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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丢了她的梦
如同被泼墨般大肆渲染,夜色降临。深邃的夜空宛若一口巨大无比的锅严严实实笼罩大地,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你确定要剪吗” 发廊里,年轻男子打量着桀的头发,“这么好看的头发剪了多可惜。”
“确定。”
“你考虑下吧。”
“确定。”
“你再好好考虑下吧。”
“确定。”
“你只会毫不犹豫地说确定吗?”年轻男子始终感到惋惜,他无奈得把桌上的几本书递给桀,“今季最流行的发型,你先看看。”
这里并不大,但布局创新,八个镜面瞬间增加即视感,反倒变得宽敞,错落有致的设备彰显专业,整洁干净,精致美观,色彩明亮却温暖。
店内生意极其好,总有人陆陆续续踏进门槛。几个店员来来回回地小跑。发型师要么梳起一头黑发,又依次让其滑落,试图找出其中不妙之处。
要么将染发膏细致入微得涂抹在头发上。
年轻男子是抽不出时间来招呼桀的。
她索性拿着书走到一个稍安静角落的沙发坐下,她不太喜欢坐在这样的人群里,因为那些女人的艳丽会让她感到局促不安。
桀饶有兴致地研究着那些杂志,以往她是从不在意的。她想象在那些漂亮发型下如果换上自己的脸,是否会和她们一样的美丽。
“你的。”背后突然伸出一支坚实大手,将一杯飘着睡莲的咖啡送到她的面前。
“谢谢。”她抬起头,一张英俊的脸。
突然心里莫名紧张,遂连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看她的书。
发廊的男人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我亲手调制的。”年轻男子眼神温柔,语气和善。
“看来她们喜欢来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 桀的语调漫不经心,强压住从脚底窜上来的情愫,心里为此而感到丝缕羞耻。
她对着杯子抿了一口,“很好喝,谢谢。”
“你喜欢就好。”年轻男子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如果你给我的,和你给别人的是一样的,那我就不要了。
桀扫视四周,原来,只有她手里端着咖啡。
他给她的,和别人的,完全不一样。
这又让她心情莫名好了些,嘴角不自觉挂起一丝细小的笑意。
她来回翻看,心有雏形。百无聊赖掠上心头。
她开始留意这里的一切,观察他们的举止,揣摩他们的心情,猜测他们的职业。桀忽然觉得这是一种证实自己还存在的方式。不需要言语,亦不需要批判,她只要将他们收入自己的目光,经过大脑的提炼,最后变成文字的快乐就好。
她看见年轻男子在一个浓妆艳丽女子头上轻快地挥舞他的剪刀。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穿着无袖紧身连衣裙,脚上穿着露趾高跟凉鞋,一脸的笑容。
他们似乎聊得很开心。
桀的眉头不经意皱了起来。
女子忽然举起手在她的头上比划着,胳肢窝下那一簇浓密的腋毛黑的刺眼,桀甚至还发现她涂着一半红色蔻丹的脚趾头上长长的肮脏指甲,当她对着镜子露出满意笑容的时候,还不忘把手伸进鼻孔里使劲搅混一番。
这一切都让桀感到一阵恶心。她再也不想在女子身上停留一秒钟。
桀的目光继续不安分游离。当她的视线经过一幅画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画里的女子长发飘飘,着一身白色低领连衣裙,身材柔和而美好,却有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桀看着她很久,她想弄明白画师的心意,却始终没能给出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她蓦地感到一阵疲倦,于是靠在沙发上沉沉得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手腕袭来的阵阵剧痛让桀再也无法安稳地继续她的睡眠。当她转身睁眼时,盖在身上的黑色夹克外套落在地板上。
年轻男子随即上前俯身将其拾起,看向桀包扎的伤口,眼里流露出关心。
四周静悄悄的。桀看了一眼已经渗出血的手腕,痛苦得咬了咬嘴唇,无意瞥见墙上时钟显示,已是午夜时分。
“实在很抱歉。”桀迅速起身,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过意不去。
男子不说话,麻利地从抽屉里取出医药箱,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细致地为她重新包扎伤口。桀冰凉的手如同沐浴在阳光底下,瞬间暖和起来。
因为男子的头是低着的,所以她就这样毫无顾忌得看着他。
这实在是一张俊美的脸,披肩头发在日光下闪着栗色的光泽,宽大的额头,浓黑眉头微微蹙着,大而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浑身散发着不羁却冷俊的气息。
不得不让人产生入骨的爱恋。
发型师大抵都这么帅吧?
男子突然抬起头,桀猝不及防得躲避他直射来的目光,眼神闪烁,一时不知该将其投放哪处好。
他看出所以然,嘴角立即噙上一抹狡黠的微笑。不容桀反应过来,便双手将她抱起。
他似乎看穿了她手上的伤。
“你想干什么?”桀挣扎着嚷嚷,他的手强而有力。
“你是第一个对墙上那幅画感兴趣的女人。”
男子完全答非所问。
桀没想到他居然在偷偷观察她。
他把桀放在镜子前面的位置上,将一张咖啡大围布展开,围在她脖子上,又将座椅调到合适的位置,往她头上倒了点洗发液,又洒了点水,慢慢打圈轻揉开来。
他按摩的技术很精湛,让桀的脑袋瞬间舒适不少。
接着到洗头床冲洗干净,其间他又帮她将头部按摩了一番。
“你这的服务倒是很到位。”桀想起早前剪发时可没带这么按摩的。
“当然,这是收费的项目。”
“收……”
“不过你放心,免费送你的。”
桀可没要这个服务,还有这么强制坑人的?看着长得帅,可这么黑心无良,果然人不可貌相。她本想质问,却被男子打断了。他大概早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听到‘免费’这俩字,桀才稍稍平静下来。但她本想问,为什么免费送她呢?
他定会回答“你比较特别”“你值得我这么做”之类的暧昧话语。
发型师不都这么随意,刚才还和那女子聊得无比开心,不是吗?
桀琢磨一番之后,索性又噎回肚里。
他拿起架子上的剪刀和头梳,在她的头上挥了起来。
“你画得么?”
“嗯。”
“那她为什么没有脸。”
“等待,遇见。”
桀想画里女子的诞生定是一个唯美的过程,不忍去破坏它原本的意境。可是她仍旧想得到其它衍生问题的答案。
“如果遇不到呢?”
“那就一直等。”
“如果没有时间等呢?”
她不经意抬眼,而他恰巧正要修剪她额前的头发,顺带瞥了她一眼。这眼神让她的小心脏不由敲起了鼓,咚咚作响。她紧张之余连忙将视线漂移别处。
“让我看看。”他边说边抬起她的下巴。
她再次本能地看向他的瞳孔,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她不想因她的羞赧暴露了她的心慌,那会更显尴尬。
而他,定会像刚才那般狡黠一笑,更显得意。
他的瞳孔是一个柔和宁静的世界,群星璀璨,波光潋滟,微风吹拂。她深信,这个极具深度的画面会永远定格在她的视网膜内,让她在日后的孤独旅途中,只看得见这一切的美好。
他倒是意外她的直视,不像刚才那般不知所措。又像是自信满满,任由她这么看着。这种被凝视的感觉让他很享受,所以他也装作一副心思都在摆弄发型的样子。
好一会,才像是下定决心如何打造,汇合她的眼神,继而一句悠悠的话,“那就在有限的时间里。”
“那不是在浪费有限的生命么?我讨厌无尽得等待。”她莫名有点脑。
“等待并非停滞不前,而是在等待的过程中聚集能量。当等待真正到来的时候,你才有力量去拥抱。” 他心平气和地解释。
“可惜命运是个吝啬鬼,不愿再给有些人多一点时间。”桀有些哀婉,“命运是什么?你认为呢?”
“我不会花时间研究这个课题。”
说罢,他的手开始在她头上咔擦咔擦地变换弧度。
“是啊,你还有大把的时间,而我……”
桀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她不想再继续下去。
何况,对方不过是个陌生人。也未必愿意听如此沉重的话题。
“你怎么了?”
“没什么。这个世间总是有太多的不公平。我只知道有的人一辈子含辛茹苦,到老了仍旧一无所有。这会不会算是一种命运?又或者有的人前一秒活得好好的,后一秒便死于非命。这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命运?既是这样,难道还不该相信命运么?”
“没有相信与否,只有努力与否,认真与否。能做到如此,再来计较命运对众生存在种种不同的私心也不迟。”
“这个世界,你总是看不见风景。”
“可你却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
这是在撩她吗?
再次想起刚才他和那个女子的那一幕,心中竟升腾一丝不快感。
发型师大抵都这么花心吧?
可这关她啥事呢?
桀不再言语。
但他说得很对。只有努力与否,认真与否。主观因素都不能做到,有何资格去怨天尤人呢?他的话解开她的结。
桀就这样任由他在头上摆布。落入刀刃的发丝都懒得在半空飘舞,而是直接簌簌滑落,就像她想要尽快彻底摆脱的痛苦,纷纷落了地。
之后他用大毛刷替她拭去颈背的残留毛发,再次为她冲洗一遍后,才用吹风机捯饬一番。
整个过程挥洒自如。
“好了。”他说着替她拿掉围布。
她看到对面焕然一新的自己,遂起身上前,甩了甩头,的确一阵轻松,感觉整个人都飘起来了。三千烦恼丝,果真如此。
他站在她身后看向镜子里的她,突然靠近,伸过一只手触碰她的脸颊,她吓得往后退,差点栽在他怀里。
“别动。”他用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看向镜子,他正小心翼翼地捏起嘴唇上残留的一小截毛发。
桀被此一碰,就像在她脚心绕痒痒,神经竟有些麻痹。
“现在好了。”他顺手把它丢进脚边的垃圾桶。
随即松了手,后退,自觉与她拉开几步的距离。
半晌,桀才有所知觉,对着镜子满意一笑,把钱放在桌子上,向门口走去。
“希望你永远快乐。”身后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还有,你很适合这种淡紫。你的发色和你一样,带着朦胧色彩,很美。”
“谢谢,那也是出自你完美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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