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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雪消冰融
这一刻的楚苍逸，像一位历尽沧桑、百战归来的将军，身上带着种镜面无波却御敌千里的气度，无形中的威严令他整个人都像罩上了一层冷光。
楚凌歌的眼神更加幽深，他内心已经掀起滔天巨浪，可脸上像一个完美的雕塑，没有任何波动。
父子俩在这一刻格外相似。
两人对峙了十几秒，楚凌歌垂下眼帘：“老爷，上次我已经说过，我们父子之间已经恩断义绝……”
语音未了，一记沉重的耳光已掴在他脸上，他身子一晃，几乎跌倒。半边脸被打木了，耳畔嗡嗡直响。他站直身子，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挨了打。
他抬眸看他父亲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却对上父亲严厉的目光，耳边听到严厉的声音：“跪下！”
楚凌歌慢慢跪下，看着膝下的地砖，脑子有些短路。
“逆子，刚才那一巴掌，是打你不孝。你听着，你所谓的恩断义绝，只是你一厢情愿，我没同意。”楚苍逸的声音就在他头顶，异常冷静，字字清晰，“无论在法律上还是血缘上，我都是你的父亲。所以，我有权力教训你。”
他用左手指着墙上那些像片：“列祖列宗在上，你亲口对他们说，你想与我断绝父子关系。你要去登报申明，让全阆然市人都知道。你说！”
楚凌歌的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他死命握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他觉得眼睛又酸又胀，有什么东西要突破眼眶落下来。
“你说啊！”楚苍逸吼。他的声音像撕裂了心脏发出来的，冲破喉咙的时候，仿佛带着血腥味。
楚凌歌猛地抬起头来，用发红的眼睛瞪着他的父亲，而他父亲，同样红着眼睛。
“你……不要逼我。”他颤抖着声音道。
“是你在逼我！”楚苍逸的脸微微扭曲着，他的眼里满是痛苦，“你用最残忍的方式惩罚我，你折磨小辞、羞辱小辞，你是在折磨柳舒、羞辱柳舒，也同样在折磨我、羞辱我！”
他胸口起伏，背也有些佝偻，可他的样子依然那么坚定：“我已经说过，我是原罪者，柳舒，他只是爱错了人，他为我牺牲了一切。你同情你母亲，可为什么就不能分点同情心给柳舒？我先爱上的人是柳舒，不是你母亲。错的是我，是我软弱、是我屈服于现实，是我对不起你母亲。你想报复，尽管冲我来，不要冲柳舒，更不要冲小辞。小辞他……他是无辜的！”
“是！”楚凌歌拔高了声音，“他是无辜的，可要不是为了他，你们会回来么？如果我没有折磨他、羞辱他，你们会回来吗？你今天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柳舒、为了他的儿子。你看重的，也只有他们。”
“不是！”楚苍逸苍白着脸，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墙上的家训，“你抬头看看，看看我们祖宗留下的家训。我回来，不仅是为了柳舒、为了小辞，我也是为了你。因为你已经变了，你修身不正、处事不公，你用你的恨意蒙蔽了你的眼睛，蒙蔽了你原本善良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身子，他语速缓慢，却无比沉重：“凌歌！我把楚家交给你，是要交给一个敬天畏地、忠恕宽容的男人，你要律己，才能驭人。而你，为了一己之私，打压一位对你忠心耿耿的仆人。小辞对你的忠心，你难道看不到吗？除非你长了一颗铁石心肠！他那么善良、那么单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柳舒的儿子！我问你，他犯了什么错？你不仅打他骂他，还罚他自称奴才。你这样的所作所为，配得上你的教养吗？”
他猛地举起家-法板子，一板子砸在楚凌歌背上：“痛吗？”又一板子，打得楚凌歌身子往前一倾，楚凌歌闷哼一声。
“畜生！我这样打你骂你，你有什么感觉？”
楚凌歌慢慢俯下身，用双手撑着地面，在低头的瞬间，两滴眼泪落进砖缝里。
他没有回答。
他没有说楚辞爱他，也没有说，楚辞主动自称奴才，并不是他逼他的。
楚苍逸握紧板子，一下下往他身上打去，背上、臀上、腿上，毫无章法，他只想唤醒他迷路的儿子，唤醒他真实的自我。
他一口气打了近三十下，几乎用尽全力。最后一下打在楚凌歌腰上，楚凌歌整个儿扑倒在地。
“啪”的一下，板子落在地上，楚苍逸伸手捂住眼睛，用掌心擦掉眼里流出的泪。
等他放下手掌，他看到儿子已慢慢爬起来，重新跪好，面向他跪着。
“爸。”他哑着声音，眼睛通红，可是，他叫的是“爸”。
楚苍逸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他。
“爸，儿子知道错了。”楚凌歌抬起头，看着他的父亲，唇边有一缕模糊的笑容，“可是，今天，小辞会认回他的父亲，对吗？”
楚苍逸几乎呆住，他突然明白了儿子的用意，他是怀着多么复杂的心思，设下这个局，把他和柳舒逼回来的啊！
他伸手去搂他，手掌触到楚凌歌背上，楚凌歌一抖。
“凌歌！”楚苍逸声音微颤，他扶着楚凌歌的手臂，把他扶起来。他把家法板子挂好，“我们回去，我给你上点药。”
“爸，您在英国，没有荒废锻炼？您的手还是那么有力。”楚凌歌微微笑了。
“没有，我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锻炼。”楚苍逸同样露出微笑。
楚苍逸扶着儿子，走出祠堂，走出树影，眼前是明亮的阳光，天空蓝得那么透彻。
回到客厅，乔适早就等在门口了，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瞧见两人的姿势，他已经猜到了什么。可他也感觉到，两人之间已经没有障碍了。
“乔适，请给我们端两杯茶来，到凌歌房间。”
“是，老爷。”乔适欢天喜地地应道。
当楚苍逸走进祠堂的那一刻，柳舒和楚辞正走进花园的树林里。那个地方，是柳舒第一次和楚辞正面接触的地方，也是在那个地方，柳舒取了楚辞的头发。
树影婆娑，筛下七月的阳光，鸟雀的鸣叫给林子带来一点声响，除此之外，整个林子寂静无声。
柳舒止步，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第一次，他敢真正用父亲的目光看他，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甚至，像绝堤的水，任由它一泄千里。
楚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嗫嚅道：“柳管家，您……有什么事么？”
柳舒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问道：“小辞，家主对你不好，是么？”
楚辞一愣，难道老爷和柳管家是专程为了我才回来的？
他连忙道：“怎么会？柳管家，少爷对我很好。”
柳舒伸出双手，扶住他的肩膀：“那么，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背。”
楚辞知道自己背上的鞭伤还没有消掉，下意识地躲避：“柳管家，您想看什么？”
“我听人说，你因为得罪威廉少爷，被家主罚了二十鞭？”柳舒心疼地看着儿子，那双眼睛永远那么干净、澄澈，永远照不出阴影。可是，孩子，你没有怨言吗？
楚辞低下头：“对不起，柳管家，我辜负了您的教诲。是我的错，我在威廉少爷面前失了礼仪，我给少爷丢脸了。二十鞭，是我应得的。”
“那么奴才呢？”柳舒的声音沉了沉，“他命令你自称奴才，这算什么？”
“不是！”楚辞猛抬头，“柳管家，不是少爷命令我，是我自己……”
柳舒苦涩地笑了：“傻孩子，为什么他这样对你，你还要维护他？”
“我说的是事实。”楚辞走近一步，急切地看着柳舒，“柳管家，您千万别误会少爷。少爷对我很好，真的。”他想到什么，转身就走，“老爷肯定也误会了，我得去向他解释。”
柳舒一把拉住他：“小辞！你别走，我还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楚辞茫然地回头：“什么？”
“关于你的身世。”
楚辞像被滚水烫了一下，猛地缩手，警惕地看着柳舒：“您知道什么？”
柳舒只觉得心脏翻绞起来，为什么，他听到这句话时，会露出那么强烈的抵触和抗拒？
“小辞。”他压抑住心痛，一字字道，“你是我的儿子，在你八岁那年，我就已经知道了。”
楚辞脑子里像劈过一道闪电，他整个儿僵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
他是柳舒的儿子，他竟然是柳舒的儿子！
自从威廉来后，少爷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不仅因为少爷知道了他是同性恋、他爱他，而且因为他是柳舒的儿子！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柳舒的时候，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想起，在岛上的十年，柳舒每年都会来，每次来都会借用他做临时侍从；他想起他对他的谆谆教诲；他想起，蓝鸽子那一夜，柳舒冲进来时怒火中烧的眼睛；他想起他回中国前一天晚上，柳舒打电话给他，语气中满是惆怅……
原来，柳舒是他的父亲。可是，他不是爱着老爷吗？他不是Gay吗？他怎么会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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