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六颗药
到最后不过是上楼包了手指，给他反复编了短信又删了短信。
无力通常会比勇气晚几秒，幸运的人才抓得住那几秒的勇气。
四周后，剪好的纪录片反响很好，陆续有广告商掺和进来。
免不了又有一场庆功宴，广告商和赞助商都在扬言庆功宴一定要灌几个主创人员的酒。
时意虽然不在主创人员之列，却是这部片子的主操刀人。
庆功宴还没开始，总导演就拉着她到处介绍：“这片子的大部分后期文案都是我们时老师写的，时老师这样的才女，我们台里找不出第二个了。”
庆功宴开始后，都是来时意这敬酒的。
个个都是辈分大资历老的，时意不好拒绝，只要来了，她就喝一口，再说声谢谢。
喝得脸色越来越白，整个人都混沌着睡意，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过来闹。
只得起身去了洗手间，压着嗓子吐了些酒出来，多少还有些醉意。
坐在马桶上又开始给制片发微信：我喝多了有些难受，待会儿打车先走了。
制片很快回她：我叫了人送你回去，你先回酒席坐着，不用喝酒。
时意缓了一会，扶着墙又回席间，推开门看到傅淮景在自己空着的位子上吃甜点。
时意靠着门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又看了一眼，真的是他。
门边有同事看到时意连忙来扶住，要把她扶到桌席旁的软沙发上。
时意迷迷糊糊靠着沙发眯着，身边忽然有人坐下，给她手上递了杯热水。
时意睁开眼看是傅淮景，又将杯子还回他手里嘟囔：“谢谢，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恍惚间，她觉得眼前人的脸色不大好。
广告商里有人起哄，端了杯红酒又来沙发这边找时意喝，她伸手要去接。
却被身旁的人按下手，傅淮景向对方解释：“她喝多了，身上还有旧伤，我替她喝。”
屋子里的热闹有瞬间的凝固。
但又从这一刻开了头，渐渐更加热闹了起来，开启了另一场狂欢。
被灌酒的换成了傅淮景。
时意眯着眼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面不改色。
稍微停下来，有人在哄笑：“和傅医生吃过几次饭，真没见过他喝酒。”
傅淮景没说话，低头抿了一口酒，转身将时意手上刚刚不喝的那杯水接了过去，喝下去垫了垫。
从傅淮景连续喝了几杯酒开始，时意反倒清醒了。
她没劝阻他喝，只起身去大堂吹风。
制片跟出来，一脸匪夷所思：“你刚刚不还醉了么？”
“去洗手间吐掉一些，没事了。”时意刚回答完，觉得制片有些可疑，“傅淮景今天怎么会来？”
制片扶额：“你是不知道鼎越传媒是全盛集团的子公司，还是不知道全盛集团姓傅？”
鼎越是纪录片的投资方，时意一直知道是全盛集团的子公司。
只是不知道全盛姓傅。
制片点她：“那天晚上的事，传来传去就有些偏甚至离谱了，台里这些人精自然不会放过。电话是王导打的，是示好，也是试探。”
时意苦笑：“目的达到了吗？”
“傅淮景答应过来，一切就昭然若揭。”制片摊手，见时意脸上不喜不悲，宽慰道，“时老师好歹省台百万文案，强买强卖不至于。”
组这么一场局，看上去和煦圆满，多少还是利益算计。
时意借口去厕所，拿出手机搜索全盛集团，直到搜索到傅淮景，全盛集团掌门人傅增的独子。
延伸搜索到的婚姻状况是离异。
离异不是什么好事，好在算是单身。
接下去还有傅淮景的许多延伸搜索，叔嫂/乱/伦，玩弄病患感情，致患者跳楼自杀，伪精神科权威……
任选一件，她都不该再靠近。
桩桩件件，结合这些词条，就连落下手表都有可能是他的有意为之。
一个心理学领域的前沿学者，专科医院的精神科权威玩弄起人心来，应该易如反掌吧。
即使她算半个媒体人，也不可否认会被这些不辨真假、不知时效的舆论左右。
时意又找了借口离席，急匆匆打车回了家，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长久地坐着。
坐到时间长久地流逝，她都毫无知觉。
直到天明，手机在茶几上振动，接起来就听到傅淮景还带着醉意的声音：“你昨天喝了不少酒，还好吗？”
“还好。”她没有礼节性问一句他的情况。
“好。”他说完好，就不再说话，也不挂电话。
时意握着手机，冷然开口：“那我挂了？”
那头回应她的是长久的静默。
她悄然挂断。
刚挂断的一刹，也有“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念头闪过。
一觉睡到中午，接到都市报祁主任的电话，祈主任是时意大学后半段实习的带教编辑。
听到时意还带着睡意的声音，祁主任立马着急起来：“你怎么不干脆睡到天黑呀，这回这个小伙子真的很好，一定不能错过，家里做生意，自己在大学教书，才三十出头，已经评上副教授了。”
时意才想起主任是和自己说过这么一回事。
虽然时意后来进了省台，和都市报交集不多，祁主任却一直照拂着时意。
时意开了免提起来刷牙，边应着祁主任的叮嘱。
稍稍收拾了下，束了个马尾就出门去见这位副教授。
副教授是个戴着银边眼镜的白净男生，人很礼貌，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逻辑清晰，不说话的时候，就微笑着听时意说。
问时意家里的情况，时意坦诚说了自己的身世，奶奶是被赶出家门的自梳女，后来捡到时意，领养了她，在她念大二时去世。
“抱歉，我之前了解不多。”副教授给她添了热水，“另外，我和我的家庭也不在意这些。”
副教授很会调换话题，很快就和她聊他留学时和现在课堂上的一些趣事，温暖又极有分寸。
这几年时意相亲的次数也不少，这样会调动话题又极有分寸感的男性很少。
多得是两人干坐着，最后憋得她只能去洗手间吞一颗药的情形。
副教授四点多还有一堂课，要告别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和他说：“我不知道祁主任和你说了多少我的事，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告诉你，我有抑郁症，并且程度不轻。如果介意的话，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没有关系的。”
副教授正穿着外套，听完她的话有些吃惊，但很快又微笑着安慰她：“我中学时，刚到温哥华的几个月，也患过抑郁症。”
她看着副教授，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眼前的这个人很适合她，他们之间有默契的平衡。
副教授刚走，祁主任就打来电话问情况，时意手指婆娑着杯口：“他是个很体贴的人，我感觉很合拍。”
“小庄教授跟我也是一通夸你。”隔着听筒时意都能感觉到祁主任的笑意，“时意，我真的太高兴了。”
***
新的选题还没开始拍，原先的纪录片也算是口碑不错，时意还有两周的假没用掉。
不敢再动去大理的心思了，似乎一想着去大理就会出点事儿，最后还是去不成。
和副教授见面的地方离台里本来也不远，她虽才吃完，还是想去老街那边吃一碗牛肉面。
也没开车，慢慢走过去。
路边的景观树都秃噜着，一两片叶子摇摇晃晃，偶尔禁不住一点风也落下来，落在地上，摩擦在水泥路上，几声细微的沙沙声，也就归于宁静了。
一路走过去，一路都无人。
到面店处，街才开始热闹。
她搓搓手找老板点了碗牛肉面，加了一倍的牛肉。
后知后觉，终于想起第一次是在这里见到的傅淮景，是她主动坐到他面前的。
她吸着面，还有些酸涩的情绪在胸腔郁结，但区别于抑郁袭来的时候。
她吃了几口面就吃不下了，坐着给陆律蓝发微信：蓝蓝，我有两周的假期，可是我突然觉得还是上班好。
陆律蓝发了一个流氓兔的表情，接着说：那你来香港找我啊。
时意想了想：“好，那我买明天下午的机票。”
第二天上午，她先去江医找张医生拿抗抑郁的药，其实药还有一些，她前几天才刚数过。
在江医长长的走廊里，傅淮景的照片挂在显眼处。
照片上的傅淮景看上去比真人要老成一些，大概照片做过一些处理，显得更像专家。
第一次来江医，她应该是挂过傅淮景的号的。
她当时也不信任，就想看看所谓的精神科专家号是不是也没用。
快轮到她时，又被临时叫了回去，白白浪费了40块。
后来第二次来傅淮景不坐诊，时意只得挂了普通的号。
今天挂号机上也没有放傅淮景的号。
时意对着挂号机自嘲地笑了起来。
仍然挂了张医生的号，她推门进诊疗室，去找张医生开药，张医生和她简单聊了几句，有些意外：“你的状况好太多了。”
她听了也有些高兴，和张医生再三说了感谢，下楼取了药，从医院后院去停车场。
照例在包里到处找钥匙，找一半发现车钥匙正捏在手心。
狠狠挠了一把头发正要按钥匙解锁，看到傅淮景从停车场走进来。
虽然她存了心，也许会在这里碰到他，但真遇到了，她还是有些意外。
“来取药吗？”他问她。
“嗯。”时意颔首，“昨天谢谢你救场。”
说完她就要往车里钻。
傅淮景没有回应，而是问她，“张医生怎么说？”
“张医生说状况好很多。”时意想起来解释今天江医没放傅淮景的号，“可能时间不凑巧，没有你的号，我也一直找张医生看的，今天就还是挂张医生的号了。”
傅淮景点点头，指了指时意手中抓着的护照：“要出国？”
“不出国。”时意摇摇头，“去找朋友玩几天。”
“香港？”
时意有些怔住，看向傅淮景：“什么？”
“哦，随便猜的。”他走上前握住她的车门把手，“我送你去机场。”
时意顺着他打开的车门往车里钻：“不用了，我如果回来晚了，自己开车方便点。”
傅淮景没有再坚持。
时意想了想又从车里退出来，同他解释：“前天晚上是王导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所以打了你的电话。”
“嗯。”
“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全盛姓傅，后来我上网搜索才知道。”时意继续解释，“行业使然，圈子里的人都在拼命攀附各种关系，我理解，但我不想参与，也不想你因为跟我相熟，而被牵扯。”
停车场里车来车往，避让鸣笛，出口附近的洗车机也在不停工作。
时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淮景似乎低声笑了一下。
在哄闹的背景声里，反倒刺耳。
她抬头看向他，他抿着唇，面色看不出异常，低头迎上她的视线，低声说：“被牵扯也不算什么，总是避不开的。”
他语气落寞：“搜索时是不是还有许多关联搜索？”
时意知道他意有所指，慌忙否认：“无良记者是会乱写的。”
说出口，时意也觉苍白。
“不完全是乱写。”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