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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周六的活动,我把它当成一次秘密计划,谁也没有告诉。
尤其是在张路面前,绝对的守口如瓶。
她是周三回来上学的,人显而易见地瘦了一圈,眼底下还沉着一层青黑。连沉默都比以前加倍。
她没有提我去她家找她的事。
我当她不知情,心中感到侥幸。
*
时间进入十二月,期末考试逐渐被提上日程。
当然,新年也是。
关于新年,我没有别的愿望,我只有眼前的这个念想。
只有完成她,好像才算过完了今年。
*
周六是个普通的日子。
我早上六点不到就摸着黑起床了,陈兰已经醒了,在楼下厨房煮粥。
玻璃窗户沾了热气,上头氤氲了一片模糊的水气,觉着有种雾腾腾地生机感。
陈兰见到蓬头垢面的一个我,看着比白天撞到鬼还要更来得惊悚。
“这么一大早的?”
“你要干什么去?”
我揉了把没睡醒的脸,倚在门框旁有些困倦又有些羞涩地看她:“妈,你的镰刀,能借我用下吗?”
她忽然激动起来。
“我跟你讲镰刀只是铁做的,不值钱,你想变卖家产买你的衣服,我劝你还是打你爸手那戒指的主意!”
“妈!”
“什么变卖家产,你能不能别看了几集古装剧就什么词都瞎往外蹦啊,你这样,这样,会吓坏我的……。”
“就你?”陈兰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忘了你前几天还闹着要买羽绒服这件事?”
“什么啊!那都是上礼拜的事情了好不好。”我心虚地狡辩。
“我现在,现在已经洗心革面了,真的!”
“说真的,您那把弯弯的小镰刀到底放哪儿了啊?”
“好好说话,耍什么贫嘴!”陈兰端着碗热粥在桌前坐下:“你先跟我说说,你突然要镰刀干什么,还一大早的?”
“没干什么,你放心,是做好事。”我心里有底气,说话也响亮。
“具体说说,什么好事?”
“难不成是?”陈兰脑袋向着杵在门边的我转过来,眼里抹了几分犹疑:“你是不是接到什么学校任务,打算要跟我下地?”
“不是不是。”我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见我这么一副急于否定的样子,我妈刚瞬间拧起来的眉头轻轻散开。
看模样,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妈,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啊?”我直起身,不满地嚷嚷开来。
“怎么看起来,要是我真打算给你干活,你是不是还不乐意?”
搞什么啊,怎么什么母慈子孝的画面,到了我们家就都水土不服呢。
“乐意什么?”
“你哥中学的时侯,学校布置了个回家给妈妈洗脚的任务,你还记得吧?”
我皱眉努力想了想,好像没这记忆了。
无奈地摇摇头。
陈兰也跟着摇摇头:“你哥那个小畜生,满脑子浑浑噩噩地,拿来刚烧开的水就直接要往我脚上浇。”
什么!
竟然还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妈,我哥这分明就是以洗脚之名,行扒皮之实啊。”
“你这么英明果断的人,怎么还会放他活到现在?”
“哼。”
“真要算起来,你做的缺德事难道还比你哥少了吗?”
我不服气。
她这明显是围魏救赵啊。
“我干什么缺德事了?你分明就是偏袒哥哥!”
“真不记得了?”陈兰说话间,已经哗啦啦半碗粥下肚,气色也跟着红润。
果然人早上刚起来的时侯,是一天中最好看的时段。
“四年级的暑假。”她提了个时间点,我心里模糊一动,但依旧没有明显的记忆。
“后面那片田里。”她抬手点了点窗外,此刻乌漆麻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当时种了西瓜。”
她继续帮我回忆。
“你说你要吃西瓜。”
“我和你爸当时在忙,让你等一等,你非不听,要自己去摘,你——。”
“那,那能怪我吗!”我跳起来。
“当时不是我爸跟我说的,判断西瓜熟没熟,用鞋底敲敲,咚咚响的就能摘了啊!”
“那也没让你往死里敲,把西瓜都敲裂了啊!”
“怪我干什么!我也想轻轻敲,这不是轻轻敲,它们都不搭理我吗!”
“那是因为人家还没熟!”陈兰估计是又想到被我霍霍的那十几个大西瓜,眼前有画面了。
“我,我又不知道它们没熟——说到底,谁教你和爸爸不给我摘,我是个小孩我懂什么呀……储盛差点把你扒皮了,你也没记那么深,我不就都摘了几个西瓜吗,而且还过去那么久了……。”
陈兰斜了我一眼。总算没再继续讨伐我。
“我可不想你给我把我辛苦种的秧苗到时候全当作杂草给除了。”
“妈妈!”怎么还没完了呢。
“我要镰刀是为了要去砍柴。”
“砍柴?砍什么柴?你们学校布置的作业?”
“不是。”我不想她继续问下去,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秘密。
“你能别问了吗?”我央求她。
“不能。”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
“你不说清楚,别说给你镰刀,今天放你出门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我听出来她语气里决绝,知道这件事多半是瞒不住她了。
“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家庭困难的女生,你还记得吗?”
陈兰点头,她记得。
“我跟同学约了去农场那边找点能烧火的东西。”
“她家里没有液化气灶,用的还是老虎灶。而且她奶奶岁月很大了,平时找柴火很不容易,就想着帮帮她。”
“那就你一个人去?” 听我说完,她语气柔和下来,但也没有完全的妥协。我见她顿了一下,意外她要说什么。
“还是让你哥陪你一起?”
“这个点?”我指指墙上的钟,惜命地同我母亲分析:“把他叫起来,就因为这事。”
“你难道都不担心他半路神志不清把我给咔嚓了吗?”
“又胡说八道什么?”
“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人去,我跟同学一起去。”
“同学,哪个同学?”陈兰一听,刚放下的心立马又收不住了。
“男的女的?小学同学,还是初中同学?家住得远不远?”
这下可真问倒我。
“什,什么男的女的,当然是女的啊。”
“初中同学,就,就那个我常提起的,张放放。”
“哦,那个张芳芳啊。”
陈兰听我提过她几次,但她实在没法接受,有人的名字,而且还是一女孩的名字竟然叫“放放”,所以她一厢情愿地给人改成了“芳芳”。
多少女啊!
她还挺得意。
我真庆幸自己的名字不是她取的,不然现在的我估计就叫“储菊菊”了。
雏菊,多么黄,多么可爱!
我呸。
“怎么样,现在总可以了吧,妈,我要赶紧的了。”跟她在这说了半天,都快把我给说困了。
“可以是可以啊。”她起身,收了碗筷都推到水池里,身体背对着我开口:“那你现在去跟你那张芳芳同学打个电话问问,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什么?”还有这一手?
陈兰女士,您这样做可就卑鄙了啊。
“怎么了?不行?”她一挑眉。
“不是,我意思是,这么一大早的,鸡都还没起床呢,就往人家家里打电话,这,不合适吧?”
“谁说鸡没起床,你听一听。”
话音刚落,前头就想起一阵尖亮的打鸣声。
你等着。我心里狠狠算计,总有一天,要拿你来炖汤。
“而且。”
陈兰继续。
“照道理说你不是跟她约好了时间吗,你这个点起来,还陪着我磨磨唧唧了半天,她横竖应该也起床了。”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我怕再说话,就要被陈兰抓住把柄,立马滚到电话机前去。
*
颤颤巍巍地拨完号,电话打过去是一中年女人接的。
“阿姨,我储悦。”
“我想找张放放。”
“现在?”
你确定?我仿佛听到了她后面没有说出口的三个字。
“嗯,是的,我跟她约好了,今天要出门。”
“出门?奇怪啊,她好像没给我提起……。”
“她可能忘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好在张放放妈妈没多再难为我。
“那你等一等,放放还在睡,我去把她叫起来。”
“放放——。”
“张放放——起来,你同学找你——。”
“那个叫什么储悦的——。”
大概当妈的,都有一副不亚于狮子吼的好嗓门,我听张放放她妈的功力同陈兰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哎,储悦你等等啊,放放睡的太死没反应,我去她房间把她叫起来。”
“额——,好的,谢谢阿姨——。”
十几秒后。
“喂。”
“听说你叫储悦?”
“我跟你讲我记住你了。”
“我刚睡的好好的,我妈上来就把我被子掀了。你说我跟你是不是不共戴天?”
“不,不是。”
“放放,你先听我说。”
“我不是听着呢吗。”
“老娘穿着全套三枪保暖内衣,站在楼下,瑟瑟发抖地跟你在这个太阳都还没来得及升起来的周六嬉笑把闲话聊。”
“张放放,我觉得你有做诗人的潜质哎。”
“储!!!!悦!!!!”
*
早上七点,我等在平时坐车的车站,手里提着两个热乎的煎饼果子,还有一袋芭比馒头的豆浆。
张放放从公车上晕乎乎地一头栽下来,目标明确,直冲我杀来。
我立马跳起来,硬着头皮起身去迎她。
“别,别动手。”
“这是给您的。”我忙把手里的贡品先双手奉上。
“您先息怒,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张放放是真的没吃早饭,看见煎饼果子眼睛都直了,而且还是两个,完全幸福翻倍。
“这事其实是跟张路有关。”我尽量长话短说,把事情的原委大概说了一遍。
“所以?”张放放四下张望了一圈:“人呢?”
“什么人?”
“另一位公益大使啊。”
……
“快了,估计马上就到了。”
我其实本来觉得就我和江炎两个人的话也真挺没意思的,真的,但是要真叫人一起的话,我心里却有点说不上的情绪。
但是现在加一个张放放,好像也挺好的。
我捏捏她的脸:“不生气了,就当是郊游吧,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
张放放手里的煎饼果子已经吃到第二个,我知道她早上的胃口特别好。
但心情一点也不好。
她冷着脸,冷言冷语。
“天气预报说今天阴转小雨。”
“这就是你说的好天气?怎么,你们家住龙宫啊,见着水就欢天喜地?”
“啊呀。”我劝她:“这不是都还没下冰雹吗?”
张放放侧头瞪了我一眼,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我连忙抬手给她拱了回去。顺带余光瞄到了马路上的人。
“来了来了。”
我指着马路让张放放看。
不,不对,不是他来了。
是他们来了,还有它。
三男生,再加一条狗。
“储悦。”张放放急忙把吃的只剩下一口的煎饼塞我手上:“我谢谢你,您这辈子肯定是观世音转世。”
我“呵呵”冷笑了两声,比划了下她嘴:“黑乎乎的,还挺性感的啊。”
江炎,胥乐远,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骑着三辆自行车,并排横在马路边上,大摇大摆地一起晃过来。
江炎车前的篮子里还蹲着一只白色的小狗。模样还不错,一双乌黑的眼睛里,透着大大的疑惑。
其他两个人骑的都是山地车,只有江炎那一辆是女士自行车。
“什么吗?”江炎蹬着自行车过来围着我慢悠悠地晃了一圈:“就知道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可都是饿着肚子啊。”
我翻了个超级大白眼给他。
“大哥,你说这话前嘴边的油先擦擦行吗?”
先笑的是那个我不认识的男生。江炎自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又凑回到胥乐远身旁。
“储悦,你就找了张放放一个?”
“你其他几个朋友没来吗?”
不然呢?跟你一样拖着群莺莺燕燕?
他一回胥乐远身边,浑身俨然腾起了一股狗仗人势的气息。
“不走吗?”胥乐远一直没从车上下来,脚点着地,笑眯眯地催。我看他这笑有点瘆人,感觉不是很情愿。
“这狗是什么意思啊?”
带两个人就算了,还有一条狗是什么意思。
“你说乐乐啊?”江炎爱惜地捧起面前的小京巴:“它自己非要跟过来的,追了一路。”
“你说,这狗叫什么?”张放放的眼神在胥乐远和这条狗之间溜溜地打了个转。
“哈哈。”
“乐乐啊。”
江炎明白过来张放放在好奇什么,搂着怀里的狗,又逗又弄的,高兴的不得了。
“乐乐,乐乐,我叫你呢,你咋不应声?”
胥乐远一手扶着脑袋,眼角抽搐。
“江炎,别逼我抽你!”
“你抽我干嘛!”
“你有本事去收拾乔乐啊,这名字还不是她取的吗?”
“就知道欺负我这个弱小,你算什么男人。”
“粟远。”
“走了,走了,让他自己走过去自生自灭吧,我们谁都别搭理他。”胥乐远回身去拍另外一个男生的肩膀。
……
片刻后。我们终于知道江炎那女士自行车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为我和放放,准确地说一开始是为我准备的。
江炎一屁股占着那个叫粟远的男生的后座,挑了眉地冲胥乐远叫嚣:“你以为爷我怕你啊?”
我蹬上自行车,试了试。
“放放。”
我大声叫住某个色令智昏的人:“过来,我载你。”
胥乐远向我投来感恩地一到目光。连忙踩上车第一个出发,我看他从刚才来到现在都很淡定的样子,心里还有点佩服。但是眼下从他离开的背影里,我品出了几分逃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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