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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难以置信
我的笔尖在记录本上顿了许久,就停在了那个“了”字上,正犹豫着下一笔是写个逗号还是句号呢,便听到身边那个声音在这沉默中缓缓响起,说道:
“结束了,这就是我要给你讲的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
我手中的笔微微颤了一下,终于还是意犹未尽的在那个“了”字后面画了个句号,抬头看看再度沉默不语的鲁德培,略带些不舍和探究地问:
“这就——结束了吗?你就这样等了港生整整十年,然后这十年间,你们……一直都没能见面?”
“嗯。”
听到这肯定的答复,我心中不免也跟着伤感起来,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安慰或者鼓励他才好,却听那个男人长叹了一声,感慨万千地道:
“十年了啊,我等了他十年,也找了他十年,从没有一天放弃过……”
“啊?没——放弃?”
我被他的这句感慨勾起了注意力,心想此话怎讲,莫非他并不是被动的等待港生,而是主动出击,有去找过港生?而他也无需我多问,只向我看了一眼后,便又开口说道:
“我怎么可能不找他?即便他面目全非,即便他改名换姓,即便他决定孤身上路,不成功便成仁,但是我怎能放任他去独自涉险呢?我们说好了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一起面对的,他可以食言,我却绝对不会——”
“那、那你?”
我越听便越觉得困惑,尽管隐约意识到他这么做也并不奇怪,谁让他是鲁德培呢?他既然那么爱港生,要他在十年中什么都不做只是干等着,的确也不太符合他的个性。然而警方是断不可能让他参与案件的,更不可能向他透露港生的下落和动向,难不成他是单凭一人之力去做这些事吗?可那样的话,也——也太危险了点吧……
“你……还是小心为好,毕竟你曾答应过要好好活着,那你总得先平平安安的,才能等港生回来吧?万一,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哎,那个,我是说万一哈——”
我一边于心不忍禁不住开口相劝,一边搜肠刮肚的措辞中,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变了乌鸦嘴,可对方看见我这种窘态,却只是笑了一笑,跟着便从长椅上站起,转向了我的面前,我正纳闷他怎么突然站起来了,想着出于礼貌我也不能坐着,于是便也打算起身,谁料他竟一伸手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起来,然后就那么半弯着腰冲我微笑,在我疑惑的目光里轻声说道:
“你放心吧,这一次我一定会重新找到他的,我们分开了这么久,老天就算玩我们,应该也玩得够了!何况我说过的,他生,我生,他死,我死!既然我和他都是不怕死的人,老天又能奈我们何?除了让我们重逢,他也别无他法呀。”
我被他按坐在长椅上,细品了下他的这番话,却发现自己毫无头绪,只是听他语气中透出的那种决然之意,由不得我不暗自心惊,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而他也不容我发问,便又冲我一咧嘴,笑容满面地说了一句更没头没脑的话:
“放心,这十天里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记住千万别出来,直到那些警察来救你,听见了吗?”
“嗯?”
我越发迷惑了,他却将两手在我肩头发力按下去,又对我补充了一句:
“记得查看邮箱,就是十天之前你留给我的那个。”
“不是,你这——”
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和困惑,张口就要刨根问底,却霍然听见一声巨响从广场的另一头传来,乍一听像是过年放的鞭炮声,但却远比那普通的鞭炮声响亮刺耳,不等我想个明白,那“鞭炮声”便从四面八方响起,我的视线虽被鲁德培挡了个正着,但依然能瞥见有几辆车停在了广场对面,有人从车内探出身来,手里握着一个黑乎乎的物件,对准了迎面呼啸而来的警车,发射出那令人心悸的“鞭炮声”——而他们,他们这是要——
我的呼吸立刻在那一瞬间凝窒,别看我以写手自居,可到底阅历也有限,从小到大除了在电视里,哪见过这等阵仗?况且真实的警匪枪战岂是精心剪辑的影视作品可比,那种枪炮震天、生死只在刹那,让你根本连反应时间都没得的压迫感和绝望感——我只想说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如果说我在那趟香港之旅中唯一感到过后悔的时刻,也就是那一刻了吧。
不过,我毕竟大难不死,否则这些记录你们也看不到了——就在那枪声响起的一瞬,我只感到自己被面前的人猛地一把按倒,来不及叫出一声便被他踹进了长椅下面,紧跟着那条长椅也被人扣倒在地,恰够将我全身挡住,再然后发生的事情我便记不甚清了,只知道那铺天盖地的枪炮声和火|药气味似乎永无止息,尽管我什么也听不清楚,脑子里浑浑噩噩像是陷入了沼泽,全身上下一动也动不了,就那么半梦半醒的不知道捱了多久,终于感觉到有人把我抬了起来,好像还在我的脸上拍了几下,之后我就什么印象也没了,再恢复神智时已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我被告知自己并没受什么伤,只是受了点惊吓,好好休养几日就没事了,护士还把我散落在现场的物品交给了我,钱包证件什么的倒是都没少,唯独我那个记录了这十日谈话的本子,由于枪战发生时我被猛塞进长椅下,没来得及把它收好,导致混乱中本子掉落在地,被踩踏得七零八落,翻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已然残缺不全,几乎丢失了大半,令我心痛不已,而我也没忘了问护士们一句:
“那个,请问,有没有一位鲁德培鲁先生,也被送到这里来?他当时也在现场,要不要紧啊?”
我一面问,心里一面打起了鼓,想想这次我能死里逃生毫发无伤,可是多亏了他,也不知他是否平安无恙?而那些护士却告诉我,她们医院里并没这位患者,当天被警方送来治疗的也只有我一人。这一来我更紧张了,忙问她们送我来的是不是油麻地警署的警察,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当即决定出院,办手续时我看见走廊的电视里正播报着警方的电话采访,尽管讲的都是粤语,但好在下方有字幕,所以并未影响我看懂那条新闻,是油麻地警署负责此案的张警司带着明显的胜利的喜悦,对外宣布警方昨日傍晚时分的围捕计划顺利成功,多年来横行香港及东南亚的大毒枭马氏集团主脑终于在此役中落网,警方除数名警员受轻伤外无一人折损,可谓是取得了全面胜利,请全香港市民放心,警方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广大市民的安全……
我在短暂的震惊后迅速离开了医院,直奔油麻地警署,巧的是当班的警员一眼认出了我,还说昨天送我去医院的就是他和他的拍档,我向他道了谢,并提出想见见他们的张sir张警司,又说有些与马氏集团大案相关之事我只能当面向张sir汇报,求他务必通融。那警员听了显得很是为难,在我的再三求恳之下,才试探着给警司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在说明来意之后,他也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放下电话对我说:
“请你跟我来吧,张警司同意见你。”
我闻言又惊又喜,忙在那警员的带领下去了警司办公室,终于见到了鲁德培口中的那位张sir,果然如前者所说那般生得慈眉善目,若脱了警服大概和街边饮早茶的大叔没什么区别,但既穿着警服,举手投足间便挥不去那股英武之气。他很客气地请我坐下,问我身体如何了,是打算在香港多休养一段日子还是尽早回家,我简单地回答几句,想着也没必要跟他兜圈子,便索性直入主题,问他跟我一起坐在广场的那个人呢,是不是也在那次枪战中受了伤,被油麻地警方救下?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毕竟他对我也算有救命之恩,我总不能一声不响连过问都不过问一句,我晓得警方内部有保密规定,不便对我透露,但我作为当事人只想知道另一个当事人的安危,这总不过分吧?他现在是死是活,这个答案总没什么违反纪律的吧?
我一口气问完了内心的全部疑惑,随后便竖起两耳等待着一个答复,可我万万没想到,张sir听着我问,面上的神情始终波澜不惊,见我终于闭了口,方才抬眼微笑,很和善但又不容置疑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可他说的,却是——
“田小姐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警方在现场只发现了你一人,并无第二人啊。”
“什么?这不可能!张警司,您别跟我开玩笑——”
这回答听得我哭笑不得,为了防止对方扯谎,我干脆连最后一点遮掩也省掉,直接便挑明事实:
“那个人是鲁德培啊,Julian.Lo!难道您会不认识他吗?他和华港生的事,您不是最清楚么?我记得他跟我说什么他要找到港生,他不能让他孤身冒险,想必指的就是这次警匪对决吧?我猜马氏集团的覆灭,和华港生的卧底行动也一定脱不了干系,您既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又怎会不知道他们两个——”
“你也听说过这两个人?”
张sir的突然发问弄得我不由一愣,连忙点了点头,告诉他这些内幕都是鲁德培亲口讲给我的,这十天时间我和他一直坐在那广场上,他说,我记,这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我以人格担保绝对没说假话。可张sir却还是摇头,满脸都写着“不信”二字,一张口竟对我道:
“这是没可能的,鲁德培作为华夏集团犯罪头目,早在十年前就因拒捕而被警方在围剿行动中击毙,他怎么可能与你在广场坐上十天,还给你讲故事?”
我的嘴巴顿时卡住,张sir的反问却还没完,又道:
“至于华港生,他也同样在十年前的一次抓捕行动中不幸殉职,葬礼都登报了——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怎么能找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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