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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许
“顾渊你看。”江弈安抬手指着不远处一片红色又整齐的灯笼。
顾渊抬眼就着周围热闹声音大声说:“那是灯谜,楚轩那小子每年都可以猜出好多呢,一会儿你也去试试?要是猜得比我得多我就送你个东西。”
江弈安说:“哦?你这么厉害?”
顾渊得意道:“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啊!”身后一个小孩突然哭出了声:“爹!爹!”
两人听到哭声同时转头,只看到一个小孩骑着大马,抬手指着江弈安边哭边喊:“爹爹!这个哥哥赖皮!我什么都看不到啦!”
小孩这么一哭,周围听到响动的人都转头齐齐地看着顾渊和江弈安。
江弈安用力拍了拍顾渊,让顾渊把他放下来:“这样看也是看得到的。”
顾渊看着江弈安微微一笑,就随着周围“骑大马”孩子们嫌弃的目光,抓着江弈安就跑了出去。
两人笑着穿过人群,带着欢欣的余味。
“小孩子就该好好教,我要是有儿子绝不会是这么个教法。”顾渊对着江弈安说。
江弈安笑着就开口:“那本就是小孩子的玩意,是我们凑了他们的热闹。”
“什么热闹,我说的是那小孩分明就是长幼不分,管你叫哥哥?叫叔叔我看合适些……”
江弈安:……
两人走着走着就看到一个糖水铺门外师傅在画糖人,江弈安好奇靠过去,顾渊看他那副模样就伸手掏出铜板递给店家:“师傅,画个兔子。”
店家接过铜板:“好嘞!”
江弈安转头:“不必……”
“我又没说给你,我自己要。”
江弈安一听什么也没说转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糖人师傅画糖人,师傅捏着舀满糖稀的勺子在铁板上熟练地转换着,金铜色的糖稀在铁板上流畅落下,然后师傅又没有一点停顿地把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不过一会就绘好一只兔子,最后还用红色的糖点出一个红红的眼睛。
师傅掏出一根长长的签子放到兔子身上,用小铁铲轻轻一铲,一个兔子就递到顾渊面前。
顾渊接过来对江弈安说:“走吧。”
两人没走几步,顾渊却笑着把兔子递给江弈安。
他看江弈安满脸疑惑就道:“拿着啊。”
“我说了不……”
顾渊拿起捏起江弈安的手腕把糖人的木棍塞进他手里:“让你拿你就拿着,看着好吃了也好,随你处置。”
江弈安看了看手里孩子的玩意儿没有开口。
“这人生有属相,就像是一个名字一样,有时候还和人的模样有些相似,我倒是觉得稀奇。”
江弈安道:“在乎这些东西做什么,又没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是……”
顾渊背手走着:“我猜的。”
江弈安皱眉思索,他在想顾渊是如何猜到的。
“罢了,拿好啊,别粘衣服上。”顾渊笑了笑。
“这些小孩子的东西忽悠不了大人,是你要的,你自己拿着吃吧。”江弈安故意说。
顾渊理所应当:“对啊,我是自己要,但我是要给你啊。”
江弈安一愣。
顾渊小声地说:“我知道蘅芜君放不下面子,你放心吧,你吃糖人这件事就是你我的秘密,绝不会对其他人多讲半个字。”
“谁说我是放不下面子!大丈夫向来都是武剑饮酒,你这样做分明就是哄骗孩子的手段。”
顾渊走路的步伐有些散漫,他只是仰头大笑了几声就向前走:“我就是哄孩子呢!”
江弈安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不服气起来,他忙着跟上去,轻轻咬下一点手里的糖人含在嘴里,心里却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这边我来,那边你来。”顾渊指划着面前的红灯笼说。
小贩站在一边看着这气势汹汹的二人笑着说:“客官,这中秋灯谜就是图个喜庆,要是猜不出也无妨,都有奖励!”
顾渊摇了摇头,既然刚刚与江弈安那般承诺,定是要与他好好比试一番才好。
“我觉得这样不妥,”江弈安开口,“若你我都将这上面的谜底猜完了怎么分胜负。”
小贩一听心道:你俩这水平还能全猜完?
顾渊点了点头:“那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就一柱香的时间,我们随便选,选到什么猜什么,写下来谁对得多谁就算赢。”江弈安一边说一边抬手,等着顾渊点头。
“行,那……”
顾渊还没说完,两人站的桌案前就被江弈安挥出一柱香、两张白纸和笔墨,顾渊立马抬头看向那个小贩,小贩果然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东西瞠目结舌。
江弈安一挥手,两人面前的香就燃了起来。
顾渊抬手立马翻开谜面,仔细看过后写了下来,动作来回几次后胸有成竹,这时看过去才发现江弈安定在原地根本没有动过。
“你快写啊,如果这样就认输我可是会觉得有些胜之不武的。”
江弈安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地盯着谜面。
顾渊的视线顺着滑下去,发现江弈安虽是只盯着眼前的谜面一动不动,可桌上的毛笔却在哗哗地写字,到了这会儿已经写了近半面的纸。
顾渊:……
小贩此时已经晕厥过去。
等一柱香燃尽,顾渊放下笔就对江弈安抱怨:“你这完全就是舞弊。”
江弈安拿起纸满意地看着:“舞弊?我刚刚说了,一柱香内,谜面随便拿,谁写的对的多谁就赢。”接着他补了一句,“我说不可以用仙术写字了吗?”
顾渊无言以对。
“你要送我什么?”江弈安凑过去,“我可以说我想要什么吗?”
顾渊马上开口:“不可以,既然是我送,那当然是我说了算。”
也越来越深,可整个长街上游乐的人却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
“姻缘线啊,姻缘线!挂在这棵月老树上保你们天长地久……”
顾渊跟江弈安走在路边,一边嗅着沿街的酒香,一边听着那个买姻缘线人的叫卖声。
不知不觉中,两人一路从月老树背后爬到一个高高的阁楼上,阁楼立在一个拱形的红色围墙的上面,旁边是一个并排的鼓楼,上到阁楼的九层,站在围栏边上就可以看到整个宣州。
顾渊和江弈安抚着围栏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和绵延起伏的灯火,喧闹声离两人很远却也很近。
飞檐凌空,黑瓦和鸣,江弈安觉得似曾相识。
江弈安看着下面的月老树玩笑道:“顾渊,那上面不会有你系过的红绸带吧。”
顾渊一听立马辩解:“你别瞎说,这几年我在什草集忙里忙外,怎会有时间搞这些?”
江弈安笑了笑:“你若承认也无妨,你又不是楚轩,再说就算是是楚轩也……”
“没有。”顾渊笑着,神情却十分坚定。
江弈安笑了笑:“既是如此,你日子平凡安稳,该来的总是回来的。”
顾渊反问:“那你呢?蘅芜君不想过安稳的日子吗?”
顾渊这句话一出口,两人之间的氛围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江弈安看着不远处的群山道久久道:“我生在仙门,许多事情自然不会与凡人一般,只不过我们也有自己平稳的法子罢了,各有各的安稳,各有各的活法。”
可恩师死仇未报,又怎敢轻易求稳?
“万事万物皆有可选择的余地,你若不想回去见那些腌臜事,可以跟楚轩我们一直待在宣州。”顾渊说,“人间繁事都得靠自己的双手,有些事情是仙术做不来的。”
江弈安微微笑了笑。
“我死里逃生,本以为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可醒来发现自己已身处宣州,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注定让宣州有我的一席之地,注定让我顾渊可以再活一回。”
江弈安转头看他,头顶的fa?guan……发冠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江弈安,如今我尝过生死交替的滋味,更加懂得如何珍惜这安稳日子。”
“或许……你如果也是个凡人,便不会再有这些杀伐争端了。”
他想,他与江弈安不过萍水相逢,江弈安对自己了解多少,自己又能对江弈安了解多少。可不知为何,这些话如此自然地脱口而出,
九境的蘅芜仙君,又岂是普通人能舐皮论骨的。
可话到嘴边还是说了出来。
江弈安沉默着看着顾渊,顾渊的眉眼沉稳而儒然,墨色的眼睛印着江弈安的身影,在夜里熠熠生辉。
顾渊在江弈安的眼里看出了动摇的错觉。
“若是你要做的事会让自己身陷囹圄,那就不必铤而走险,我相信你师父也是为了护你才会这般,所以你不必自责。”
顾渊不等江弈安开口,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江弈安的面前。
江弈安低头,看到顾渊手里捏着一个白绸银丝绣成的荷囊,上面的银色细竹精致点缀,浅灰色的束带扎着荷口,虽是个绣品却也不失了原本的大气。
“我看你就是喜欢这类看起来简单的物什,”顾渊拉起江弈安的手,把荷囊放到他的手里,“这银丝是我挑的最细最好的丝线,绣竹果然还是要雅致些才栩栩如生。”
那是他在采买时停留过一眼的荷囊。
他笑了笑。
“这白色荷囊,”顾渊慢慢抬起头,目光从江弈安的脸慢慢滑到他的头顶,“跟你的银冠很是相配。”
月光落在檐角,如同一面镜子一般映照着两人的眼。
顾渊看着他掩饰道:“我说这些你不必太感动,更不必感谢我,我顾渊睿智聪慧,猜透你的心思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江弈安一听扬起了嘴角,刚才有些沉闷的氛围一扫而光。
“你刚才问我可有与他人挂过姻缘结,那现在换我来问了,你跟哪位仙君有过盟约,你在等谁,或者有谁在等你吗?”
江弈安愣住了。
“你……不说也无妨,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你倒是睚眦必报,我日日练功,也没时间做这些。”顾渊没想到江弈安会这样回答,“答案是跟你学的,你可否满意?”
江弈安这句玩笑过后,两人之间有跌尴尬的氛围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顾渊笑开了脸:“那看来是真的了。”
“什么?”
“山海册从头到尾都没提起蘅芜的情债,唯独描写过他亲自带同门上玉山真武阁,光看书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会开花的木头呢。”顾渊玩笑。
“你信?”江弈安问。
“信什么?”
“信这世间真的有蘅芜。”
顾渊坦然道:“为什么不信,以前好像就有人跟我说过,这世间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所以我倒是宁愿相信那书中所写都是真的。”
“为什么?”
顾渊认真地说:“作为一个世俗之人,我自然也想想看看九境一绝的蘅芜仙君究竟是怎样一般脱俗的模样,也想去百鹿泽仰望长生门之景,这些不过只是凡夫俗子得不到的一些期许罢了。”
“这个回答……仙君可否满意?”
夜风吹过,江弈安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如此坦然地接受一个人。
顾渊沉默地看着他,那天江弈安与人夜谈之事让自己如鲠在喉,恍惚间,一直他埋藏在心里的疑问最终还是问出了口:“若你找到那救人的法子你就会离开这里了对不对。”
顾渊想,他跟江弈安本就毫无羁绊,倘若自己想跟他有所羁绊,不过也只是自己的臆想。
他知道自己现在过于性急了些,也知道江弈安或许早已疲于听自己陈词,只是他不愿说破罢了。
九境的蘅芜仙君,又岂是自己一言一语,几日相处就能打动的。
两人的关系若只同一张薄纸,那便会一戳就破,这就是彼此不拖不欠的一种悲哀。
“你要留我吗?如果我愿意的话。”
江弈安的声音突然出现,让顾渊的心渐渐剧烈地跳动起来。
“顾渊,你是在留我吗?”他靠过去。
此时顾渊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而江弈安的呼吸迫近,他却不知道该如何。
你说啊,你说你想让我留下来,你说你不想让我走,你说你心悦我,只要你开口,我会马上答应的。
江弈安想说,但是自己标榜了数年的孤高让他难开其口,他在反问顾渊,他期待着顾渊给他想要的答复。
“蘅芜,”顾渊慢慢靠过去,他探下脖子抬起右手轻轻托起江弈安的下巴,看着江弈安的眉眼离自己越来越近。
江弈安木然。
“那天我问你我们曾经是否见过,你是不是说谎了?”顾渊的气息从江弈安的鼻梁一路滑到他的嘴唇,顾渊轻轻地仰着江弈安的头,绵意缱绻地看着江弈安。
“确实不曾记得。”江弈安睁着眼将视线固定,他看着顾渊慢慢闭起双眼朝自己靠过来,眼里竟泛起了泪光。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破碎、怜悯、甚至是憎恶,让江弈安的胸口沉闷起来。
“真的?”顾渊低沉的嗓音钻进江弈安的耳朵里,就像纱幔挠着江弈安的心脏。
顾渊看着江弈安清冷如常的模样,那种来自内心深处想要击破他外壳的冲动愈演愈烈。
他想,生而孤傲,死亦绝艳,或许就是这副模样。
咫尺之间,顾渊一语便道:“去燕尚还,落花亦开,孤影寒光,我自能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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