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邻居哥哥拐走了

　　“姐单位里有个姐们儿上次看见你给我织的那件毛背心了，特别喜欢你织的那个花样，她不会，想请你照着那个花样织件毛衣。我跟她关系挺好的，就应承下来了。你看……” 林娟子一脸为难的表情。

　　“没问题，把尺寸给我就行。”叶雨秋的脸上泛起了恬淡的微笑。

　　“这是毛线，尺寸在里边，两斤半够吗？”林娟子把布袋子打开。

　　“嗯~~~，这个尺寸差不多。”叶雨秋查看着毛线，似乎在计算。

　　“她说不能白让你织，这是一块钱，钱少，是个意思，你收了，她心里就没那么过意不去了。”林娟子平素里的爽快尽头这会儿打了折扣，眼睛渴求地瞄着叶雨秋。

　　“娟儿姐，我……我，行。”叶雨秋咬了咬嘴唇，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送走了林娟子，叶雨秋坐回到冰凉的椅子上。屋子里这么冷，人刚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残留的一点温度很快就挥发掉了。今天林娟子来是为什么她心里很明白，她从心眼儿里感激江家一家人。儿子跟江川小小年纪出去帮人家干体力活要煤球的事被人指指点点，她心里最多的不是气愤和羞耻，而是心酸，她觉得对不起孩子，连邻居家的孩子都对不起。

　　在生活的困窘面前，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这些讥讽与嫌恶她也不是没有承受过。当年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跟着父亲在街头卖艺，什么样的白眼与凌辱她没见识过呢。直到后来父亲被文工团请去做了琴师，她也得已上了几天学，在文工团里都是又活泼又积极的女学生女演员，她是多么的羡慕，可是父亲偏偏不让她上台，只在后台给她找了个维护道具的工作。如今看来她不得不佩服父亲的阅历。父亲不让她登台表演，并不是因为她没有才艺，更不是因为她的样貌不出众，反而是因为叶雨秋长得太漂亮了。秋水般澄澈的眼睛唱起歌来让人有种动魄心神的幽婉。在市井间混迹多年的父亲深深知道，一个长着这般如画眉目的□□伶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既然可以平平静静的吃一口安生饭，又何必要抛头露面惹弄风尘呢！

　　然而人算却敌不过天意，就是那一次，美院的学生义务为文工团公演画海报，叶雨秋见到了孙义宁。从此那双注视她的眼睛竟然再没有移开。这是不是就是缘定三生，即使你躲在万丈红尘之中，我也能一眼就看到你。

　　想到这些叶雨秋久已苍白的面颊上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晕。她一慌神便又回到了现实。世事无常，当年她嫁给孙义宁的时候，孙家虽然已经不再是解放前的风光样子，却也还算的上富裕，虽然孙家老爷看不上她是个伶人的女儿，却也没扭过孙义宁执意要娶她的决心。时过境迁，不喜欢她的公公早已作古，就连对她一往情深的丈夫也已经不再人世，她不禁又心中难过。

　　叶雨秋扒开装毛线的布袋子，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些年来多亏了江家大哥和娟子姐的照顾，即使要帮忙还要照顾着她的脸面和自尊，真不知道上天是嫌恶着自己还是眷顾着自己，她忍不住抚摸着布袋子里的毛线落下泪来。

　　“妈……”孙子沛的声音让叶雨秋浑身一颤。

　　连忙扭头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屋子里冷显得电灯也昏昏暗暗的，叶雨秋觉得儿子应该没看见她哭：“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饭桌上，叶雨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小沛，以后你不用再和小川帮人家……干活了。妈妈有办法挣钱了，以后不会让你再受冻了。”

　　孙子沛一脸惊慌地望着母亲，刚要争辩一句，叶雨秋微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然后把晚饭前林娟子送来毛线的事情告诉了他。

　　“妈，那我也学织毛衣吧？这样还可以帮您！”孙子沛有些兴奋地望着叶雨秋。

　　“行，你不怕别人笑话你，你就学。”似乎织毛衣也算是一门吃饭的手艺，叶雨秋如今觉得只要儿子能好好活下去，其他的都不那么重要。

　　有了这样一个能挣些外快的机会叶雨秋实在珍惜，她没日没夜地干，五六天打一件毛衣，只要有人给她活，她都尽量接。每个月多出来的几块钱收入，可以让他们家的盘子里偶尔有些肉，冬天的夜晚不再被冻的无法入眠。然而这样的劳累也注定了叶雨秋孱弱的身体没办法撑到孙子沛长大成人。

　　就在孙子沛十六岁的那一年的冬天，已经偷偷吐了半年血的叶雨秋终于没能熬到春暖花开。

　　“娟儿姐，这么多年都是你们照顾我们家，现如今我真的是……我只能又给你们两个添麻烦了，小沛就拜托你们了。”叶雨秋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到枕头上，那里早已经淹成了一片湿地。

　　“叶子，你别这么说呀！咱们能好起来的，你……”林娟子说不下去了。

　　跪在叶雨秋的床前，孙子沛已经哭的再也哭不出声音了。叶雨秋费力地喘了一口气，抬起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鬓发：“儿子，儿子，你……让妈……看看你。”

　　孙子沛用手抹干净脸上的眼泪，伸出手用力抓住叶雨秋的手腕，他想喊：“妈，别丢下我，行吗？”可是他喊不出来，他知道他的脆弱只能让母亲更加难受。

　　“你爸，没留下什么，他喜欢画画。”叶雨秋喘一口气：“家里只留下你取回来的那几张画，你就留个念想吧！”听着叶雨秋的话，孙子沛的身体猛然一僵，他低下头咬住自己的嘴唇，一言不发。

　　叶雨秋喘着气：“儿子，好好活着！以前，以前的事情不知道更好。”说完这句话，她的眼里突然闪过一点光芒，她抬眼望着林娟子和站在几步之外的江家父子，嘴角微微扬了扬。

　　母亲就这么走了，孙子沛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下葬了叶雨秋，江柱子和林娟子让江川陪着孙子沛。

　　“小沛这孩子太可怜了！”林娟子神色黯然，她是个爽快人，平时乐着的时候多，可是现在心里仿佛压了块大石头。

　　“还有咱们呢！”江柱子一边把脚从洗脚盆里抬起来，一边对妻子说。

　　“唉，只怕……小沛这孩子像叶子，心思重，表面上看没什么，心里倔强着呢！我就怕咱们想要照顾他，可是他心里不愿意接受。”林娟子端起丈夫的洗脚水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很安静，对门的窗户上隐约着暗淡的黄光，林娟子轻叹一声回到屋子里。

　　“川儿跟小沛一起长大，让他多陪陪小沛吧！”林娟子把洗脚盆放在房间的角落，仿佛泄了气似的坐在床边上。

　　“嗯。”江柱子闷闷地回应。

　　“小沛，你晚上什么也没吃，饿不饿？”江川铺好了床铺，转进里屋望着一直站在那里对着墙上全家福发呆的孙子沛。“你睡里屋，还是……”

　　依然没有回应，江川并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这一点他像江柱子，然而空气中那股凝聚的死气让他有些害怕，他觉得自己得说点儿什么，可是还能说什么呢？该劝得话都说了好几轮了，孙子沛只是发呆。

　　“川儿哥，我想跟你睡。”就在江川恍惚思忖的功夫，孙子沛不知道什么时候正怯怯地望着他。

　　“行，我，我就是这么铺的床。”孙子沛的眼神让江川的心里一下子空了，仿佛是什么东西从心脏里掉下去了，揪得生疼生疼的。

　　夜深了，冬夜里西北风在无人的街道房舍间肆意嘶吼着。孙子沛睡不着，他大睁着眼睛蜷缩在被子里，耳边除了风声还有江川沉稳的呼吸声。屋子里依然只在外屋生了炉子，林娟子特意来加了煤，生怕他还像以前一样弄得屋子里像冰窖似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依然觉得冷，他往江川的身边挤了挤，江川呼出的气息轻柔地打在他的脸颊上，他扭头，黑暗中依然清晰的一张少年的脸，他看的安心，不久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自从叶雨秋死后，林娟子便让儿子跟孙子沛住在一起，一来真是怕这孩子平时不言不语的想不开出什么事，另一方面，儿子住在孙家的屋子里，她和江柱子送过去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林娟子两口子俨然是把孙子沛当成了小儿子看。

　　虽然吃不上什么油水，可是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十六岁的少年该发育的也都发育了起来，两个小伙子睡在一张改造过的单人床上着实有些太挤了。林娟子想说让他俩睡在里屋的大床上，可是挨着叶雨秋死后孙子沛总是心事重重的，林娟子也不好说出口。其实江川和孙子沛却并没有在意睡小床，反而因为挤在一起很温暖，直到夏季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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