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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暗影之仆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神灵,狄安娜和亚当斯不过是最高调的两个,却从来不是最强大的。
伽莱亚人崇拜狄安娜,杜尔加沙人崇拜亚当斯,精灵崇拜森林之神——一颗绿色的星星,莫蔓人崇拜地母克劳迪娅,这些都是正常的信仰,互相就算不认同到要打架的地步,但还是可以理解的。
而黑恶魔的信仰,同样是一位天空中的神袛,他从来不能被看见,除非当他和狄安娜相遇,地面上的人们才可以看到巨大的黑色影子掠过月面,世界再无一丝光亮,一切邪恶与混乱便可以趁机疯长,他忠诚的子民将获得无比巨大的力量,从而扭曲整个世界。
那个被淹没在历史中的恐怖名字,连狄安娜本人也万分恐惧的暗影之神,此时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猛然醒悟,这一刻,距离他上一次出现,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千年。
“你误会了,我和你一样,只是神的奴仆。”他走近我,目光注视着我衣服上的圆月标志,我感到胸前一阵灼热,那个标志消失了。“只不过,我的神似乎更爱我一些。没有办法,你的神本身就很弱小,所以也无法赐予你们更多的力量。”
难道……他也只是个神使……
“破坏的力量总是比拯救的力量更容易获得。”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惧,“既然你那么强大,为什么还会去做狄安娜的牧师?”
佛雷迪克笑了:“她只是想囚禁我而已。不过,那段日子真是美好,害我都不想摆脱那么神圣的自己。”
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捂上耳朵,可是身体已经不受我控制。
“凡多里昂其实只是狄安娜用来困住我的结界,我不得不将它完全毁灭,实在抱歉,我也很喜欢那里的风景,但是却一直不能安心欣赏。”他的眼底泛起一阵暗金色,仿佛凡多里昂教堂上日出的辉光。
我觉得眼睛里一阵刺痛,挣扎着问:“克里斯蒂娜……是你的同伴吗?”
佛雷迪克很意外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她是我的敌人,狄安娜的使者。”然后他顿了顿,说:“其实你的神早就放弃你了,她不再需要鹰和犬,她需要一个代言人。”
我摇头:“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是……你的死敌,你那时为什么不杀我?”
佛雷迪克居然耸了耸肩,说:“因为我那时还没有完全恢复力量,需要你的帮助。”
“现在你不需要了,为什么还不动手?”
佛雷迪克默默地看了我一阵,低声说:“说实话,我们实在太熟了,我不知道用那一种方法杀掉你才合适。”
我点点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是要我自己来。”
“不。”他摇头,“你真的不考虑……到我这边来?”
“你觉得我会叛变?你就是想说这个?”这个问题简直意外的好笑。
“为什么不呢?狄安娜的人除了克里斯蒂娜就只剩下你一个了,你还想干什么?你要指望那些新教的牧师吗?你还要效忠抛弃你的神明吗?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在做什么?你是打算为了你愚蠢的忠诚去死吗?”难得的,我看见了他恼怒的表情,这个男人一向沉稳静默,没有什么能让他如此激动,我究竟做了什么可以燃起他的怒火?
我摇头:“可能我真的不明白,但我至少清楚,我在这个世上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剧烈的头痛中断了我的回忆,这该死的遗忘咒语!“还有一个……和我一样……”痛苦几乎让我晕厥过去,我再也没有办法思考和说话,只能按住自己的额头狠狠地看着他。
佛雷迪克满意地看着我的痛苦,转向了站在一边的提艾拉。
“好好照顾她。”
提艾拉毕恭毕敬地点头,我才明白他对于黑恶魔来说,就相当于神。
佛雷迪克转身的一瞬间,我考虑了无数种可能,但是没有一个行得通,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另一个人闯了进来。
“叔父大人?”哈维一愣,手里拿着的东西险些掉在了地上。佛雷迪克身后的一排卫队纷纷让路,哈维就和佛雷迪克隔着七八个人远远对视,谁也没动。
“你来干什么?”佛雷迪克仍旧是冰冷的眼神,我注意到他身后的月蚀幻影不见了。
“我以为您今天还没回来,所以来看一下她的情况,她昨天情绪不太稳定。”哈维向后小退了半步,“既然您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你手里东西拿过来。”
哈维脸上的表情一滞,但却没有任何抵抗地交出了手里的东西——一个绿色的玻璃瓶。佛雷迪克拿过来,看也不看就狠狠地砸向了一旁的石壁。瓶子发出一声脆响,里面的东西溅的满墙都是。坚固的岩石开始冒烟融化,液化的部分居然在空中向上攀爬了一阵才缓缓落地。我大概猜到了这东西是用来对付我的,心里一阵后怕。
佛雷迪克冷冷地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拿来做你的实验,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会得到同样的待遇,别以为我不会用你的傀儡术。”
哈维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低头说:“是,侄儿明白。”
佛雷迪克狠狠地盯着他看了一眼,拂袖而去。哈维也没有多留,只是回头冲我微微一笑,就跟着一起离开了。
地牢里顿时静的瘆人,提艾拉站在床边,看着牢房的一角出神。我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仰视着她,她也把视线从不知名的地方收了回来。
“你知道哈维那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我问她。
“变形剂。”
“我以为是毒药……不过无所谓了,总之他想杀我,之前有无数次机会,为什么现在才下手?”
提艾拉摇摇头:“他不想杀你,或许他曾经想过,但现在你活着对他更有用。”
我迷惑地看着她,她叹了口气,说:“哈维本来打算把你变成我带出去的,如果佛雷迪克今天没回来,你就不在这里了。”
我精神一振:“他要救我?”
提艾拉继续摇头:“我说他不想杀你,不代表他想救你。”
我刚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了下去,是啊,我干吗要指望敌人的仁慈呢?我已近愚蠢到要依靠幻想了吗?
我抬头看着提艾拉,她望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只好在我身边坐下。
“哈维只是觉得佛雷迪克那么看重你,或许你可以成为要挟他叔叔的唯一弱点。”
“我?一个囚犯?”我失笑。
“一个很重要的囚犯。”她更正道。
“那你现在又是在演的哪出戏?”我和她面对面,她能轻易读到我眼底的嘲讽。
“我没有演戏,你应该知道,我的血统决定了我不能违反他的命令,他对我的操控我有的时候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她停下来,看了我一阵,说:“怎么?你开始怀疑我了?”
我摇摇头:“我现在谁也不怀疑,我就怀疑我自己。”
她迟疑了一下,把头转向一边,低声说:“愚蠢!”
“什么?”
“你在想着对抗遗忘咒语,对不对?”
“……是。”
“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一直都这样,不愿意面对现实。你明明早就知道自己被神抛弃,明明知道佛雷迪克背叛了你,明明知道自己的命运,却还欺骗自己一切还好……”她突然有点说不下去,“……总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不是很危险吗?”
我笑笑:“不会啊,至少这十年,我觉得自己很幸福,真的。”
她回头看我,半晌探出一只手,缓缓拂过我的面颊。“其实你心里都知道,对不对?”
我握住那只手,把它从我脸上挪开,“不要在读取我的想法了,这对你来说会很吃力。”
“我想知道。”她喃喃地说,“我在想,如果你生为黑恶魔,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我低头看她放在我手心的手,说:“那么我也许会先遇到你,然后一直效忠于你,没什么可怕的,可能会比现在更幸福。”
她似乎有些意外,过了很久才说:“那为什么不重新开始一次试试?”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松开了手,说:“佛雷迪克就是叫你这样照顾我的?”
软硬兼施,他倒是真的很了解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轻轻靠在我肩上。她汹涌的悲伤情绪在身体接触的一瞬间涌入我的身体,让我莫名地想流泪。我深吸一口气,一边摸着她垂下的一缕头发一边说:“如果我要逃走,你会怎么办?”
“我会……通知他们……”她闭上眼睛,声音慵懒的像是在开玩笑。“我现在是戴罪立功的身份,看住你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真的吗?”我的侧脸抵着她的额头,她的皮肤像冰一样冷。
“你真的要逃么……”她把双腿也挪到了床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和我背对着背,“而且就算你逃出去了,你能去哪里呢?你什么都不记得,谁也不认识,全世界都在追杀你,而你的神也帮不了你。”
“你……真的是来监视我的?”我忍不住回头,却被她扭住了脸。
“也是来引诱你的。”
“佛雷迪克要你这么做?”我挣开她的手。
“……”她犹豫着,摇了摇头,“他只是让我好好照顾你……”没说完,她先笑了,“可是有什么区别?你想知道我的真正任务吗?”
我只是盯着她。
“我要让你真正忘记过去,忘记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女人。”
我迷茫地看着她,试图从她刚才的情绪里抓到一些关于那个人的片影,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提艾拉翘着的嘴角淹没了一切思考。
我承认我从一开始就迷上她的眼睛,而当她肆意地扇动着睫毛靠近我的时候,我不可能还有其他选择。
提艾拉的长发像一丛绽放的黑色火焰,燃烧过简陋的床铺和枕头,一直垂到地下。她的手臂紧紧勾着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只能紧紧地贴她,试图用密集的吻为自己换取一点多余的空间。
“其实……佛雷迪克还告诉我……你很久……都没碰过女人了……”她伏在我肩头,声音断断续续,却诱人无比。
“那你相信吗?”我用力按了下她的腰,几缕粘着汗水的发丝在我手中断开,却像活的蛇一样在我手腕上缠了几圈,不肯落下。
“嗯……”提艾拉隐忍的点头在身体剧烈的颤抖中几乎感觉不到,于是我贴上她的耳朵继续问:“说啊,你相信吗?”
“相……”后面就只剩断了的尾音晃动着,“……你不是……很爱那个人吗?却不碰她?”
我冷哼了一声,狠狠在她肩头留下一道齿痕。
“那不是爱,至少,不是你能理解的爱。”
提艾拉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我能理解的爱,就是现在……”她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悄声说:“就是现在,你爱我吗?一秒钟也好……”
黑色的细丝发出浅浅的呼唤,像某种远古的歌谣,小心翼翼地在我脑海边缘试探。我轻笑着,咬着她的耳朵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打着什么算盘?我可不是先失去理智的那一个。”
她收起那些黑色的触角,猛地把我推开,又迅速地起身把我压在下面。
“是吗?还不一定吧?”她笑得妖娆起来,按住我的双手像一对铁箍,“你不经常处在这样的位置上吧?”
我眨眨眼:“好像也不一定。”
“那刚好,我也想体验一下不一样的感觉。”她把我的两只手腕并到脑后,嘴唇随之压了下来。
可能我真的不习惯这个位置。
我浅浅呼唤她的名字,温柔地回应这个漫长的吻,然后悄悄地用小腿勾上她的腰。她放开我,眼神有些迷离。
“你不要乱动……”
我点头:“我没有动。”
她甩甩头发再次俯身下来,按着我手腕的手不知不觉松了劲。我的食指轻轻点过她的手心、小臂、肩头,一路游走到背上。她的身体渐渐又变得很柔软,刚才的怪力消失无踪。
我翻了个身搂住她:“乖,不要浪费时间。”
她闭上眼睛,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
享乐的种子一旦苏醒,在没有什么理性的东西能够阻挡它的疯长。提艾拉的的确确是个恶魔,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真的忘记了我的目的,任由她海妖般的呻吟占满我的整个大脑。她嫣红的嘴唇在灰败的背景上跳跃,像是在挑衅我的胆量。
“你……爱我么?哪怕是一秒……”
没有法术的引诱,没有计谋的权衡,她变成一个普通人,问一句普通的话,却更让人无法回答。这是你我都能理解的爱,是你的胜利,是我的背叛。至于我背叛了谁,我已经全然忘记。
她的确胜利过,我也的确背叛过。但都是只是一瞬间。
那个时候我试图让自己相信,无论多少年过去,我都会记得她,记得我爱过她的那一个瞬间,美好热烈,如同有毒的罂粟。
“对不起……”在熟睡的提艾拉耳边轻声道别之后,我转向了等在一边很久的伊丽莎白,如今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少女的外表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干练的中年女性形象。
“可以走了。”我小心理了理衣服的领子。
“看到这种场面我很意外,希望没有打扰到您。”伊丽莎白面无表情地打开金色的传送门,自己先跨了过去。“请随我来。”她嘴上说着,没有丝毫要等的意思,我只好尽快跟上,只一转眼,我知道我已经离开了那个囚禁我的地方,离开了提艾拉。
不知道我走以后,佛雷迪克会怎样处置她。
我尽量不去想最坏的结果,如果佛雷迪克没有处置她,日后迟早我们会在战场上相遇,比起亲自动手,我宁愿杀她的人是佛雷迪克。
空间的晃动停止后,眼前出现的并不是记忆里那艘华丽的帆船,而是另一间囚室。
灰色的、四面都是光滑的四方形囚室,没有床,只有一张方桌,两把椅子。我们对面的墙上有一扇小小的高窗,强烈的白光从外面照进来,很刺眼,绝对不是日光。我转身看我们的身后,没有门。
“请坐!”伊丽莎白微微侧身,示意我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我没有动,眼神一直看进她眼睛里去:“海德里克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
伊丽莎白依旧面无表情地重复:“请坐!”
我摇摇头:“我现在可以使用魔法,你不要逼我伤害你。”
伊丽莎白犹豫了一下,机器一样地说:“您伤害不了我,请坐!”
我忽然有些恐惧,一边向后退一边指着她说:“你不是伊丽莎白,你是谁?”
对面的人再次犹豫了一下,说:“我从没说过我是伊丽莎白,我是您的看护人,您可以叫我洛娃。”
“那你认识伊丽莎白吗?”
“伊丽莎白是我们的本体。请坐,不要靠近墙壁!”叫洛娃的女人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我的撤退,其实这间屋子小的可怜,我就算退,也只能退一步半就要撞墙。
“海德里克在哪里?!”我就要发狂了。
“主人不想见您,请您先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
我脑子里跑出一长串诅咒,然后这串诅咒就真的发生了。
许多奇怪的咒语奔向了洛娃,空间甚至也发生了一点扭曲,但是洛娃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一切都结束后,她才说:“请您不要浪费体力。”
洛娃指向那张灰色的方桌,我紧张地看着那张桌子,然后感到一股异样的力量从洛娃的方向轰进了我的身体。
失去知觉之前我心里暗暗咒骂:真是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仆,连转移注意力的方式都没有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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