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31
冬日的雨是极少见的,整个襄阳城却笼罩在雨中,人们淋着雨,悲恸的看着缓缓离开的军队。他们每一个人都那样肃穆安静,城中响着整齐的步伐,以及戈矛碰撞铁甲的声音。多少父母在目送娇儿离开,多少妻儿在目送丈夫、父亲,又有多少眼泪都融入了这雨水中。我也在人群中,四下寻找的吕颜,一排又一排,一个时辰过去,直到最后,我都没看到他。我心怀侥幸,或许他被留在了襄阳城。
雨水淋湿了地面,祭旗的牛血,在雨水的稀释下,充了满了整个地面,浸进了石板中,顺着石缝,流到下一处。老人们看了直摇头叹息,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真不知他为何偏要选在今日出征。
寻不见吕颜,我打算冒雨返回军营看看。刚转身,就与一个人撞上了。正要予他道歉,他挑开斗笠,我全身一阵发紧,是陆其然。见他如见王妃,果然,下一句就是:王妃有请!
我跟随他,上了路边的一间茶楼,茶楼已被王妃整栋的包下了,下层站着侍卫,没有任何闲杂人等,茶博士、伙计都规规矩矩的立在墙根。陆其然让小玉留在下面,他引我上了楼。小玉摇头,要跟紧我,陆其然一努嘴,过来两个小宦就要拉扯小玉。我怕小玉吃亏,急忙制止:“不必了,小玉,你就在下面等着。我一会儿就下来。”小玉神色担忧,一直跟我到楼梯,扶着楼梯道:“小姐,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你就叫我。”陆其然哼了一声,道:“不喜欢坐着,那就站着吧!”说完,一拉我胳膊,拖着我上了楼梯。我的手被他掐得生疼,还好,他拉的不是前久受伤的那只。
进到包间,王妃依然是雍容华贵,美丽异常,只是这脸上的倦意,是藏不住的。
我给她请安,她请我起来,坐下回话,她还是那么客气有礼。我谢过,仍旧立在了她面前。
“若有了身孕,你打算怎么办?”这次她不再和我兜圈子,直奔主题。
脑子如群蜂飞过,我入宁远别院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啊!她是怎么知道的?看来,襄阳王对这位美丽王妃有芥蒂,是有原因的。
“王妃误会了,民女是去宁远别院求过王爷,放吕颜一条生路,可王爷拒绝了民女,也没有,没有和民女发生,发生什么。”说这话,我声如细蚊,脸色发红。那夜,他虽放过我,可也不能算没有发生什么,想起这个,我就气恼。
王妃眉毛轻挑,不悦的道:“他都让你碰了玉轸,你怎敢欺骗于我!”
我跪下道:“那日,民女是与王爷切磋过琴艺,王爷弹琴前,问民女《凤求凰》和《湘妃泪》选哪一曲,民女选了《湘妃泪》,王爷没说什么,最后,他弹了一曲《平沙落雁》。”我脑子飞转,也不知这样说,是否解释清楚了。
一盏热茶泼到了我脸上,水落下后,脸一阵火辣辣的疼。今日,终于知道,贤宁郡主的性子,是随了谁。
“那琴,是王爷生母留下的,除了本妃,没有任何人碰过!他居然问你是否要听《凤求凰》?那他想置我于何地?”她是真的伤心了,瞬间失去了美人的光彩,像个怨妇,用哀怨的眼神瞪着我。
陆其然上来,左右开弓,扇了我两个耳光。我伸手阻挡,手却被身后的婆子拉住了。陆其然又打了七八个耳光,才止了手。
“他出门征战,本妃还想着做个贤妃,照顾好你。生怕你有孕,被那贱人害了,才多此一举。可他!”王妃的眼中全是失落,“滑胎的是本妃、不育的也是本妃,本妃一直等着,等着他想通的那日,可他呢?只把那贱人送进冰心堂,萧岱也养在他奶妈处,不让本妃沾手。他到底是有多戒备本妃?想当初,是他选的本妃,不是本妃选的他。”说到伤心处,王妃已不顾仪表,用绢帕捂住了脸,哭个不停。
我被她羞辱的不堪,也落下了眼泪。
楼下传来小玉的声音,传来撕扯的声音,以及打骂声。忍着难堪,我冲门外喊,小玉,没事!我一会儿下来。楼下的声音才慢慢平息。
王妃哭花了妆容,显露出她真正的肤色,和五年前想比,她脸色蜡黄,肌肤失了血色。哭够了,王妃吩咐陆其然替她整理妆容,陆其然从身后小宦手里,捧过一个螺钿妆帑,放在桌子上,打开,架好铜镜,开始为她净面,拉丝,扑粉,点唇,画眉,上色,贴钿,动作熟练而轻细,比我见过的丫头、婆子强百倍。但是,两人的神态让人毛骨悚然,王妃刚才还一脸悲戚,现在却一脸享受,不单她,陆其然也是,甚至用满足来形容,更为贴切。周围的侍者都低下了头。最后,陆其然收好妆帑,净了手,王妃和他才归于平常。王妃起身,高傲的道:“以后,出了什么事,你不要来找本妃!本妃只想清静!”
我讥笑着,还了回去:“这也是我想说的话!”
话毕,王妃优雅的离去,陆其然用恶毒的眼神,瞟了我一眼,才去追襄阳王妃。他们走后,钳制我的婆子用力把我推在地上,从我身上跨过、离开。小玉跑上来,见我口角带血,面颊红肿,趴在地上,她哇的一声哭开了:“他们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擦了一下嘴角,站起身,拉上小玉,飞快的下了楼梯,就往军营跑。
到了襄阳军中,我与小玉衣服都湿透了,北风一吹,我俩牙齿都磕巴到一块了。战栗着询问吕颜的下落,一个副将模样的人递给我一封书信,便让军士把我们赶出了军营。我拆开信,上面书道:他家如草芥,汝家似宝,吾何以为将?何以治军?何以御敌?自古英雄出少年,前锋当先行。
信从手中滑落,知他黑心寡情、睚眦必报,可为什么我对他总抱有侥幸?我跌坐在地上,任小玉怎么拉,站也站不起来。
我是如何走回的蜜华斋,我也不知道。龚毋氏帮我换了洗了澡,换了衣服,又给我灌下姜汤,我就这样随她折腾,呆呆的一言不发。
这次,我没生病,仿佛身体已失望到连病痛也不会出现,只是带害了小玉,她当晚就发起高烧来。栗大夫在蜜华斋忙上忙下,一会儿跑来看我,一会儿又跑下去看她。我心里清楚,可就是不想说话,睁着眼睛,看着帐幔到了天明。
天明后,我说怕母亲担忧,想回冰心堂,龚毋氏不同意,说让张小哥租辆车,把母亲接回蜜华斋,万一世道乱了,大家聚在一块,彼此也有个照应。我摇头,冰心堂里还住着李韭莲,他曾交代过,要是出了什么事,将来等他回来,我不好交代。
想想,我和白悠鹤两人真是下贱,被他逼迫的那么惨,居然还那么圣母心,一个上赶着送人参,一个上赶着照顾他侧妃。我俩脑子不是被驴踢了,就是上辈子欠他的。
回到冰心堂,我躺在母亲身边,握着母亲的手,李韭莲进来了,她身穿一件葛布棉袍,不施脂粉,头发用根木簪挽着,和往日相比,清丽了不少。她嘲笑我道:“你连侄子都放不下,若将来被人夺了子,看来只有死路一条。”我感觉到母亲手指一动,我刮了刮她的手心,让她放心。
我没起身,躺在床上,侧卧问她:“你什么意思?”
她娇笑着道:“男人对你用心时,你就该多索取些,否则,等人老珠黄那一日,你就等着后悔吧!”
“那你想索取什么?”
她收了笑,道:“趁他不在,我们杀了李梦瑶,他回来,你做正妃,我做世子之母,如何?”
襄阳王真是个瞎子,他的心黑寡情怎么没用在李韭莲身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