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都要爱

　　或许在这样寂静的时光里最容易勾起往事，阳光柔和，带点绵意。她本来应该和很多个这样的下午一样，坐在堂前空地的竹椅上，手托着腮帮，闭着眼睛深深地打个盹。或者约上几个四色牌友围上一桌，直到准备晚饭前结束。

　　但她没有。

　　“喝点水吧。”她说，“小孩子要多喝水，才不会生病。不生病就会更漂亮。”

　　说完，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手上晃了一会，等不那么烫了，才将杯子递到女孩手里。女孩记得那个杯子一点也不好看，掉了好几处漆，露出生锈的颜色。

　　女孩看她一口气将整杯水灌到肚子里，然后舒了一口气，似乎喝水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其享受痛快的事。

　　“我没读过什么书，在那年代也算正常，有文化的人比较少，特别是女孩子，早早就嫁人了。十五岁我就来到乡下，也就是现在这里，成了他的媳妇。这亲事还是我表哥介绍的。当然，我信得过表哥。他是个有文化的人。石榴树的故事也是他告诉我的。那时女孩子身上的那个东西都还没来呢。只可惜，新中国成立后没几年，老头子就患癌症去世了。突然失去了生活和精神上的顶梁柱，而我成了主心骨，一个人拉扯大好几个孩子。”

　　她又喝了一大杯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你不知道，当时整个家族就像得了瘟疫一样，他大哥和二哥在他走后也相继去世了。在他们死后的第二年，就有村里人帮我们妯娌几个介绍对象。我大嫂和二嫂都相继改嫁了，就我没答应。那时我还很年轻，才二十八哩。皮肤比现在还好，溜白溜白的。”

　　“大奶奶和二奶奶住得房子为什么都比我们家的大？”女孩随口冒了一句。

　　因为女孩去她们家喝过她们小儿子的孩子的满月酒。她们家三层楼，青砖白墙，家具精致，每层都窗明几净，亮堂的很。

　　“还不就因为靠得男人。要是她们没改嫁，说不定住得比我们这地方还差。都说好女不嫁二男，女人啊，嫁人时得看准咯，改嫁可不好，麻不麻烦。要是认定了哪个男人，只要他没对不起你，对你好，死了也要做他的鬼。这是女人该有的贞德。人哪，还是得靠自己。我家这老头比他两个哥哥有出息多了，可惜啊，就是短命。命这东西啊，妙不可言，说不定哪天我一睡下去也就起不来咯。”

　　“怎么会起不来呢？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到一百岁。”听到这话，女孩抱着她伤心地大哭起来。

　　“好好好，一百岁。我随便说说，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呀，我的乖孩子。”她把女孩搂在怀里，像摇篮一样荡来荡去。

　　“你没有骗我对不对？”

　　“怎么会呢？”

　　“那好。我要和你一直一直睡在一起。这样我才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哈哈……”她开心地笑了起来，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女孩这才发现她已经掉了好几颗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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