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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初醒时
走进寒伊的处所,有股幽暗的香气萦绕,凝神安详。
寒伊坐在窗台边,捧着一本书,看得投入,连萧尧进门都未曾发觉。
萧尧一时玩心大起,抽出寒伊手中的书,不顾他吃惊的神情,端详他手中的书,称赞道:“原来寒伊也兴趣广泛,看起诗文来了。”
寒伊似是不习惯萧尧如此亲昵的打趣,别过头去,说:“一回来就取笑我。”却没有发觉,他现在对萧尧态度,已经明显亲近多了。
冤枉!萧尧在心中大喊,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过,也是她忘记了寒伊并不擅长与人相处,自然对于她的行为有些不能接受。
萧尧不想在此问题上多做纠缠,于是问寒伊:“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你的行踪不定,楼中的人都十分关注。一回来,自然无人不知了。”寒伊秉承他一贯的淡淡的表情说道。
萧尧恍然,“原来我是个众所瞩目的人了。对了,我来找你是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做‘蝶网’的主事?”她早想让寒伊过来帮忙了,不能平白浪费一个人才不是?要说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光是寒伊那对音乐过耳不忘的记忆力,再加上能从不同乐器的合奏中,准确判断出音色的敏锐力,就可见一斑。
“蝶舞怕是抬举我了,我做不来的。”听到这里,寒伊的眼神突然一黯,仿佛带动了周围的气息,越发沉静下来。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可以胜任的。”
寒伊射来一道满是嘲讽的目光,平静的语言从他口中缓缓吐出,却带有说不清的压抑:“我拥有什么呢?不过是个琴师。我甚至连私塾都没去过,自小就在这个狭小的范围内活动,又不似夭色那般活泼,擅于交际。”
三言两语,道出了他的孤寂与不甘,使得萧尧心中像被挠过一般。越是这样,萧尧便越想让他帮忙,以此摆脱他深深的自卑感。
“你就当是帮衬着我这个朋友,勉强为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寒伊没有言语,但神色已经有了松动。
萧尧再接再厉,道:“还是说,你不把我当朋友?”
“我……”,寒伊沉吟了好一会儿,遂抬头微微一笑,说:“好。”
寒伊的笑容依然那样动人心魄,萧尧却看出了些许不同。以往他的笑容虽然让人惊艳,但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但这次,他的眼神随着笑容流转开来,宛如一只出了金色牢笼的青鸟,展翅翱翔。
“太好了,谢谢你,寒伊。”萧尧在他的感染之下,喜不自禁,拿出本来带个他的几本书,说:“这些书可能对你有所帮助,你先收下。”书是从兰幽的书房出来的,自然经过了他同意。
萧尧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让寒伊加入,她没料到的是此举的意义远大于她为“蝶网”拉拢了一个人才。
寒伊看着萧尧远去的背影,静静地伫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拿起她遗留在桌上的书,名目众多,历史、地理、军事等等。寒伊纤长的手如视珍宝般地轻轻翻开书页,一阵淡淡的墨香盈满了他的鼻尖,若有似无地,他仿佛感受到萧尧清新的气息,清风拂过心田的舒适。
他小心翼翼地来到这世上,身份地位于他而言,拥有了太多的束缚,使他在这个茫茫人海中,如履薄冰。所以,他淡漠一切,人生尔尔,不过浮云。
和他最为亲近的便是夭色,她从小就视他为弟弟,关怀备至。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建立在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但在这一刻,他的人生有了不同的经历。
第一次,有人越过他的身份地位,只把他当做朋友,让他获取更多的学识,让他进入“蝶网”的权力中心。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也是可以有所作为,有别于世人眼中的功名利禄,仅仅是为了帮助她达成愿望。
寒伊的手慢慢地在宽大的袖中握紧,再抬头时,眼神中多了一份坚定。
也许,寒伊在他人眼中,并无变化。
看在夭色眼里,他是在悄悄改变:少了一分事不关己的淡漠,多了一分目标在前的执着。夭色可以猜到寒伊变化的原因,也知道寒伊对于萧尧的这份情,现如今,停留在“士为知己者死”的阶段。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默不作声是否正确,她担心今后会有什么变化?
最后,夭色保持了沉默,且不说今后的忧虑,单从眼前看来,这对寒伊是件好事,起码让他有了新的追求,而自己也不必为他的才能被遏制发挥扼腕不已。
萧尧知道寒伊的能力,在寒伊几日过后,便把她给的书本还来,并说已经记下的时候,萧尧还是意外地愣住了。她在内心感叹:这份才情,居然到现在才被挖掘出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于是,萧尧当下决定,回山庄搬书。虽然眼看寒伊的好学积极性是个无底洞,但她还是想尽她所能填满它。
萧尧问:“寒伊对何种内容比较感兴趣呢?”
风轻轻吹起寒伊宽大的衣袂,他纤长的身子在风中独立,却在此刻让萧尧感受到一种满满的信任,只因寒伊的一句话:“无妨。只求能对你有所帮助。”
“真的谢谢你。”除此之外,萧尧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萧尧忙完了楼里是事情,带着一身的疲惫,回了月湖山庄。
此刻,已是灯火阑珊。清松阁一片昏暗,只有几处微弱的灯光摇曳身姿。想来必是兰幽还未回来,留了几处照明的地方而已。
萧尧没有惊动太多人,轻车熟路地上了书房二楼。
萧尧手持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明,找寻自己想要的书本。
且说这书库的照明并非烛火,而是闪亮到了极致的夜明珠,每一颗都足有手腕大小,散布在每个角落。要说奢侈,整座月湖山庄没有其他的地了。却也从这样的细节中看出,兰幽十分珍视这些书,因为烛火稍稍不慎,于书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想通这点的萧尧曾问兰幽,如此重视这些书,又为何肯让她将它们借出?
兰幽的说法让萧尧心生佩服,他说,正因为它们宝贵,才最不应该被束之高阁,让更多需要的人识得,岂不是更好?
当然,书库平实并没那么招摇,会用黑色的厚重锦缎遮盖那些会遭贼的夜明珠,需要时才显山露水。比如此刻,书房的二楼是明晃晃地闪了人的眼。
大约是累着了,或者是夜明珠的光泽让好不容易适应了古代烛火的萧尧有些昏眩之感,萧尧的节奏缓慢了许多,许久之后,才抱着一堆书下了楼。
经过书房主间的时候,凭借她的直觉,有些不对劲,便推门进入。
放下手中的书,环视了四周一番,目光被书架上的一个不起眼的仙人掌盆栽吸引了。因为以前家里也有种养仙人掌,所以每次进到这里,她都会忍不住去关注它的成长。
然而,现在,仙人掌却被挪开了位置,有了些许错位。
她奇怪地上前,本想把它搬回远处,却发现用尽自己的力气,不能搬起,只能移动。而且移到原本的位置后,便不能再动。结果一个不小心,她又把仙人掌移到偏移的地方,这时,一旁的书架自行移动开来,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
萧尧的双眼顿时瞪得如铜铃大小:这是什么状况?她一个不小心,就窥探了他人的隐私?还是小说里面常有的情节,书房里的密室?
要不要走进去呢?这是个问题。密室里面不都是有宝物的吗?里面是不是遭贼了?
最后,好奇战胜了理智,她毅然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她显然忘记了一点,就算遭贼了,她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俗话说,好奇杀死猫,这不过是好奇心作祟罢了。
阶梯很是窄小,只能容一人通过,越是往下走,越有一种堵慌感。以为没有尽头了,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扇门,从里面透出微微的光亮。从色泽上判断,像是夜明珠散发出来的。萧尧觉得夜明珠一类的宝物,还是应该藏在密室比较具有合理性。
萧尧悄悄地趴在门上,听着隐约从里面传来的声音。隔着门,听得不太确切,说话的两人隐约是一男一女:
“七爷,田宏生接连弹劾了几名科举出生的官员。”
“如此,朝堂上怕是要开始重新洗牌了。”
“七爷,那是否让隐藏在其中的暗人行动?”
“不必,还不到时候。”
萧尧只听这几句,便心惊肉跳了,给自己鼓劲,赶紧离开的好。她正默默祈祷着千万别发出什么声响才好,而实际证明,老天爷在关键时刻是听不叫她的求救的。
她刚想把轻轻地伏在门上身子挪回,却被一股力量吸得往前倾,不知门何时开了,然后她径直跌入一个怀抱中。她惊出了一身冷汗,接下来会如何?杀人灭口。
“见过小姐。”直到听到这一声熟悉的语调,萧尧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一看,傻了,这不是紫缨吗?
再看怀抱的主人,兰幽正一脸有趣地看着她。
兰幽的武功不算上乘,直到萧尧伏在门上,他才感觉到有人,但他并不在意。书房周围的暗影既然能让人安全地走到这里,就表示这人是友非敌,怕还是自己熟悉的人。结果对方听了两句话,就要走,兰幽才出手把人带了进来,却发现来人是萧尧,而且还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萧尧退出兰幽的怀抱,自己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但随即又不好意思起来,怯怯地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是我不该瞒着你。”兰幽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让萧尧傻眼了。
兰幽继续道:“尧儿可知风雩国的国姓?”
萧尧想了一会儿,答道:“似乎是轩辕吧?”
“是。我本名轩辕岚幽,是天启帝的第七子。”
萧尧实在很想问一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惊喜不断。她不是不曾料想到兰幽的身份,只是这第七子的身份也太特殊了吧?
据她所知,七皇子是嫡子,为已故昭豫皇后所出,但在出生不久就不幸夭折。那么眼前的兰幽又是怎么回事?
“母后因我难产而死,”说到这里,兰幽的神情黯了黯,接着道,“母后在生产之前就做了种种准备,一旦她薨了,就制造一场假象,让世人以为七皇子早夭。所以我被送入历来暗中划入皇后势力范围的兰氏,带我出宫的是母后的贴身宫女——凡桃,后来嫁给兰氏现任当家——兰远鸣,两人便成了我名义上的双亲。但我对他们的感情并不亲厚,因为自我懂事以来,就生长于罗墨谷,跟师傅以及师兄迦岚生活学习。十六岁学成出谷,接手兰氏的生意。兰氏夫妇就成了闲散夫妻,四处游玩,去年意外离世。”
听过这些,萧尧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皇室秘史,牵涉的范围不小。看来昭豫皇后是极有远见的女人,她担心儿子失去了自己庇护,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将是寸步难行,索性将他送出宫去培养。但兰氏夫妇的死,就等于将这个秘密葬送在棺材里了,而且还是死因不明。这该如何是好?
她问:“幽准备怎么办?夺回皇位吗?”
兰幽坚定地看着她,回答说:“是,这是我天生的宿命。”
“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父皇知道,我手上也有他的密诏。”
这样说来,天启帝知道自己皇后导演的这一场戏,说不定还参与其中,目的在于培养一个出色的皇帝?他既然承认兰幽的继承权,却又为何放任瑾王在朝堂为所欲为?是为了见证兰幽的实力,抑或其他?
萧尧叹了口气,这一家子的人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个个心思山路十八弯。
“幽打算以何种手段踏上皇位?武装颠覆还是和平演变?”萧尧决定问清楚,她才能更好地朝着既定的方向拟定计划。
“我不想造成太大的伤亡。”兰幽表达得委婉。
“幽,我说出自己的观点,有不敬之处,还请多担待些。”萧尧顿了顿,看兰幽的反应,见他没有反对,接着说道,“我认为对风雩这样一个内部腐化的时期,武装颠覆会比和平演变来得彻底,否则你可能会遇到很多阻力。”
“我知道。我一人辛苦不算什么,却不能累及苍生。”兰幽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了一片厚重的阴影。萧尧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悲悯的神色,也许,他真的是上天派给风雩的中兴之主。
萧尧不再多说,只答道:“好,我尽我所能助你。”
兰幽第二次牵起萧尧的手,却有别于第一次,而是深深地扣进了她的指缝间,就这样紧紧地十指相扣。
这一刻,萧尧没有拒绝,她的心跳得很快,但很舒心,也许这一路,风雨兼程,是要并肩走过了。
这一刻,兰幽在心中坚定了一个信念,她是他的命定之人,只为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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