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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躲太久的太阳终于肯出来放放风,薄质的光飞入云层,陷进挂在新亮树叶尖端的水滴中,晕满灿熠。
某个难受得迷糊的人趴在课桌上,埋进臂弯里的头只露出黑漆漆的发,从未闭紧窗户缝隙里挤进的风轻荡地吹,撩起几缕弯扬弧度。
“陆隽。”
脑子些许混沌不清,神思如同在春野里遭风吹散的柳絮,纷纷扬扬又飘忽不定。
陆隽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声音不轻不重,有些断续。
“陆隽。”
下一秒略重覆压感落在头顶,陷进发丝间,轻缓揉了揉。
他不太想理会,将头往旁边偏去,小半张脸现出,天际白光破入细薄眼皮,刺感与恍惚联翩而至,使得眉间遽然蹙紧。
在他偏头一瞬,夏至深正准备收回的手指往下一落,自然曲起而明晰的指节骨触到泛起不正常热度的额头。
松然脸色一滞,他眼睫抑落,手掌沿着这人偏侧的额头往里探,明显高出一筹的温度在掌肤里滚热。
被强硬覆盖额头的陆隽迟缓感受到舒服温凉,鼻息缠绕浅淡的、熟悉的清郁香,不自觉往其间紧紧压了压,又侧过去侧过来地蹭。
“陆隽,”察觉他动作,夏至深绷着脸将手抽回,随即拍拍他头,想把人叫醒,“起来。”
刚舒服两下便消失,又被拍头,陆隽只得抓两把头发勉强撑起身。
还是不适应外面光亮,陆隽耷拉的眼皮堪堪掀起条缝,模糊见旁边一个身影,缓和两秒再不情不愿往上抬。
虚化一瞬,视野里逐渐清晰这几天心心念念人的脸庞,轮廓绘在薄柔光色里,添了些许久未见的温度。
“夏至深?”
陆隽眨眨眼,声音因着感冒有些生哑,混入几分不确信:“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瞧见他眼尾生理性湿红,夏至深抬指碰碰他额头,叹气,“你发烧了。”
说着不等回应,夏至深便握住他胳膊拉人起来。
可能真是烧得稀里糊涂,陆隽脑子里零碎东西搅成一团,此时此刻却只晕乎又坚定想着他一个人。
去校医院路上陆隽一言不发,连坐在医务室沙发里等医生过来看病的时候都没吭一个字,只一瞬不瞬盯着夏至深看。
被盯的夏至深正想开口问时,医生从里间出来。
刚出来的医生瞧陆隽觉得眼熟:“今早上才来,现在又怎么了?”
“他发烧了。”夏至深接过话。
“看他早上来的时候就不对劲,”医生拿出水银温度计,甩两下见调到基准值后递过去,“硬是只拿了两盒感冒冲剂。”
等时间到之后,医生一看温度计:“烧了个整数,三十九度。”
“三十九度,”听见这个数,陆隽迟钝两秒,扭头去看夏至深,充满好问心,“是不是可以吃贝多芬了?”
乍一听没反应过来的夏至深:“……?”
“贝多芬?”这可算是开年第一笑,收好温度计后医生看一眼他,顺势接话,“奏《英雄交响曲》给白细胞壮胆吗?”
夏至深没忍住,轻笑出声:“那叫布洛芬。”
“哦。”陆隽自我安慰摸摸额头。
医生在电脑里一顿操作,配药时问了句:“阿莫西林过敏吗?”
“不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语言系统被烧混乱了,陆隽理解严重劈叉,“我吃药一般过吞。”
“打捆吞。”
这一波梅开二度操作直接给医生整无语,板着脸看向那位说完还煞有介事点头肯定自己的人。
“烧成哈板儿了已经。”遗憾摇头,医生干脆利落打出单子,“输个水。”
等医生忙完所有,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毕竟是生了病,靠在床头的陆隽整个人看上去完全是蔫蔫的模样,可还是撑起神去看夏至深。
“怎么了?”看不出来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夏至深对视上他目光,不放心再去摸他额头,“跟我说。”
尽管浑身不得劲,头晕脑疼喉咙还涩,陆隽愣是不在意,抬起发烫的手去握住他指骨。
呼吸很湿热很闷重,他抿了抿唇,眼眶生绯:“好想你。”
声音像浸了海水洋汽的棉纱,又厚又不透风,堵在细密而拥杂孔息里,灌满一字一句的委屈和无助。
可偏偏溢出的湿意间,却生出澄澈明净的欣怡。
夏至深眼睫蓦地栗动一息,这一刻陡生千言万语都不过化成一句话:“我也想你。”
“睡一会儿,”探身过去撩开他额前垂落的发,夏至深指腹落在他眼尾,轻轻揉了揉,“我陪你。”
指腹动作柔和,温凉触碰感让陆隽耷拉下眼,顺着力往被子里挪,听话躺好。
夏至深站起身给他掖被角,掀眼时与黑黢黢眼瞳相视,额发凌乱搭落,那双眼氤氲湿漉,缓缓轻轻眨动。
忽然,心潮起伏,脑海中回溯起一句记不清时序的话——
猫咪缓慢地眨眼,是爱你的意思。
不由自主弯唇抑眸,夏至深低首摸摸他头,温声轻语:“睡吧。”
“可以唱歌吗?”将头侧向他,陆隽声音发哑,像裹上湿沫水汽,有些嗔俏般任性。
夏至深无声轻笑,点头同意。
「All I know is
Getting lost late at night under stars
Finding love standing right where we are your lips
They pull me in the moment
You and I alone and
People may be watching I don't mind ‘cause
Anywhere with you feels right
Anywhere with you feels like
Paris in the rain」
单人病房里海蓝色窗帘拉闭一半,久违日光如絮蕊一团团散开,印入明净窗玻璃,变化出淡薄斑斓色彩。
室内暖气足,没有闷重,很浅的消毒水气息外浮游清新不知名花果薰香。
夏至深坐在床前椅子上,手腕搁在床沿,轻轻握住闭眼睡着的人放松微蜷的手指,慢慢安抚摩挲。
他的声音特别温柔,缓着乐调如开起慢速键,漫不经心的慵懒意,好似漫漫雨雾,淋着惬心与浪漫。
——
陆隽是被医生拔针时疼醒的,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安稳睡着却突然刺疼,也怪不得他惊醒。
“睡醒了?”医生收好输液管,瞧见他懵里懵气睁大眼睛,好笑道,“看样子应该差不多了,只用今天晚上回去看情况怎么样,等会儿记得把药带走。”
等医生走后,陆隽才后知后觉回过神。
感受到手背上摁压力度,垂下眼去看,见夏至深帮他按着胶带贴。
“这医生手劲咋这么大?”自己接手过来摁住,陆隽心有余悸吐槽一句。
起身接满一杯温水回来的夏至深闻言只是笑,把杯子递给他:“你要是不生病就不用遭这个罪了。”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错,陆隽哑口无言,见他把杯子递过来,面无表情示意两只手都不得空。
夏至深无奈哂笑一声,任劳任怨将纸杯朝他唇边送。
“你是不是嫌我傻了吧唧的?”实在受不了了,陆隽这姿势喝得憋屈,用牙齿咬住杯缘看他。
居高临下的高度使得夏至深只能垂落眼睫,与床上坐着的人仰头时整张面容一览无余相比,他背着光线,面色与眼神被反面阴翳遮掩大半。
他深褐瞳色点晕昏暗的漆,语腔染笑:“不嫌弃。”
“……”此时此刻状态好太多的陆隽脑子可能转动过来,松开咬住的牙,“所以你还是觉得我傻了吧唧的!”
有时候太爱较真不是件值得表扬的事情,夏至深看了眼缘口明晃晃刻出牙印的杯里还剩一些水,示意他喝完。
觉着时间差不多,陆隽松开按住胶带贴的手指,拿过纸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随手捏瘪后扔进垃圾桶,他掀开被子去穿鞋。
从床对面沙发椅背上拿过他羽绒服,夏至深拉出翻进去的帽子。
接过衣服穿上一气呵成,陆隽却在拉拉链这步卡了脖子。
“嗯?!”调整过好几个方位与力度,拉链头硬是纹丝未动,陆隽蹙眉较劲,“打了铁嗦?”
见他脸都憋出薄红,松开的指肤勒出几道压痕,夏至深上前一步,制止他还想继续试的动作。
“我来。”
陆隽一愣,面前人靠近时熟悉香息扑面而来,他抿住唇,偷摸去看低头帮他忙的人。
焦糖色立领羽绒服充溢暖色调,与他自身清冷温和气质相融合,不矛盾反倒多了初春的温暖。
黑顺的发朝下落,隐隐约约勾勒脸骨轮廓,距离太近,连偏侧过头时下塌的眼睫都清晰可见。
夏至深捏住衣沿拉链条下摆,另一只手向上试探般施了施力,确定某一点后,微一使劲便顺利朝上带去。
拉动时,视线跟随手的动作朝上移,到达顶部后他不经意掀起眼,蓦地与一双清黑瞳眸视野相撞。
那里面坦诚、明亮与干净。
一时间的恍神,好似入了夜,幽深雾湖里簇簇而立盏盏灯火,风的寂静怡然不动,吹散雾气、吹皱春水。
让人深陷不由自主中,听见他的声音——
“现在你可以许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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