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国

　　我在宫里的小径上看见了行色匆匆的上官太医。他见到我，捋着胡子笑道：“原来是佩兰姑娘，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吧，红光满面的。”
　　“多谢太医惦着，”我同样微笑，“还好而已。”
　　“姑娘小产过一次，虽然现在没大碍了，还应该小心为是，”上官太医兀自说得我满脸通红，老头子自己却不以为然：“姑娘，我先告退了。”
　　“又是哪位宫廷女眷病了吗？”我不觉发问，语气有些酸。
　　“不是……”上官太医四周看了看，见没什么人在注意我们，便小声儿快速地说：“是五爷，病得不轻呢，都咳出血来了。”
　　我大惊：“怎么会呢？怎么会这么厉害？！”
　　“嗨，自从一年前就有些风寒伤着，又一直没好，半年前更重了，又有了那件事……”上官太医不自然地眨眨眼睛，我意识到他说的是八福晋的事，“被那事和九爷激得重又病倒，眼看就不行了，再怎么开药也是无用罢了。”
　　“天啊！”我低叫一声，身子有些发颤。
　　五阿哥已经病入膏肓，这是宫里在三天后确认的消息。我一直在养心殿急得团团转，等到四爷下朝回来，我匆匆忙忙请了安。但四爷看起来很疲惫，我也知道最近朝中军权之事让他焦头烂额，因此等他休息了很久之后我才开口。
　　“我知道了，你去吧，”四爷平静地说，“当年也算他救过你一命。”
　　我匆忙赶到了五阿哥府，一路上通行无阻。当我说我要求见五阿哥时，等在那里的九阿哥几乎要把我活吃了；好在四爷不放心，派了陈思远随行跟着我，陈思远冷冷一哼，把手放在剑柄上。
　　眼睛红肿的五福晋带着丫鬟们从门口撤开，打开了房门。
　　我看见枕头上伏着一个人，床边还有一个铜盆，里面红丝遍布触目惊心。
　　我走到他身前时都不知他是否能认出我来，但很明显，那双本有些混沌的眼睛在看到我后恢复了一些清明，他甚至还要下床来，连忙被我和上官太医按住了。好一阵咳嗽之后，虚弱的五阿哥勉强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来看我，别吓着你。”
　　我十分悲哀地看着他：“是怪我来得太晚吗？”
　　“哪里……敢怪你！”他边咳边笑。这句话，在别人说来九分是真心，而在他，不过是一分的不敢，九分的玩笑。上官太医看了看我们，默默地拿起药箱，说道：“姑娘在这里吧，老朽去开药。”
　　“我有些东西放心不下，”太医走后，病重的五阿哥直接说。
　　“你是说有些人吧，”我说。
　　五阿哥费力地点点头：“我的九弟，他……”
　　“五爷，这我真的帮不了你，”我万般无奈地说，“四爷不会放过他，你们是兄弟，他做了什么你比我清楚。”
　　“我不求你救他，”五阿哥喘息着，“我知道你做不到。我只求……当他太过难过的时候，给他一个了结。”我思索一刻，答应了。五阿哥笑了，那是从心底发出的笑，他断断续续地说：“他……没说错，即使九弟当年想杀你，但你还能……还能……”
　　“是谁说的？”我上前一步，紧张地问。
　　五阿哥没说话，只有力气咳嗽。
　　“当年难道不是你救得我？”我追问着。
　　五阿哥的答案湮没在一阵剧烈的抽气声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我推出门去。
　　门外之人一拥而入，思远保护着我迅速离开了五阿哥府。

　　五阿哥允祺去世，皇宫中为这件丧事忙得不可开交。
　　在一片忙乱中，我所居住的暖阁却是最安静的地方，而这暖阁的主人，心情却始终不能平静。五阿哥临死前的那句短短的话让我惊疑不定，我从离开那间屋子就在思考，他到底说的是实话，还是在情势所迫之下为了保护那两个人而编造出来的谎言呢？
　　思远一直陪着我，这时，他终于开口了：“小姐，那个人到底说了什么？”
　　我忌讳地摇摇头，向四周示意。
　　思远查看了一番，说：“没有，这里没有暗线。”
　　我沉吟片刻，说道：“五阿哥说，那年我被九阿哥的太监骗去，差点被杀时，是他从八阿哥那里得了消息才赶过去及时救了我！”
　　陈思远听见这个消息并没觉得吃惊，思考了很久才问：“小姐以为怎么样？”
　　“我觉得他有可能是在说谎，”我回答，“他可能是看现在情势不好，要保护他们吧。”
　　思远说：“不太可能。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他真要保护什么人，也应该是他的亲弟弟，他大可以编一段故事，说什么九阿哥并非真想杀你，来好好护着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会说八爷呢？”
　　思远说到我的疑惑处了，我沉默一会，说：“那么……有可能他的确说的是实话。”
　　陈思远说：“有可能吧。”但他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我也疑虑重重。
　　不过老天没有给我太多考虑的时间，因为十四阿哥、大将军王胤祯确实要从西藏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但这位大将军王并未带着那能征善战的三十万大军，而是只身回来；且即使他回来，也不能直接入京，而要在石家庄附近的马口峪等候圣旨。
　　现在宫里好不太平，德妃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十四阿哥已经到了石家庄，三番两次派人来找四爷，要他立刻接同胞弟弟进京；而四爷只是敷衍了事，同时暗地里派出探子刺探马口峪的大将军王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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