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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腊月，冰封雪冻。没有空调和暖气的冬天甚是难熬，我整日都披着棉被窝在炕上，搂着手炉不肯下地。四爷果真向十三讨来几张貂皮，又叫人量了尺寸，给我制下一件大衣。领口和袖口处都缝着一圈黑毛，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黑油油软绵绵甚是可爱。

　　腊月一过，紧跟着就是大年，府里给下人们制了新衣，发了双倍例银，年货也置下许多，年味足得很。腊月二十七，皇上封了印，歇朝了，四爷大发善心，免了我每日临帖，算是放了寒假。腊月二十九，四爷和福晋一大早就进宫请安，晚上还有年宴，听说老爷子还想让我献舞来着，被四爷不温不火挡回去了，我现在被他雪藏在府里，“金屋藏娇”。

　　宫里赐下年糕饺子，其他府上也送来各种年货，一整天都有爆竹声不绝于耳。入夜，整个京城都沸腾了，各种花炮的火焰笼罩在上空，迎接新的一年。我和菱芝众人围着旺火玩闹到深夜，想睡觉都不行，熬年是规矩。直到过了凌晨，四爷从宫里回来了，我终于得以解脱，扑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起来头昏脑胀四肢无力。昨天闹年本不就疲惫不堪，守岁熬至凌晨，内分泌极度失调。我草草吃了几个猪肉大葱水饺，又窝在床上一觉睡到日落西山。一觉起来精神倍好，四爷又进宫拜年去了，晚膳也在宫中用，把我一人撂在府里，闷得发慌。

　　干点儿什么事呢？我胆大包天地坐在四爷坐的檀木椅上，高翘着二啷腿，一手拈起年下特制的点心，放在嘴里大嚼特嚼，悠哉悠哉。要说昨日那礼花，可真叫一个壮观！宫里那阵仗就不用说了，这府里的炮仗也厉害得很。对了，炮仗！我撒腿跑出寝殿：“菱芝姐，秦公公！出来放炮仗吧！”

　　这两位是四爷身边的老人儿，自然不肯跟我厮混，却耐不住我的三寸不烂之舌的蛊惑，何况大年初一确实没什么差事，就算放炮仗热闹热闹被主子知道，想必也不会罚人。于是，四爷书房、寝殿的所有下人都被我鼓动起来，找来昨日剩下的炮仗，又点起几柱香，用来点炮。当然了，借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在四爷寝殿放炮，大家将炮仗搬去二跨院，这里比较空旷，又是下人住的地方，没什么忌讳。

　　秦全儿不过十十八九的年纪，想兜一个总管架子却没那定力，没过一会儿就搬来二踢脚，放得特别待劲，其他人就更别说了，简直玩疯了。女孩子到底胆小，缩在屋檐下捂住耳朵直叫唤。昨还剩了不少花炮，过了除夕，又接了灶神财神，再就是上元和二月二龙抬头时要放炮仗，不过这些花炮想是用不着了。我抱起一捆旗竿儿，三根五根分发下去。所谓旗竿儿，就是铁丝上串了火药花炮，手持一端，将有火药的另一端点燃，便有银色的火星冒出，美丽非常，而且挺安全。

　　跨院门口垒着旺火，大家七手八脚将旗竿点燃，瞬间整个跨院都是银星四射欢声笑语。我左右开弓追赶着新来的小公公满院跑，那小公公也不知是哪个院子的，胆小得很，生怕我燎了他的辫子，撒丫子跑得可欢了。一根旗竿儿很快就燃尽，我随手一扬，将花炮扔到墙那头。其他人见我扔得高，纷纷效仿，一根根旗竿儿就像离弦的火箭般，刷刷地全部越过墙头。

　　日头早落了，冬季又天短，夜幕降临，点起的花炮越发的好看，银星闪烁，流光溢彩，美伦美幻。我站在当院儿显摆，手持旗竿儿凌空翻了个筋斗，又跳起芭蕾舞步，绕院平转一圈，又来一个空转，最后刚站稳，喝彩声便不绝与耳。正玩得high，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隐约有人喊：“不好啦！走水啦！快来人啊！”

　　我急忙把花炮扔在地上，随大家一起跑出去。刚拐进拱门，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这这这谁把临月厅的耳房给烧了！火烧雍王府，胆子不小啊！正当我惊叹不已，一旁的菱芝靠了过来：“姑娘，我们惨了······”

　　我一愣，抬头看去，耳房靠着墙，墙的那边是，呃，是跨院······这回篓子捅大了，我心里一颤：不行，必须在四爷回来前把这火灭了。

　　那火势真是不小，房顶已全部着了，火舌顺着柱子向下蔓延，再这么烧下去，旁边的大厅也要遭殃。我一咬牙：“秦公公，快安排人去挑水，菱芝，搭把手，我要上去。”

　　好在这里是王府较微偏僻的一处，围墙只有两米多高。我又瘦，踩上几块砖头，托着菱芝的肩膀轻而易举跃上墙头。猫着腰挪至耳房顶部，那大梁和木椽已被烧得焦黑，再烧就该塌了。我接过秦全递上来的木桶，照着火苗就浇上去。可惜火势太大，杯水车薪无既于事。

　　我急了，冲下面直嚷嚷：“不行，灭不了，再上来个人！”

　　熊熊烈火惊动了内院，大福晋带着宫人急急奔来。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救火大业中，一桶又一桶的水争先恐后泼向大火。人多力量大，火势很快就得到控制。我险险站在耳房屋檐上，指手划脚指挥王府的侍卫，忽然，月亮拱门一阵耸动，下面的人全部惊慌下跪：“贝勒爷吉祥！”

　　我手中的半桶水还没来得及泼出去，心上一惊，脚下一滑，顺着斜坡就要摔下去。木桶早被丢开了，我只来得及尖叫着抠住一片瓦，可惜那瓦片也是虚盖着的，生生被我掰下来，华丽丽随我一起做自由落体运动。

　　“啊——”

　　我紧闭双眼等待四分五裂的后果，等啊等啊等啊等，耶？咋还没动静？颤微微睁开眼睛·····呃，好有型的下巴、好······臭的一张脸。

　　“四······四爷······”我八爪鱼一般缠在某人身上，劫后余生，十分后怕。

　　“谁干的。”四爷阴森森地，看似平静地开口。

　　我偷偷看了看爬了一地颤栗不已的太监侍女，壮着胆子嗫喏着开口：“是······我······诶哟！”

　　四爷居然手一松将我撂在地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居然还敢纵火烧府？还反了你了！来人，传杖！”

　　我吓傻了，呆呆的没什么反应，一旁的菱芝早就哭着跪走过来，匍伏在四爷脚下磕头如捣蒜。周围的人都拼命磕头替我求情，只有我一个，傻傻坐在地上看四爷。

　　我根本不信他会打我。

　　我在凌府受了欺侮，他那么心疼地把我搂在怀里，不停地安慰我；吃饭的时候，他体贴地把肥肉剔去，将好吃的瘦肉全部堆在我碗里；他还喜欢划拉着我的睫毛，怡然和我打趣，说养着我就像养了个老闺女。

　　他只留我在书房歇晌，一到晚上，便送我回房，不到大婚，他不肯越雷池一步，只是隐忍着咬我的脸颊，说小东西，你怎么这么小，什么时候才长大。

　　他看似冷漠，却有一颗温暖体贴的心，只要认准了，他能掏出所有的好对你。他那么好，怎么舍得对我动粗？

　　直到两米长的长凳横在我面前，直到五大三粗的太监将我押在上面，直到我的肩膀和小腿都被摁住，我都仰着脑袋望他。他说要养我一辈子，护我一生周全，他说等我楷书练得差不离，就教我魏夫人的簪花小楷，他说要给我做最漂亮的嫁衣，让我做最美的新娘子。

　　爱君如梦。

　　他对我这么好，怎么舍得打我板子。

　　求情的人跪了一地，就连大福晋都看不下去了，在四爷耳边柔声劝着，说年下不宜见血，不如大事化小，可他只是骤着眉，说，府里的规矩不能坏，还不动手。

　　他就那样站在小院当中，披着墨色披风，衣服上绣着金灿灿的盘龙，领子上有一圈貂皮，彰显着他显赫的身份。他长身玉立，神色淡漠，看着卑躬曲膝的众人，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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