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池将溺》(番外)

　　1.争吵

　　结完婚之后顾池江溺过了两年蜜月期。
　　刚结婚那段日子顾池还特意拿着结婚证向头儿请示了一个月蜜月假期，和江溺海天海地到处玩，连与修山的日出日落都补上了，曾经的遗憾，成为了现在丝丝缕缕的回忆与甜蜜。
　　但渐渐的，顾池的工作却越加繁冗复杂起来，尤其是这一年，他们在一起的第五年，也就是结婚后的第二年，顾池几乎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有时候一出差就是一个月，江溺怕他忙，又不敢打电话，长的时候两人能一个星期不联系。
　　江溺想劝自己理解他，毕竟工作需要。
　　而且江溺也没有闲着，现在江氏已经崩盘瓦解，菲尔斯的股份不必动，于他而言就是定期拿红利享福。他的工作见不了光，都是用电脑接一些简单的活儿，手指动两下就是几笔巨款，所以他很不理解顾池为什么为了同样的工薪要这样拼死拼活的干。
　　江溺也以为自己能释怀，直到某次顾池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拿了文件又要往机场去连个招呼都是草草打了的时候，江溺实在压抑不住了，抓着他不让他走。

　　文件是那边紧急需要的，顾池必须尽快赶上最近的航班，他只当江溺是在耍赖，勉强扯了扯嘴角，笑道：“再等等好吗，等我忙完这半年我们就有很多假期了。”
　　这段时期正是顾池工作的高.潮期，说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在异国他乡时不思念江溺那更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更要速战速决。
　　可是江溺这回像是铁了心不肯放他走，沉沉看着他，低低的说：“别走了。”
　　顾池心软了一瞬，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急道：“下次，下次一定多陪你会儿好不好？阿溺，听话一点。”

　　江溺有些烦躁，他烦自己，一边因为那奔腾的思念与占有欲而抓着他，一边又因为顾池温和的安抚而控制不住的心如海浪。
　　他忍了很久很久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看过电视吃过饭聊过天了，他太想他了，所以江溺不想放他走，起码现在不想。
　　就算能把顾池留下来吃一顿饭也好，不要这么疾风骤雨的来去，这会让江溺觉得自己抓不住他，很害怕。

　　“吃完饭再走好不好？”江溺低声哀求。
　　顾池也想，不仅是想和他吃饭，能和他做的一切事情他都甘之如饴，可是怎么办，这份文件必须送到那边，一边是工作责任，一边是家庭责任。
　　顾池的头突然有些痛，心底也紧接着慢慢升延起一丝莫名其妙的怒气，那是对自己的，对工作的。明明不是对江溺的，可他居然朝他发了出来：“江溺你讲点理行不行？”
　　这句话已经微含愠怒了。
　　顾池感受到江溺抓着他手腕的手紧了紧，眉宇骤然沉了下来。
　　“我不讲理？”江溺死死盯着他。
　　那眼神一点都不恐怖，甚至带着一丝被误解的恼羞成怒。从他们再相逢那时候开始，江溺就再也没有用自己的本质上的阴戾吓到过顾池。
　　他只是觉得很委屈。
　　这个人整日整夜不归家往外跑，任谁都无法忍耐的。
　　可是这人间就是如此，有得有失，喜悦有之，痛苦亦然，无奈是常态。
　　顾池又看了一遍时间，反握住江溺的手，倾身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说：“抱歉，等我回来，不要生气了……”
　　江溺不知道他在赶什么，执拗的抓住他要伸出去的手，顺势揽着他压在沙发上，看了一眼顾池捏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放进去的文件，说：“这东西就这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
　　顾池知道江溺并不是真的在生气，但顾池又不想惹得他心里不舒服，笑了笑：“没有，你最重要。”
　　江溺心里好受了一点，正要放开他。
　　结果顾池又道：“能放我走了吗？”
　　江溺将他压的更紧了。
　　顾池说完这一句就后悔了，他真是把这么多年的心理学吃进肚子里去了，没一点放在脑子上。
　　“江溺，我真的很赶。”
　　顾池盯着江溺背后墙上挂着的吊钟看。
　　他的视线居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
　　江溺瞬间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胸口闷闷的，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使劲揉捏着他的心脏。
　　“顾池，你是不是要和我离婚了？”
　　顾池猛的一愣，然后被气笑了，满脸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什么？”

　　江溺能问出这句话，完全是因为前段日子莫宴书的一句偶然玩笑：“江溺，我觉得你和顾池又要完了。”
　　即使那只是一句带着调笑意味的朋友之间的嘲讽，他的心头还是忍不住跳了跳，皱了皱眉警告道：“别他妈给我乱说。”
　　莫宴书摊了摊手，自觉的离他远了点，说：“我没乱说啊，你知不知道七年之痒八年之痛啊？你们这还没有这么久呢就已经开始疏远了，所以我觉得你们挺危险的。”

　　那句话江溺一直记着。
　　他害怕。
　　什么狗屁七年之痒八年之痛的！
　　他问顾池，是想亲口听到他说不，只要他说不，他就能睡好觉了。

　　可是顾池好像很生气，直接把他从身上推开了，眼眶发红的怒道：“离他妈什么狗屁婚！？江溺你要是敢离婚，老子死给你看！”
　　然后气冲冲的摔门走人了。
　　留下还在迷茫状态的江溺。

　　这之后顾池整整一个月没回来，电话不接短信偶尔回，江溺挑着他们那边的休息时间半夜给他打视频他脸都不露，说几句就挂电话。
　　纵使江溺有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去了，直接飞到了比利时去逮人。
　　彼时顾池正好刚刚接待完比利时大学心理系的一名教授，本想回酒店休息休息，没想到在酒店大堂看到了一个多月不见的江溺。

　　“你……”他先是愕然，想和他说点儿什么，毕竟思念的可不止江溺一个，可是他又想到江溺上次的问话，顿时又被气的胸闷气竭，不想理他，漠然地转身就走。
　　江溺迅速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咬牙切齿的在他耳边低声说：“小池，你别磨我，你一这样我就想给你下药。”
　　顾池大脑空白了几秒，忽的笑出了声，转过身来看着他，眼里还有因为疲惫未退尽的血丝。
　　“下药？什么药？春|药还是迷魂药？你他妈倒是下啊，我看看你怎么下。”顾池冷笑。
　　江溺说这话完全就是为了给自己镇场子。他看到顾池的时候就忐忑的什么都忘了，但见顾池冷漠心里更加发堵，口不择言之下就说出了自己心里想了一个月的不良想法。
　　“我……”他简直给自己挖坑跳。
　　顾池现在满身疲惫，被江溺刚才那句话这么一气，也开始混乱起来，冷冷道：“怎么了？我现在离开这么久你又想关我一次了是不是？还想重蹈覆辙，再来一遍吗？”
　　江溺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在你心里我一直还是这样的吗？”
　　顾池心里咯噔一声，紧抿着唇没说话。
　　“好。”江溺看着他，“我走，我不会再打扰你工作了！”
　　顾池怔怔在原地怔了会儿，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真他妈忙傻了。
　　顾池你他妈傻逼了！怎么能对江溺说这个！？

　　同事和他是一个酒店的，是个美国人，刚才和他一道来，见有人找他便礼貌走远了些，自然也没听清楚他们在聊些什么，只知道肯定很不愉快。
　　“Summer，这是怎么了？”他担忧的问。
　　顾池揉了揉眉心，忧虑道：“我闯祸了。”

　　于是顾池为了赔罪回家哄人，忙完这几天就请了假，直接把工作全部推掉请了半个月的假，当即飞回了家。
　　可他是回到家了，那混蛋不见了。
　　后来还是张鹤给他打电话说江溺去美国了。
　　感情这是发脾气走人了。
　　行，他倒要看看他能忍多久。
　　万万没想到他确实挺有骨气。
　　两个人不打电话不发信息冷战了个把星期。顾池为了他才请假，却被这混蛋白白浪费了个把星期。
　　他居然敢这么久不理他。

　　于是顾池当机立断买了飞去美国的机票，还带着休假在家的张鹤一道去了。
　　张鹤在飞机上看起来有些忐忑的样子，犹犹豫豫问道：“你这是要去干嘛啊？”
　　顾池冷笑：“捉奸。”
　　张鹤：“……”

　　顾池一下飞机，也没休息，直接打车到了江溺工作的地方。

　　那不是什么正经公司，是一座建在深山里的庄园，以前江溺带着顾池到这里来过，但这个地方实在过于特殊，周围重兵把守，连张鹤都没有权限进去。
　　顾池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反正他每次去都只看到江溺在写着他名字的房间里。说是房间，倒更像是一座公寓，应有尽有，厨房厕所都是连通的。房间各处设计带着古欧式风格，看起来有些阴暗，不过江溺的房间相比起其他房间又不同一点，带着一些顾池这种名校毕业的博士生都看不懂的高科技设备。每次顾池过来江溺就坐在设备躺椅上，屏蔽所有感知，手指在虚拟屏幕上快速掠动，输出一大段顾池看不懂的乱码。
　　江溺的工作从来不对顾池隐瞒，只要顾池问他就会说，只是这工作的特殊性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顾池解释，不过不是什么能搬上台面的正经工作就是了。

　　但更操蛋的是，江溺在那里坐一次，就能拿到顾池辛苦一年攒下来的工资，甚至有时候还可能多了几倍不止。不过除非接单比较特殊，否则江溺不会来这里。也难怪他不稀罕叶家江家那点东西，他就是在家捧个电脑都能轻轻松松来笔巨款。人比人气死人。

　　顾池到达庄园时照常按照这里的规矩验了身份，只是门卫也不知是故意拖时间还是怎样，磨磨蹭蹭半晌才放顾池进去。
　　进去之后顾池按照庄园规则没在其他地方多停留，直接敲了江溺的门。
　　江溺开门的时候看到来人是他惊了一瞬，正要说点儿什么顾池就已经面无表情的推门进来了。

　　顾池直接在沙发上坐下，默不作声的环视了一周，然后笑盈盈的瞥了他一眼，悠悠笑道：“我刚才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江溺心里一紧。
　　顾池懒懒斜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这戏未免做的太假了，里面干干净净，床上没有褶皱，茶几上没有水，一点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衣柜里没有衣服吧，还有你行李箱呢？”
　　江溺眼神飘忽，可他在顾池面前撒不下去谎。
　　“据我所知，刚才你是从侧门溜进来的是不是？还有你是今早跟着我来的吧，那么江先生能不能解释一下，前几天去哪了呢？”顾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江溺：“……”
　　他哪敢说。

　　顾池这么问，肯定已经零零碎碎的猜到了一些。
　　两人自打在一起之后互相的行踪什么的几乎是绑定在一起的，江溺一时气急，居然忘了这茬。
　　但顾池能知道的清清楚楚，必定是有吃里扒外的东西告了状，至于是谁，不言而喻。
　　这些年张鹤的胳膊肘已经逐渐拐到顾池那里去了。

　　江溺一边暗暗牙痒痒，一边当机立断的认了错：“对不起小池。”
　　顾池冷哼：“你道个屁的歉，解释。”
　　江溺心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纵使他黑客技术再好，顾池想查的东西他也不敢拦，只得支支吾吾的把真相乖乖交代了。

　　令顾池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吵了架声称“再也不来打扰他工作”了的人把他们家对面那栋张深曾经的别墅买了下来，这些日子就一直住在那里。
　　要面子的江溺屯了菜买了衣服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住进了张深曾经的别墅。
　　这栋别墅张深走的时候是卖了的，大概是猜到自己不会回来了，而且江溺现在有了顾池，自己又有能力自理也不再需要他，他走的也放心。
　　这栋别墅被江溺买了下来，他当初买的时候是不想住进别的什么人来打扰他和顾池，没想到现在会成为他的避风港。
　　他就缩在这里面待了很久，由于落地窗玻璃是单面的，所以只要顾池有出去的迹象，江溺就会悄悄守在窗口看他一眼。
　　他感觉自己像个偷窥狂。
　　直到顾池飞去美国找他，他才又惊又喜的跟着他上了一架飞机，还特意买了经济舱靠窗的位置，怕和他碰上面。
　　酒店确实是他惊惊险险的临时定的。
　　所以现在就是这么个状况。

　　顾池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浓密的长睫微垂着，温润白皙的侧脸莫名透着点落寞。
　　江溺心里一紧，怕顾池真的因为他不回家难过了，便倾身上前去抱住了他，闷闷的说：“对不起小池……”
　　顾池深色微动，却没回答他，而是抬手摸了摸江溺的后脖颈，像是抚摸心爱的小动物，小心翼翼也蕴含着无限柔情蜜意，这其中似乎还掺杂着安抚与歉意。
　　江溺浑身一颤，把脸埋在他精致的颈窝里，贪婪的吸食着那熟悉的清香味，突然感觉自己这些日子有些亏了。
　　早知道就放下脸回家了，面子怎么也没有顾池重要，他居然白白浪费了他们能独处的几天。
　　江溺有些委屈和遗憾，那些狗屁愤懑早就烟消云散了。

　　“小池，是我不该打扰你的……”江溺用鼻尖蹭了蹭顾池修长白皙的颈，“我就是害怕你厌烦了我，会发现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莫宴书和他说什么七年之痒八年之痛的时候他确实害怕了。
　　因为爱的太满，即使会溢出去，他也不想有缺失。

　　顾池轻叹了口气，松松揽着他，默了会儿才道：“江溺，你应该有底气一点。”
　　江溺抬眼看着他，极黑的眼里荡漾着一湖被阳光倾洒的水。

　　“我爱你。”顾池突然说，“你得相信我会永远爱你。”
　　江溺吸了吸鼻子，蹭了蹭他，像只小猫。

　　“我爱你”这三个字他们不经常挂在嘴边。“爱”的分量太重，说多了反而会显得廉价，除非情到浓时，否则不会随意出口。
　　他们都深知这份沉甸甸的爱意究竟有多么固若金汤，却仍然守护的小心翼翼。
　　顾池的话乍然一出口，江溺内心不受震颤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呆若木鸡，脑袋空了一瞬，张口便哑口无言，居然连回应都没反应过来。
　　顾池看他楞楞的样子，笑了笑，但眼里的笑意是淡的，更多是却是别的复杂的情绪。

　　“江溺，我很抱歉，没有充裕的时间陪你，也不应该对你说那句话。”顾池沉声说，因为低，所以就显得有些哑。

　　顾池那天气急对他说的话他一出口就后悔了，但覆水难收。他知道自己肯定伤到了江溺，于是当机立断请了假想和他道个歉，大不了再撒撒娇耍耍赖，这事儿就能过去，谁能想到这厮不在家。
　　要说夫夫(夫妻)之间一点儿矛盾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相敬如宾的只有婚姻，没有爱情，所以他们之间难免有矛盾，却每次都是江溺先败落道歉，导致顾池总觉得自己没有错。
　　可再想想，却明明是江溺宠着他，不想惹他生气才会败下阵来，哪怕这件事确实是顾池有错。

　　他一直理所当然的受着他的偏爱与无下限的宠溺，所以得意忘形了，面对“无理取闹”的江溺就开始口不择言。

　　“江溺，请让我偏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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