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寒

　　我再一次纳闷起端木亦的行事风格来，他竟然派人送我回凝竹楼养伤，连巧心都一并跟去，等伤好了再继续回王府续那半年之约。
　　那天我的愤懑之情只有巧心知道，她断不会告诉端木亦，我胡乱猜测却终无头绪。
　　回到楼里，我如一潭死水注入新水般有了生机，原来我在潜意识里已经对这里产生了亲切感。
　　若橙若紫每天都会到沁竹轩报到，陪我聊天解闷，兴致来了还会唱个小曲调节调节气氛，应她们之邀我偶尔也会奏上一曲。巧心本还羞涩，相处了几天倒和她们闹成一团，尤其和若橙，倒像她们是亲姐妹似的。

　　天气渐寒，冬意在树木萧索中日渐显现出来，我披着薄薄的短袄临窗而坐，远处的碧竹湖在初冬微暖的日光下泛起粼粼波光，偶有歌声从游湖的轻舟内飘出，驱散了这个时节微薄的寒意。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休养，我的伤已大好，只是心底的伤却开始蔓延。一个人的心荒芜的时间太久，等闲就起了波澜。也许我不只是心动那样简单，我的心会因为偶尔的思念而泛起略微的疼痛。我知道这又是一次无果的等待。
　　白天，我依旧和她们谈笑风生，那样可以让我暂时地忘却一些苦楚。夜阑人静时，我总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不算有力，却能把血液输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西风携着凉意钻进窗子，吹得窗纸发出细微的声响，吹在脸上有些冰凉，我忽然忆起有人的手指拂过我脸颊的感觉，凉凉的，让人觉得舒心。
　　我霍得站了起来，“巧心，我们去伽竺寺。”
　　我需要一个答案而不是等待。

　　“小、小姐，您走的是不是有些急了？”巧心在一旁拉了拉我的衣襟。
　　“是吗？”我可能走得是有些急，“怎么？你跟不上？”
　　“不、不是啦，是巧心午膳用太少，现、现在饿了……”她说到后面已声若蚊蝇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那你去哪边摊子上买些吃的，我在这里等你。”
　　她微红着脸跑开，我站在这繁华的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听着商贩们不时的叫卖声，我才发觉我从未好好地逛过这里的街市，对还能回去心存一丝希望的我从未正真地融入这个世界，对于外界的人和事我总是抱着观望的态度，信奉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而如今，我却把心的一角遗漏在某处，我不确定如果现在就可以回去我是否还能潇洒如初。
　　我陷入沉思，以致于有人贴近我身旁都没及时察觉，不过我想就算我及时察觉了也无法改变什么。那人会武功，点了我的穴道，我不能动也不能讲话。
　　“姑娘莫怕，在下迫于无奈才会出此下策。在下并不会伤害姑娘，只想请姑娘去见见我家主子。”那人话语倒还算恭敬，只是我很想告诉他他找错人了，我怎么可能和这里的其他人有瓜葛呢。
　　就在他抱起我准备离开时，突然有人冷声道：“把人放下！”我背对着来人，只觉得声音有些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听过。
　　我突然很想笑，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也会惹是非。
　　抱着我的人迅速使了轻功，跃上旁边的屋顶，另外一人似乎也跟了上来，两人交上了手。我被晃得头发昏，根本看不清对方是谁。后来抱着我的人扔下一颗似烟雾弹的东西，使着轻功飞了出去。那烟呛得我眼睛发酸，头叶更昏沉，背后的伤口被扯得又疼起来。我索性闭上眼睛，随他们去吧。

　　那人飞飞停停，不知颠簸了多久，终于停下脚步，把我放稳在地上。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狭小的弄堂间，对着一户人家的后门，两边是高耸的围墙，阳光直射不到，显得这地方有些阴沉。
　　那人轻叩木门三下，随即有人开了门让我们进去。
　　除去我们两个，屋里还有两人。一个大约二十来岁，一袭黑衣，腰上还配着剑，想必也是习武之人。另一个就是帮我们开门的，年纪轻一些，倒像个小厮。
　　那人附耳跟黑衣男子低语了几句后就解了我的哑穴，我立马开口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家主子。”
　　那人回道：“姑娘确实是我们主子要找的人。姑娘也定有不少疑惑，在下只能告知姑娘我们明早要启程前往瑶国，其他的等见了主子姑娘自会明了。”
　　“好吧，”反正多问也问不出什么，“那你总得先解了我的穴道呀，我不会武功，根本逃不走的。”
　　“实在是对不住姑娘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等明早出皇城时才能解开姑娘的穴道。”
　　“什么！那我吃饭如厕怎么办？！”我大声喊道，他们实在过分。
　　“这个我们自有计较，现下只能先委屈姑娘了。只请姑娘放宽心，我们决不会伤害姑娘半分。”那人说完，又转向年纪轻的那人道：“时寻，你先下去准备一下。”
　　“是。”那个叫时寻的人恭敬地退了下去，临走却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委实糊涂了，好像他们都认识我似的，我却像个傻子一样看不清前路，只能任人摆布。

　　我就那样僵硬地躺了一个晚上，清晨细密的阳光透过窗户缝如丝线般落在地上，我听见有人推门进了屋子。
　　“姑娘，为了安全起见，请姑娘换上这套农妇服。”那人解了我的穴道，继续道：“姑娘换好衣服后在下再帮姑娘改一下妆容。”
　　我俩装成一对夫妇，那人搀扶着我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士兵拦下了我们，盯着我们的脸看了许久。其实我们都易了容，他们再看也看不出什么。那人低下头，在我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今日的守卫比平时森严了些，还请姑娘配合。”
　　我被点了哑穴无法开口，但我完全可以表现得不正常引起守城士兵的注意，可我不确定我这么做了能不能摆脱他。再者除去点了我的穴道让我有所不满，那人从昨天到今天确实表现得非常君子，他以礼相待，我也不能陷他于不义吧。况且我直觉他不会对我不利，内心深处也很好奇他口中的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出了城门，另外两人已牵着马车在那等着了。那人和我同在车里坐着，我无事做，就随意打量起他来。他大概二十五六岁，皮肤有些黑，长相倒也过得去，眼睛极为有神。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解了我的穴道，“多谢姑娘对在下的信任。方才多谢姑娘的配合，才得以顺利出城。”
　　“算是礼尚往来吧。”我想我心肠真是好，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迟疑了一下，回道：“在下姓凌，名舒扬。”
　　“那到瑶国要多久？”我只知道它在夔国的西南面。
　　“快则半月到二十天，慢则一月多。”
　　“啊？”我开始质疑自己乖乖跟他们走这个决定的正确性了，“不能再快些了么？”
　　“半月已是顺利之行。”
　　“顺利？那什么叫不顺利？”
　　“这个……凌某跟人有些过节，途中或许会遇到不必要的麻烦。”听他这样讲，我的脸有瞬间的僵硬，他却笃定地说：“请姑娘放心，无论是谁，我们定会护姑娘周全便是。”
　　我想我定是抽风了，居然不闹腾一番，这么轻易就信了他们。他们遭人追杀就算了，我还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车子行了十日，到了边陲小镇清源。这几日马不停蹄地赶路虽然累人，倒没遇上什么不顺的事，凌舒扬说只要按这个速度，再过个六七日就能到瑶国国都琼淼了。
　　“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就在清源住一晚，明早再走。”
　　凌舒扬找了间客栈，暂时让我们歇脚。而这几日的颠簸使得伤口又开始犯疼，没裂开已是万幸。我半躺在床上，正兀自思量着是否要跟他说这个事儿，听见“笃笃”的敲门声。
　　我下床开门，原来是凌舒扬。
　　“凌某知晓姑娘有伤在身，这是伤药，如果姑娘有所不适，将它抹在伤口即可。”
　　我着实吃惊，他竟然把我的事调查得一清二楚，连我受伤都知道。
　　“那就多谢了。”
　　“姑娘不必客气，还是好生歇息罢。”

　　到了瑶国境内，凌舒扬和我与另外两人分道而行。
　　我们依旧改了妆容，扮成一对农家夫妇，我们不似在夔国时那样赶路，在我看来倒也悠闲。我不知其中深意，只当已无危险也就放松了心弦。
　　在我以为可以这样平安到达琼淼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凌舒扬在半夜叫醒我，说我们的行踪可能被发现了，要连夜赶路。
　　我知道先前即便是我反抗也不见得能摆脱他，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我起床气很重。
　　“实在是对不住姑娘了，事出突然，我们只能走小路了。”
　　只是我们仍旧晚了一步，没过多久就有人追来拦了我的去路。
　　我撩起车帘的一角，四周很暗，只有微弱的火光。一行数十人骑着马围住了我们，为首的黑衣男子大喊：“凌舒扬！你的缓兵之计怕是不能奏效了，眼下你的那些救兵们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到这里！你就等着受死吧！”说完，那人举起手中的剑便冲过来，周围的人也都一拥而上。兵器的碰撞声瞬间充斥了耳朵，撞击着我的神经。
　　我突然感到惧怕，在太子府被人挟持，帮夕空挡那一刀的时候我都没这么恐惧过。可是这一次，在瑶国这片陌生土地上，我真的怕了。我虽不是他们的仇人，但我和凌舒扬一起，怕是难逃一劫。就算凌舒扬武功再高，面对这么多人还能自保，那多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
　　马车还在晃动着前进，我能感受到凌舒扬四面受敌的艰辛，却无能为力，反而成了他的拖累。
　　紧接着我听见车子木板开裂的声音，知道大事不妙。凌舒扬敏捷地一把抱起我飞离了马车，立即仍下一颗烟雾弹，趁机飞出了包围圈。
　　他飞了没多久就把我藏在了草木堆里，他的脸上已溅满了鲜血，月光下有些骇人。
　　他冷静地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与姑娘无关。姑娘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出声，那些人我还能应付地过来。不消多久，我就回来找姑娘。”说完便没了人影。
　　我紧紧地抱着自己，蜷缩在草堆里，我感觉自己在发抖，只记得他脸上狰狞的血痕。
　　四周很安静，隐约能听见他们的打斗声，我一直不敢动，只盼着他能快点回来。
　　不多时，果有窸窣的声响渐进，我欣喜地抬起头，等看清来人，我的表情瞬间僵硬。不是凌舒扬！
　　“嘿嘿，没想到凌舒扬真藏了个人在这儿，还是个美人儿。抓你去威胁凌舒扬，看他降是不降！”那人一脸猥琐，手提利剑，步步逼近。
　　我彻底绝望，但还是企图逃跑，我不想坐以待毙。
　　“美人儿，你别白费力气了。”那人一掌劈在我后背，扶着我下滑的身体，恶心的话喷在脸上让人作呕。
　　后背的疼痛一波连着一波，我知道伤口又裂开了，我甚至能感受到那滑腻的鲜血流过皮肤。
　　我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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