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邻居哥哥拐走了

　　“爸，子沛叔是不是过完年就回来了？”江黎一边把剥好的橘子掰开递给江川和陈惠，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大概是，周律师没说哪天。”江川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眼睛盯着电视没有移开。

　　“那子沛叔来了住在哪儿呀？”江黎继续：“住咱家吗？”

　　江川被儿子一问神情突然恍惚了一下，然后终于把眼睛从电视上挪了下来：“他要是愿意住咱家，就住咱家。要是，愿意住小院，我也给他收拾出来了，你妈还买了新被褥，已经拿过去了。”话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老伴。

　　“爸，您说这次子沛叔回来签了字，小院就真的要给拆了？”江黎注视着父亲，眼睛里闪过不舍的神色。

　　儿子的话说的江川喉头发紧，眼底有点发酸，然而终于还是克制住了：“拆了，这么多年他回来看最后一眼也好。”

　　“我听张大爷说，子沛叔家在解放前特别有钱，孙家现在在幽城是不是就剩这个院子了？”江黎给自己剥了一个橘子，捡了一瓣往嘴里送。

　　“是呀！就剩下这么一点儿念想，到末了还是什么也剩不下。”江川叹息一声。

　　“那孙家就没留下什么其他的念想？张大爷说他家是开典当行的，应该有不少珍贵文物什么的吧？”江黎的问题终于把江川的眼光凝聚到了他的身上。

　　江川眉头紧蹙，迟疑了半晌吐出一句话：“孙家的事情，张全到是什么都跟你说。别人我管不着，咱们家的人从不惦记别人家的东西。”

　　江黎听到父亲这么严肃的教训，心里知道父亲是误会他了，可是他却不能把孙博发现孙子沛寄给他的画中的秘密告诉江川。真不是您儿子我要惦记人家的家当，真真是人家自己的儿子想知道自己家都经历了什么呀！这话一说出来，W A N完，指定得把孙博当场就得供出来。江黎自己心虚，只好低头闭嘴不再说下去了。

　　江黎自己心里的问题问出来是痛快了，怎料到他这么一勾搭，把江川多年来的心事彻底地勾了起来。

　　就在那个夏天，孙义宁死了，这让本来已经不堪重负的叶雨秋一下子垮了。孙家这几年勉强维继的生活一下子坠入深渊。孙义宁是建筑设计院的设计师，本来有一份还算不错的工资，被打倒之后自然是不能再有设计师的待遇，但每月按规定还能领到最低的生活补贴，叶雨秋是区文工团的工人，平时除了看管库房还负责修补整理道具服装，工资不多，但两个人这点钱加起来还算勉强能维持着稍有尊严的日子。孙义宁一下子被打成了反动特6务，不明不白的死了。叶雨秋在文工团也不能再管库房了，文工团的团长看在她父亲老伶人叶文轩的份上没有开除了她，让她做了清洁工。这样母子二人便只能靠着叶雨秋那极其微薄的勉强算是工资的收入过日子。

　　孙子沛已经十四岁了，本来是要去农村接受劳动改造的，街道主任看着叶雨秋刚刚死了男人，整日病病歪歪，终究生出了些恻隐之心没有强行把孙子沛带走。

　　日子过的快，转眼入了冬，叶雨秋的身体也因为严冬的到来变得更差。学校早就不正经上课了，离放寒假还有些日子，学生们便各自放回了家。

　　“小沛，你干什么去了？”一大早天刚刚亮起来，顶着一头的乱发的江川一边揉搓着挂在眼角的眼屎，一边站在水龙头前打洗脸水。一抬头，看见孙子沛肩上扛着一只沉甸甸的麻袋走进院子。

　　“我，我……”孙子沛身形消瘦，虽然已经开始长个子，但身上还是小少年的那副窄小骨架，被那其实并不算大的麻袋拽的有些东倒西歪的。被江川一问，他踟蹰着竟然开始结巴起来。

　　“你背的什么东西呀？”江川平时对孙子沛随意惯了，放下脸盆走到孙子沛的身边一拽那麻袋，谁知道孙子沛有些心猿意马，手上一松，麻袋摔在了地上，里边的东西撒了出来。

　　“小沛，你弄这些干什么呀？”江川低下头看见地上散落的碎煤球和煤渣子，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朋友。

　　“没，没什么。”孙子沛连忙蹲下把洒出来的煤渣子往麻袋里划拉。

　　江川突然不说话了，他什么都明白了，这是孙子沛趁着天黑的时候在人家的院门口扒拉倒在外边的煤灰捡回来没烧尽的煤球和煤渣子。他蹲下身子帮孙子沛收拾。

　　叶雨秋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凭借着她那微薄的收入勉强地让儿子吃饱穿暖，然而冬天取暖的煤却不是她可以用手能变出来了。入冬以来夜里只在孙子沛住的外间留下微弱的炉火，孙子沛看着母亲每日冻得有些发青的面颊心里难过的想去死。他想开口跟对门的江叔林姨说，可是他心里明白母亲是断不肯让他这么做的，自从孙义宁死后，江家给与他们的帮助已经太多了。“人家不欠咱们的。”这是叶雨秋的话。于是孙子沛才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

　　“这都……”江川往麻袋里收拾，他想说：这些渣滓都没法烧，烧也烧不了一会儿。可是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转身走到自己家的煤球堆旁用竹簸箕铲了一簸箕煤球，随即一手拎起地上的麻袋往孙家托过去。

　　“川儿哥，你别……”孙子沛慌忙拦住江川。

　　“别什么，别！你先烧着这些，我再帮你想办法，不告诉我爸妈还不行？”江川压低了声音道。

　　偷别人家的煤球若是小孩子干的，不过被当作淘气，没多大事儿，但要是为了自家用而去偷就真真把自己变成了个贼。当江川说出半夜去别人家院子里偷煤球的主意，孙子沛当即便使劲地摇头：“不行的，川儿哥，你爸妈和我妈要是知道了……不行的！”

　　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年头还能有什么法子可想呢！江川郁闷地一边走路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头。

　　“这谁家的小王羔子，把菜堆踢一地，让我抓住他，我打断他的狗腿！”一个女人嘶哑着声音晴空霹雳一般在前边的院子门口嘶嚎，真不能想象这是从一个瘦小枯干拄着一根单拐的中年女人嘴里喊出来的。

　　“大婶儿，你为啥不把菜搬院子里去了？”江川实在觉得这声音难听，情不自禁地问。

　　“我难道不想呀！我这脚搬得动吗？你们这些混小子，竟不干好事儿……”女人似乎抓到了罪魁祸首一般，不分青红皂白地破口大骂。

　　“得，得，得！大婶儿，我们帮您把菜搬进去，您就别嚷嚷了。”江川被她喊得脑袋嗡嗡直响，转头对身后的孙子沛使了个眼色。

　　干瘦的瘸腿女人：“……”

　　看着院子里码的整整齐齐的冬储大白菜，刚才还气势汹汹指点画地的瘦小女人竟然展开眉头笑盈盈地对着两个半大小子：“先进屋喝口水吧！”

　　“不了，您腿脚不好进屋歇着吧！”江川一边拉过孙子沛冻红的手搓着，一边对女人道。

　　“唉，我这也……这么着，我给你们两毛钱，你们买糖吃吧！”女人费劲地从裤兜里往外摸。

　　“大婶儿，您也别给我们钱了，我看您那煤堆上有摔碎的煤球，估计也不好烧了，你把那些给我们，行吗？”江川诚恳地望着女人。

　　临近院门前，孙子沛的脚步迟疑了下来，走在他前边的江川感觉到身旁空荡荡的便停了步子，扭头看着因为衣衫单薄脸颊冻得通红的孙子沛，没来由地心头一软：多好看的一张脸，怕就是个姑娘也没这么好看。

　　“咱们是用劳动换的煤球，你妈我爸妈他们说不出咱什么来。”江川一只手把背上背着的一只破烂草筐往上抬了抬，一只手握住孙子沛同样冻红了的手：“你穿的这么少，一会儿来我屋里暖和会儿。”

　　被江川这么握着，孙子沛感觉江川手心里的热量过电一般地涌进心里，就连身上也不那么冷了。

　　两个男孩子为了弄点人家摔烂的煤球，在胡同里帮人搬煤搬菜，自然引来些饶舌的人冷嘲热讽。于是这些闲言碎语很快传进了小院，传进了江家夫妻和叶雨秋的耳朵里。

　　林娟子没说什么，她知道叶雨秋心重，她早就看到孙家门边上的墙根里的煤球堆就那么一小点儿，每一次进孙家的屋子都觉得屋里冷飕飕的，可是她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既能周济这对母子又不伤害叶雨秋的自尊心。这件事情她还不能跟江柱子商量，江柱子是个直肠子，要是一说出来，他一定跳起来：“把咱家的煤分给弟妹一半，过些日子我再去买。”一点儿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叶雨秋更尴尬。

　　两个孩子的事情一出反而给了她一个启发。第二天她就带了两斤半毛线来敲叶雨秋的门。

　　“叶子，姐能求你个事儿吗？”林娟子进了屋子却感觉没有比站在外边暖和多少，她把腋下的布袋子放到桌子上说。

　　“娟儿姐，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呢！我们家的忙你还帮的少么！”叶雨秋听到林娟子的话反而脸上有了些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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