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法

　　到了晚间，凌头儿果然如约而至，看着满地的酒瓶和东倒西歪的兄弟们，原本紧绷的表情倒流露出几分轻快。
　　“醉成这样，可别让妖怪把你抓去了。”
　　幽放下手边的空酒瓶，涣散的眼神逐渐清醒，用手拍了拍头，步履轻缓走至他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歪着头笑着勾了勾手。
　　凌头儿会意，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至她的唇边，只听得一段似是而非的胡言乱语，也分不清什么腔调。但是，他还是听出了“桐城有妖”四字的。
　　刚浮现出的轻松也不见了，凌头儿只暗暗将右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抽出了一丝寒芒刀身。尚在醉酒的幽倒因为这一下完全清醒了过来，目光转至佩刀眉头皱成了一团。
　　“妖在何处？”
　　幽不着痕迹退开一段距离，才指了指门外。
　　“府衙内？”
　　“这是多蠢的妖，才会在府衙里行凶？”幽打开房门，此刻已是子时了，春夜里飘摇着明黄的灯笼倒也温馨。幽笑眯眯地望着他，“我知道你想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妖在府衙行凶确实有可能。”
　　“不过，凌大叔，这句话只对人有效。”
　　凌头儿嗤笑了一声，拾起桌子上的一柄纸糊灯笼，用火折子点上引在她的声旁，“如此说来，妖是识破了这套路，专往那不危险处寻事？”
　　“我的意思是妖几乎都不知道有这句话，哪里危险，哪里安全，动物的直觉就会告诉它们。”
　　这话倒勾起了他几分兴致，“祭司都注意到桐城了，妖的直觉难道还在告诉它们这里是安全之地？”
　　“所以需要调查。”
　　说话间，凌头儿已引着她走至牢房，幽关注着这一路的动静，当真是没看到半个巡逻的府兵，牢狱里看守的也睡得很沉。
　　“我下的药能撑一个时辰，咱们动作快点。”
　　“你上次说，确实搜到了妖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当初兄弟们只以为这事是个空穴来风的，大多没放在心上。有次，赖大和城中打铁的任旺起了口角，二话不说就锁人扔到了狱中。”
　　“赖大确实混蛋了些，可也是个明事理的。本想着拘他十天半个月的，叫他娘子拿些银钱赎人便罢了。可没想到，刚关了任旺几个晚上，他就七窍流血死在了狱中。”
　　“那些京都来的祭司座下说是妖干的？”
　　“这倒也不是。仵作验尸说心脉早就烂了，人怕是死了许久了。”
　　“也就是说，任旺可能在没入狱之前便死了，不知道靠什么一直维系着活人的样子？”
　　“祭司高徒丹仙，说任旺是妖的替身。至此，这诅咒案是彻底扣在了桐城百姓的身上。”
　　“这桩事，倒是没流传出去。”幽若有所思地穿行在幽暗地地下牢狱，越过一个又一个的白灯笼。
　　“那些人惟恐引起大乱，自然不敢公之于众。”走至一个岔路口时，凌头儿停顿了一下，挑起灯笼左右看了看，才侧身闪进了一个更隐秘的小门里。
　　“既然找到了妖的线索，直接去抓就好了，哪至于继续斩杀普通人？”
　　“我只是个捕头，不是登堂入室客，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进了那一扇小门，光线更加昏暗，入耳只有微微的水声。幽眯了眯眼睛网前看去，大概能看到前方池子里浸着一个铁笼，笼中伸展出许多细铁索固定在房间的墙壁上。
　　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的咒语。从气味来判断，狗血和朱砂的量很足，先不管符咒道行如何，光这架势确实能吓退一些小妖灵。
　　“笼子里的东西，便是从一些被杀头的百姓头颅心脏里收集来的。”明黄的火光根本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那一团东西一直都沉在水里，有时不安分的拨弄起一串水花，很快又恢复平静。
　　“那是什么？”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幽的眼睛里泛着丝丝红光，可即使如此她也看不到那东西的原貌，依旧黑漆漆一团。这让她心里涌起了一股难言的烦闷。
　　“一股黑色的水。”
　　“水？这不是水妖的样子呀！”幽绕着水池边缘走了一圈，不管从哪个方向都看不真切，脑中不停的回忆着九溪谷里姐姐所讲的妖的种类，可惜一无所获。
　　“此地不能久留，快走。”凌头儿扯过幽的胳膊，就拉着她退出了水牢，两人还从来时路出去，比起来时凌头儿明显紧张了许多。
　　“小友可能解决？”
　　幽此时也犯了难。如果是普通小妖闹事自己处理了倒也没什么。可刚下山就遇到的这件诡异事，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妖所为，哪里有什么解决办法？
　　“小友？”
　　凌头儿见她不回应，只得问了第二声。这一遍的口气可就不那么友善了。
　　幽思虑着若此时不应下来，日后传出去说不定会成一个笑柄；再者这人明显语气不善，丹仙已经封锁的秘密如今被自己知晓，他怕不会善罢甘休。摆脱一个凡人虽不难，但此地不比妖界，还是谨慎点好。
　　“这事确实有点难了，看了一遭也不知晓那黑水是什么来头。。。”
　　凌头儿点点头，他确实知道此事不容易，否则也用不着还再继续杀人找出黑水。
　　“不过，”幽看着凌头儿，神情有些怪异，“我刚才所说的此地有妖，指的不是那股黑水。”
　　“何意？”
　　“桐城里，还有别的妖。”
　　凌头儿脸色都变了，只死死盯着眼前的小姑娘，“丹仙只说彻查黑水，并未提起别的。。。你是如何得知还有别的妖？”
　　“妖有妖气。不知道为什么在府衙外面的时候还感觉不到，进了府衙才能看到桐城内外有很多妖气。”
　　“不知道你要捉哪一只，也不知那位丹仙想要哪一只？”
　　凌头儿铁青着脸，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急忙把她送回了班房里，踢醒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兄弟。
　　几人骂骂咧咧地起身，见是领头又躬身陪笑，凌头儿也没心思追究酒的事情，只拢他们在一个角落里，耳语了几句，那几人便拿好佩刀穿戴好官服出去了。
　　等屋子里人走尽，凌头儿才坐在席上喝了一口残酒，“小友果然是个有本事的，比前些个神棍强太多了。。。”
　　“小友只要能助桐城度过此难，我愿倾家荡产！”
　　“你用不着倾家荡产，”幽关上了窗子，外面的月光被隔断在外，屋里昏暗了不少，“我只当是个游戏，图个乐子。”
　　凌头儿一愣，又兀自笑了起来，“此桩公案了结，我定送小友数不清的乐子。”
　　两人正在这边说着，苍耳的传音便到了耳边，幽刚刚才坐下又起身推门跑了出去，倒惊了凌头儿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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