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北，岛

　　第十章俗套
　　清晨五点四十分，匡靖文在熟悉的砸门声音中醒来。房门外是母亲不停催促的声音，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起身为母亲开门就听见门外传来钥匙碰撞发出的声音。母亲推开上锁的房门气冲冲的走进来：“你为什么要锁门？”她如是质问道。
　　匡靖文还没完全从清晨的睡意中清醒过来因而没有回答她。
　　“我是不是说过你再敢锁门我就让你爸把锁卸下来？”
　　“卸下来吧。”匡靖文面对母亲的威胁已经丝毫不在意了，刚上高中时母亲为了能让她早起学习就把房间中的窗帘卸掉，到现在她每天换衣服时只能躲在打开的衣柜门后。锁不锁的也不重要了。
　　“一大早上耍脾气给谁看呢？我把你伺候这么大容易吗？现在还要看你脸色了？”
　　匡靖文掀开被子离开自己的被窝，赤着脚走向房间角落里的书桌面前坐下。地面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不少。
　　“我跟你爸起早贪黑还不是都是为了你，说你两句你就不愿意听了？不愿意待就赶紧给我走！”
　　匡靖文缓缓抽出被压在众多教材下的英语听力书摊开放到桌面上，塞上mp3的黑色耳机将母亲不断的咒骂声阻挡在外。这是匡靖文生活中不定期会上演的一幕，一般母亲会在门外骂上她一阵，等她骂够了自然就消气了。匡靖文对此并不是麻木了，只是无可奈何而已。她将音量键直接按到顶，再大声，再大声一些。
　　不过，匡靖文这副不在乎又不耐烦的样子让母亲更为愤怒。三两步，母亲走到匡靖文身边用力扯着她的胳膊，她听不见母亲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快速开合的嘴唇和充满厌恶的目光。
　　“我问你话呢，你甩脸子给谁看呢？”母亲扯下耳机时，机身和耳机脱离，欢快的音乐节奏倾泻而出。
　　母亲被彻底激怒：“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
　　“mp3。”
　　“匡靖文你当时要买这个东西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是不是说你要用来做英语听力我才买给你的！”
　　“我就是偶尔……”匡靖文的辩解被母亲砸过来的巴掌打断。被吵架声吵醒的爸爸闻讯赶来：“怎么了？怎么了？这一大早上的。”
　　母亲拾起地上不大的mp3:“匡靖文我告诉你以后什么都别指望我给你买！”她堆开堵在门口的父亲，怒气冲冲离开匡靖文的房间。只有匡靖文还发热的右侧脸颊提醒着父亲这里刚才爆发了一次剧烈的争吵。

　　匡靖文顶着微微发肿的脸颊在出门前最后整理一遍自己的书包时，爸爸推开房门走进来。早上几分钟的功夫自己房门上的锁就消失了，留下一个空洞的圆孔。
　　“我送你去上学吧。”
　　“不用了。”她低头检查着自己是否将各科作业带全。
　　“你妈也是为了你好，你听点话别总让她生气。”
　　“为了你好……”这句简单的话像是能消解一切矛盾的咒语，将它说出口成年人一切行为都可以有迹可循、有理可依。烧掉亲笔写下的小说、心爱的漫画书被撕毁扔进马桶、卸掉房间的窗帘和门锁……没关系啊，都是为了你好。
　　“孩子，你妈是全天下最爱你的人，你不能这么对她啊……”
　　难道偶尔听歌真的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匡靖文背对着父亲平静的整理好书包，转身离开房间将那道形同虚设的房门轻轻关上。

　　早自习开始前的教室依旧热闹，不少没写完作业的同学嘴里叼着早饭在班主任到达前顶风作案，闲聊、哄笑的声音成为这一天的开始。
　　“同桌！生物卷子借我对对答案！”刚踏进教室大门的龙万支也加入进班级吵嚷的队伍里。
　　“不借。”牧元安一大早上就在看从陈星戎手里抢下来的漫画书。
　　“你怎么这么抠？我都请你吃炸串了！”龙万支娴熟的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早饭。
　　“明明是你自己跑不过我。”
　　“那还不是因为我让着你！”龙万支拍拍前面的陈星戎：“牧元安生物卷子在你那吗？给我也看看。”
　　“等会啊！马上就写完了！”还有两科作业要赶的陈星戎理智的放弃后面的大题把卷子传给后面的龙万支。
　　龙万支的目光在她的卷子和牧元安的卷子中间来回交替，还好，还好，今天错的不多可以安心交上去。
　　“你脸怎么了？”正在对答案的龙万支听见陈星戎的话抬起头，发现站在桌边的匡靖文右侧脸颊明显要比左侧更肿。
　　“啊，没什么事，牙龈发炎了。”匡靖文随便搪塞个理由。陈星戎也没多想，决心不再管闲事的龙万支更是在两人眼神稍有交汇时就低下了头。
　　“怎么你又全错了？”牧元安突然的嘲讽让龙万支忘记刚才的尴尬。
　　“怎么可能？第三题为啥选C？”
　　“不为啥。”牧元安的口音在龙万支的带领下已经开始越走越偏。
　　“我觉得选A，要不要打赌？”
　　“赌。赌什么？”
　　“你都不看看吗？”
　　“赌什么？”牧元安把漫画收进书桌的抽屉里的下一秒班主任钱多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班级门口，用她受过多年训练的鹰眼扫视着这些不安分的小鸡崽子们。
　　龙万支抬头看看黑板右侧的课表，生物课就在体育课上面：“体育课请你吃烤肠。”
　　“成交。”
　　陈星戎突然翘起椅子向后靠近龙万支的桌子：“我也听见了，听者有份。”
　　“有个屁的份。”龙万支一脚把他屁股下的椅子踹回去，椅子落地时发出结实的一声被钱多多准确捕捉到，陈星戎低下头强装镇定。

　　“阿姨，来两根烤肠。”龙万支面前就是学校小卖部的烤肠箱，阿姨正坐在旁边用夹子翻动着粉红色肉肠，身后跟着打赌赢了的牧元安和来蹭吃蹭喝的陈星戎。
　　“三块的？还是两块的？”
　　“两块的！”龙万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买什么呢？”林子易抱着篮球出现在小卖部里，他把不拿球的那支手肘熟练地放到龙万支的肩上，龙万支看起来似乎也完全不介意。
　　“我请你吃。”
　　“改天吧，我是买给我同桌的。”
　　她同桌挤上来，牧元安拨开林子易的手肘勉强把自己塞进两人中间的空隙里。三个人正以非常紧密无间的距离并排堵在烤肠箱前。
　　“我要吃三块的。”牧元安看着龙万支。
　　“元哥……都是一个味的……”龙万支十分诚挚的建议没能打动牧元安，她只好自认倒霉谁让自己非要和人家班级第一打赌呢……
　　“阿姨，换成两个三块钱的吧……”
　　“你一定要站在这吗？”林子易侧过头问牧元安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一个笔盖那么宽。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站在这里？”牧元安反问。
　　看热闹的龙万□□颗电视剧看太多的大脑已经不由自主的把牧元安划分到女主角的位置上，等个烤肠的功夫她都已经把两人后续的剧情安排好了。
　　“匡匡～我想吃这个～”
　　林雪的声音，龙万支下意识回头发现真的是林雪那伙人。林雪被自己拧过的那只手腕上还绑着蓝色的固定带。林雪和杨婉宁把匡靖文架在中间，很快面前的货柜上就堆满了林雪想要的零食。
　　“同学，烤肠好了。”
　　龙万支转过头把钱放到柜台上就夺门而出，她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与自己无关，不要管，不要管……
　　“你怎么了？”林子易追出来，牧元安和陈星戎手里拿着油亮油亮的烤肠也紧跟着出来。
　　“打球吗？”她问林子易，实在郁闷的龙万支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打球？你会吗？”林子易的语气中充满疑问。
　　“试试不就知道了。”

　　篮球场周围围观林子易和龙万支打球的男生既有他们的同学也有别的年纪的学生，甚至还有体育老师。牧元安和陈星戎拿着烤肠坐在离球场最近的vip位置上观战。俨然成为一场一对一的篮球赛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龙万支不仅会打，而且打得很好。
　　“你原来还练篮球啊？”龙万支投球的动作，运球的方式和脚步节奏林子易怎么看都像是专业学习过的。
　　“我要不是因为长得不高说不定就去篮球队了。”龙万支趁着林子易没注意转身又进一个球。
　　“你别说……林子易和龙万支他们俩还挺配的是不是？”陈星戎悄声对牧元安说。话音刚落，陈星戎手上剩下的最后一口烤肠被牧元安拍在地上。烤肠在翻滚三百六十度后准确落入旁边的沙地中，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诶呀，我不是故意的。”牧元安看着球场上一来二去的两人默默吃完手里剩下的烤肠。
　　……任谁看这都是故意的吧。
　　这场突如其来的篮球赛林子易以微弱的优势险胜，但是很快他和龙万支就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体育课紧接着就是泳队训练，两人冲回教室抓上训练的装备包就冲向游泳馆。幸好林子易还借来辆电动车，不至于还要挤公交车去训练。
　　吹向面颊的风除了熟悉的咸腥味已经带着春天的暖意了，“你觉得你同桌那个人怎么样？”林子易忽然问。
　　“牧元安吗？很好啊！长得帅又聪明！很适合你！”
　　林子易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将龙万支最后一句话卷走：“你最后说什么？”
　　“我说人挺好！”龙万支心想你没听见可真是太可惜了。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好奇。”

　　当龙万支听见要加训的消息时，她和林子易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眼。完了。
　　“还有个事情啊，就是月底和其他周围市的泳队有个比赛，预赛要求全部参加，包括高一的同学们。”一听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开始唉声叹气，比赛就意味着无止境的加训。
　　“都把嘴给我闭上！不去外面看看都不知道你们有多烂！还叹气？再出一声全体再加训三十分钟！”
　　龙万支绝对是最先把嘴闭严实的那个，再加训今晚游泳馆就要多出来一个冤魂。但偏偏她和林子易是同年龄段队员中教练重点的培训对象，两三个小时的训练中顾汪洋紧盯着两人不放。训练结束后两人顶着半条命回到学校，龙万支一晚上都趴在桌子上没动弹过，成堆的作业只能等到晚上回家熬夜完成了。

　　“好累啊……”龙万支已经气若游丝，拖着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艰难地移动着。
　　“龙万支！”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抬头看见是林雪和杨婉宁站在忽闪的路灯下。
　　龙万支根本不想理这两个人，转身想换条路走时发现自己身后出现三四个头发五颜六色的男生。怪不得林雪会出现在这，原来是特意来堵自己的……
　　“不是吧，这么俗套的剧情……”龙万支倒也不怕这几个人，“家属楼孩子王”也不是白混的。
　　“我跟你说过吧，这事没完！”林雪站在不远处冷笑。紧接着龙万支后背上就挨来一闷棍。
　　“卧槽……”龙万支差点因为这一棍子直接跪在地上，没想到他们还带着东西来。
　　“为什么偏要来管人家的闲事呢？我欺负匡靖文？她自己贱啊！喜欢被人欺负啊！你看她说什么了呢？”林雪和杨婉宁嘲讽的笑声听起来比起刺耳，更让人反胃。
　　因为疼痛半蹲在地上的龙万支突然跳起来朝着林雪的肚子就是一脚，林雪直接被踹翻在地。
　　“你们怕是不知道游泳运动员的腿多有劲吧？”忍了一天的龙万支终于爆发。
　　“还愣着干嘛呢？”惊慌的杨婉宁示意身后那几个男生。
　　放到平时龙万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现在她确实没有力气了，而且月底还有比赛，赛前受伤是最头痛的。龙万支左躲右闪尽量避开那几个男生的攻击，但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其中两个男生抓住机会架住龙万支的双臂，一个身材较壮的男生举起手边的木棍面色不善的看着龙万支。
　　“打！游泳运动员？我看你怎么游？”林雪捂着肚子站起来命令那个举着棒子的男生。
　　龙万支眼见那个棒子照着自己的胳膊就要打下来，“这么热闹啊？”这个声音她可是太熟悉了，自己的同桌牧元安从身后出现在自己面前。
　　“玩什么呢？这么有意思也带我一个啊？”牧元安亲热的搂住其中一个架着龙万支胳膊的男生。
　　“没…没什么……”男生结结巴巴地回答。
　　“没什么？那你抓着人家女孩手不放干什么？”两个男生一听赶紧放下龙万支的胳膊。不仅这几个男生，龙万支发现林雪和杨婉宁同样很害怕牧元安。
　　“你呢？举着棍子干吗呢？”牧元安把龙万支揽在身后，开始解决下一个。
　　男生回头看看林雪，不过林雪避开了他求助的目光。
　　“看她干什么？看我！”牧元安这种声音龙万支第一次听见，凶狠、低沉。牧元安抓住男生的脸颊硬生生把他的头扳过来正对着自己。
　　“出于好心提醒你们，大家都是可以承担刑事责任的年纪了，小心派出所见，明白吗？”
　　男生们如捣蒜般点头。
　　“滚。”几个男生一溜烟就跑走了。
　　“我解决我自己的事，你来插手干什么？”林雪的声音不大，似乎没什么底气。
　　“咱们也是一个初中上来的我什么样子你应该知道，所以你们再不走我很难保证不会和女生动手。”
　　刚刚还盛气凌人的林雪和杨婉宁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跑走了。见她们走远了牧元安才回过神来问龙万支：“你那受伤了吗？”
　　“没事，没事，就是后背挨了一下。同桌没看出来啊，你这么厉害啊？”
　　牧元安捡起龙万支的书包背在自己前面：“走吧。”

　　回家路上龙万支发现牧元安情绪好像很低落，挨揍的明明是自己啊……
　　“你怎么出现在那？”
　　“回家。”
　　这个回答龙万支似曾相识啊，她第一次遇见牧元安时就是这个状态。
　　“谢谢你啊，没有你可能就要出大事了。”龙万支苦笑道。
　　“没关系。”
　　牧元安坚持把龙万支送到家门口，亲眼看着龙万支用钥匙打开房门，打开灯。
　　“今天太晚了就不让你进来了，改天请你来吃饭。”
　　“好。”
　　牧元安确认龙万支安全后都没和她告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明天见～”龙万支对着他走下楼梯的背影喊。
　　“明天见。”牧元安用仅能被自己听清的音量回答。他站在下一层的楼梯上偷偷抬头，龙万支站在门口开着门替老旧的灯帮他照亮。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