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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泉剑
忽然,遥远的门外隐隐传来了一阵兵器相搏的声音,颜扉怔然,急忙手忙脚乱地收起母亲的手绢。还未待颜扉完全收好,那打斗声俨然已逼近,眼看着就要破门而入。颜扉心中一紧,胡乱地将手绢收进袖里,纵身一跃入了密道。
密道门刚刚闭上,季天鸣房间的门便被一阵剑风冲开,剑风极为强劲,饶是颜扉躲在密道中,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墙壁的颤动。颜扉将耳朵贴近墙壁只听见那打斗声越发的激烈,大有鱼死网破之意,瞬间又蓦地弱了下去。忽然,一声清浅的闷哼声终止了所有的打斗,整个房间陷入了如死的寂静。
颜扉闻声,心中蓦地一动。
那声音极为熟悉,颜扉记得她曾经向楚安这样形容过“很多时候,那声音就像是春日清晨时前庭的叶上滑下的露珠,轻轻的打在了石上。”楚安仍是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只是语气颇为玩味,“是吗?为兄还从来不知道颜扉有这样细心。”楚安鲜少以“为兄”自称,一时间颜扉语塞,只是脸颊不由得微红,只得借故离开。
而那声音的主人颜扉这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静默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当颜扉几乎以为外面的人都离开了,正想打开暗门时。一个洪亮的声音终于想起:“你到底是谁,夜半行刺,意欲何为?”颜扉刚迈出半步的脚在听到了这声音之后猛然收回,这声音分明就是李伯。颜扉一惊,将暗门挪开了一个小缝,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季天鸣的房间里一片狼藉,一个一身夜行衣的年轻蒙面男子,手持银柄利剑,正倚着屏风,腿上和地上都血迹斑斑,显然是受了重创。不远处,李伯一身青衣,单手捂肩,有鲜血不断顺着指间流下,侵湿青衣,粗犷的眉宇因痛楚而纠结,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颜扉目光一滞,李伯手上的剑竟然和那年轻男子的剑一模一样,皆为银柄玄铁。记得父亲曾经夸赞过李伯的剑,“剑身如玉,剑势如虹。”。
李伯的剑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青泉”,她曾经打趣说李伯的剑与自己的应是同辈.“清影”“青泉”念起来仅仅只是一字之差,李伯也应该每天都和弟子们一起早起练剑,结果却遭到了父亲的呵斥。从而得知,李伯的剑世上仅有两把,均为唯尊剑师苏潇所铸。
而眼前却正好有两把,颜扉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初见苏落寒时,季天鸣说过的话。
“你,苏落寒,余杭人式,庚子年阴时生人,父,苏潇,母,谢紫烟。皆与你十岁时过世。”“父,苏潇”颜扉心中隐隐有种恐惧,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喘不过气来。
忽然,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响起,颜扉循声望去,那黑衣男子缓缓地拉下了蒙面的黑布,黑布下面正是颜扉最为熟悉的清俊面容,那人正是与颜扉朝夕相处的苏落寒。
只听见苏落寒淡淡道:“不知道前辈是否还记得八年前忘剑山庄的灭门一夜?”
“灭门,怎么...不是说只杀苏潇吗”李伯喃喃道,声音却愈发的微弱,“你是,苏落寒,苏潇之子?”
“不错,所以今日正要取你人头以祭山庄一百八十二条血债。”说罢,苏落寒已出剑,招招狠辣,直取要害。李伯强接了几招,终因伤势过重,影响剑速终被苏落寒一剑穿肩。
“怎么可能,明明是说只杀苏潇的,灭门...那么妍儿...”李伯仍在自语,似乎对于穿肩之痛毫无查觉,蓦然,李伯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不是的,我只是想杀苏潇,只是想杀苏潇而已,妍儿不是我害的。不是的...”
“但是,在他们杀掉了我父亲之后,一百八十一个人中,他们第一个杀掉的就是你的发妻,我的姨母--苏妍。”苏落寒一字一顿道,语气仍是淡淡的。但是那一字一句就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看不见的利刃,精准无误的插进了李伯的心脏。
有生以来,颜扉第一次看见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脸色冷然的李伯第一次有了近乎颠狂的神情,李伯仍在喃喃自语:“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要杀掉苏潇啊...”
苏落寒的脸色仍然是淡淡的,似乎连口气都是漫不经心的,似有些无奈,吐出的确是让人痛不欲生的话语,一字一顿“可是,那人就是你啊。”
李伯的神色俨然已经有些迷乱,只是苏落寒似乎并没有停止,“你...”一音刚落,李伯已经出手。剑锋凌厉,直取苏落寒咽喉,苏落寒却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一闪身避开了李伯的剑式。孰料,李伯却未转身,竟将后背空门留给苏落寒,一提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苏落寒的方向刺去。苏落寒识得这个招式“倦鸟知还”,江湖上常道“倦还横,玉石焚。”而今,李伯却不惜以这样的代价来逃避八年前自己亲手所犯的过错。苏落寒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一闪身,堪堪避开了李伯的方向,而李伯的却已有察觉,剑式一转,又向苏落寒的方向刺去。苏落寒惊愕,但是这时已经是退无可退,只得出剑相迎。一双近乎是一模一样的利剑在虚空中沉沉相击,金石之音在狭隘的空间内不断激荡回旋。
颜扉仍在是门后静静的看着,已经震惊的无言以对。火光电石间,李伯的一个转身,颜扉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李伯左手里紧紧握住的匕首,正向苏落寒的胸膛刺出。颜扉诧然,脑子里蓦地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颜扉一扬手推开了暗门,倾身而出,右手如同是穿越重重迷雾的闪电,一伸手,迅速地捉住了不远处苏落寒的手腕,然后,死死地拽住,向密道的方向拉去。一开始,被颜扉拽住的手是如同痉挛般不停地颤抖,再到后来那手一阵大力,猛地将颜扉推开,颜扉一个不稳,直直地向李伯的剑锋倾去。一阵剧痛从肩上袭来,颜扉被李伯的青泉剑当肩穿过,不由得痛呼出声,手仍是死死地抓住苏落寒的手腕不放,似乎有一种绝望的意味。
李伯听出了颜扉的声音,身子一僵,势如破竹的剑势也由此一顿。苏落寒的右手立即看准了时机,飞快向前移送,李伯随即被青泉当胸穿过。一声清响,青泉从李伯的手中铮然落下。染了血的雪亮剑锋在柔和的烛光下折射出一片温暖的色泽,如同二十年前的坐在烛火旁的女子为情人包扎伤口时的温暖眼眸。
李伯凝视着眼前的虚空,如同凝视着情人的眼眸,口里仍不断喃喃道:“妍儿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声音已经是气若游丝,“我只是想杀苏潇而已啊,只是想杀苏潇而已.....”目光渐渐失去了焦距,到最后只剩下一片枯槁的墨黑,如同静然无波的深潭,却仍是保持着凝视的姿势。
颜扉早已痛的昏死了过去,右手确仍然死死地握住了苏落寒的手腕。苏落寒向来沉静如水的眸子却鲜少的有了慌乱的神色,似乎是用尽全力将颜扉的手拉开,而颜扉的手却没有一丝松开的意思,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皮肤之间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最后苏落寒用内力,将颜扉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扳开,还来不及清理李伯的尸体,便如同飞矢般夺门而出,似乎在害怕身后的那只把自己手腕紧紧拽住的右手。
季天鸣的房间里,仍是灯火一片通明,四周确是一片狼藉,房间内有两个静静躺着的身影,一人青衣,一人蓝衫。中间有一柄银柄利剑,剑身雪白,剑锋染血。剑柄上似乎刻着一句被磨得模糊难认的诗句,隐隐辨认,那正是东坡的诗句“与君世世为兄弟,来生再结不了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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