没来得及掀开门,就被我扑到。我能感觉到他后背紧紧绷着不肯防松,不退也不进,就那样杵着。我死死搂着他的腰身,将腮靠在他脊背上格外委屈:“这次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他仍然没反应。我急了,拦到他前面,屁股往门上一顶,断了他的去路,再踮脚搂上他脖子不知羞地撒泼:“不信你查!”
他被我晃得站不稳,肩膀却明显松下来。好不容易把我扒拉下来,看我一双赤足站在地面,才抬手把我抱回榻上,给我用热水摆帕子温脚,又热了个汤婆子暖身。
我换了衣服靠着锦被,手里捧着浓郁的红糖水,肚子上覆着他温热的大手,一个劲儿地拿眼狠他。
你矫情够了,该轮老娘矫情了吧!
他自知理亏,不敢说话,老实给我暖着小腹。我恼够了,沉沉在温软的锦被中睡去,迷蒙间只记得帐外红烛垂泪,帐里香热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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