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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刘盈一惊,单逸皱眉,刘玄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就藩?好啊,那你去,不过,到了齐国以后,可别到处乱跑。凡离开国境三十里,需要向国相报备。否则,当心他上本告你勾结串联。”
“啊?”刘缈一愣,“还有这种规定?”
刘玄摇了摇头:“你平时都不看《大宁律》的?”
“呃……”刘缈迟疑着,欲言又止。
“说实话!”
刘缈一惊抬头,见刘玄眼中寒光闪烁,凌然迫人。他咬了咬牙:“胡灵回来了。他在路上受了重伤,我担心……”
“我猜就是如此!”刘玄一笑,“那我给你交个底,胡灵的伤,不是北上时所受,和那丫头应该没有关系。”
“什么?”
“许真一路上都在给我传递消息,他们途径青县时,遇到了一群硬点子。更有趣的是,半路里居然还杀出一个程咬金,替他们把人收拾了。不过,那人似乎和胡灵有过节。为了不妨碍行程,他们在青县分开了。胡灵的伤,多半是此人做的好事。”
“原来……如此……”
“明白了,就回去吧。”
刘缈默然片刻,缓缓摇头:“不!陛下,臣还是……想出去!”
刘玄的身体蓦地一僵,他看着刘缈,眼睛微微弯起:“朕要是不许呢?”
“那么……”刘缈咬了咬牙,双手捧着虹影的剑刃,高高举起,“请陛下立刻诛臣于此。”
“你……”刘盈惊呼一声,就要上前去夺虹影,却被单逸一把拉住。她又惊又怒,正要发作。却见单逸脸色凝重,冲刘玄一扬下巴。刘盈心里一动,扭头看去,只见刘玄笑容不减,丝毫看不出生气或是惊讶的样子。
“胡扯什么?”
“陛下!”刘缈猛地打断刘玄,“您刚刚说的话臣都听见了,您说的不错,所以也早就该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要粉饰太平绝无可能!臣……臣也没法再像以前那样……那样骗自己,也骗陛下您!大宁律法,皇子十五岁时就藩,臣之所以一直留在昊京,一半是出于陛下的偏爱,一半也是出于您的……猜忌!君臣之间,最忌的就是这个。陛下存了此心,即便现在还能容的下臣,难保以后不会……”
他说到这里,刘玄已经是勃然变色。刘缈不觉瑟缩,但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决定赌这一把:“陛下和臣是手足至亲,若是以后相互避讳、蒙骗,却仍不免手足相残的结局,又是何苦?若陛下今日不能全心全意的相信臣,那么,干脆现在就杀了臣!也免得多受煎熬!”
刘缈说完这番话,再也无力直视刘玄的脸。他将虹影举得更高了些,就势俯下身。
刘玄却又一次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刘缈双手渐感酸麻,甚至忍不住开始颤抖,他仍然一言不发。
怎么不……
刘缈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正想要抬头时,眼前黑影一闪,手上蓦地一轻。他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只听一声惊呼:“闪开!”
刘缈下意识的抬头,虹光一闪,劲风劈面。他大骇之下不及多想,猛地向后一滚,“铮”的一声,虹影斩在他刚刚跪着的地方,剑刃入地半尺有余,兀自微微颤动,龙吟不绝。
真要杀我?
刘缈惊得呆了,眼见刘玄跟着一脚踹来,竟忘了躲闪。
“滚!”刘玄踹翻刘缈,犹不解恨,又是一脚狠踢过去,“给我滚!”
这一下用了十二分的力气,踹的刘缈剧痛钻心,顿时清醒过来。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刘玄被怒火烧的扭曲的脸,眉眼口鼻全都挪了位置,十足的狰狞。
刘玄心机深沉,虽然有些喜怒无常,却极少形于色。往往心里越是愤怒,脸上越是平静,这是刘缈从小就见惯了的。此时这雷霆万钧的天子震怒,却第一回见到。眼前这人不仅不是他熟悉的皇帝,甚至都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哥哥。刘缈刚刚归位的一点灵台清明,霎时又吓飞到了九霄云外。
茫茫然中,有人搂住了他的肩膀,向后退了几步。刘缈惶然回头,目光所及,冲口而出:“逸哥……”
单逸用力握住刘缈的手臂:“齐王,快谢陛下!”
什么?
刘缈瞪圆双眼,懵然不解的看着单逸。
单逸眉头紧皱,干脆连拖带拽的把他摁在地上跪好,暗中狠掐他的手背:“谢恩!”
刘缈打了个激灵,骤然清醒过来。刘玄大怒之下,连声叫自己滚蛋,勉强能算是答应放自己出京。他又惊又喜,却不敢抬头,怕刘玄见了更增怒火,当下直接俯身跪拜下去,出口的声音颤抖的不能自己:“臣……谢陛下!”
“滚!”
刘玄袍袖一甩,咬牙切齿的低喝一声。
“是!是……”刘缈心慌意乱的应了两声,想要起身,两条腿却不听使唤。他又急又怕,正无法自处,身子陡然一轻,居然站了起来,接着被人半扯半抱,身不由己的出了玉堂前殿。
“逸哥,”刘缈看了看关上的殿门,又看了看沉静似水的单逸,这才抖得好了些,“这次多亏了……”
单逸拍了拍刘缈的肩膀,以示安抚。接着扬手招过云翼,一把将刘缈推进他怀里:“送齐王回府。”说罢闪身回到殿内。
刘缈跌跌撞撞的走进卧室,扑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瓷茶杯深吸一口气送到嘴边,他的手却猛地一抖,茶水泼了个干净,杯子也落到地上,摔的粉碎。
刘缈颓然坐下,一双手搁在桌上,抖得竟比在玉堂前殿时还要厉害,仿佛安全之后,倒更能静下心来,体会出方才凶险到什么程度。刘缈闭上眼睛,缓缓低头,将脸埋入臂弯中。
“你怎么了?”
房间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刘缈大惊,噌的一下跳了起来,却见胡灵斜靠床栏坐着,双目圆睁,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
刘缈怔怔的看着他,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后,他浑身的颤抖渐渐停了,眼圈却越来越红。胡灵被他魂不守舍偏又专注凝然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坐了起来,准备随时跑路。没想到身体刚刚一动,刘缈竟然朝他直扑过去。胡灵吃了一惊,想要避开,可腰身微微一扭,顿时剧痛钻心,不由自主的僵住了身体。就这么一缓,刘缈已经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我要见燕子……我要见他!快!”
胡灵嗤的一笑,正要说话,却感到颈中一股湿热,顿时愣住。他提起双手,虚环住刘缈的身体,想要围拢,又犹豫着停下。片刻之后,他闭上眼睛,慢慢收紧双臂,在刘缈脊背上轻轻抚摸。
“好,我带你去找他。”
刘缈没有说话,头在他颈窝里用力蹭了两下。
胡灵默然叹息,轻轻拍了拍刘缈的脑袋,正要说话,外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白驹,我是四姐,你在么?”
“完了!”刘缈霍然抬头,满脸惊慌失措,“钦差来了!”
他手忙脚乱的放开胡灵,抬腿就向地下蹦。没留神压住了袍角,身子被带的一歪,整个人横着就下去了,砰地一声,脊柱刚好磕在脚踏边沿,痛的他闷哼一声,涕泗交流。
“白驹?怎么了?”刘盈觉着屋内声响不对,抬手轻敲了两下房门,“我进来了!”
刘缈一听这话,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脊背,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没头没脑的把胡灵往床里推:“别出声!”唰的扯下帐子,掩住了他。
他刚刚转过身,刘盈恰好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你做什么呢?”
刘缈缩着背,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刘盈,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大猫:“九哥变卦了?”
刘盈面有得色,微笑不语。走到桌边,放下手里的织锦包裹,打开,露出一堆杂七杂八的瓶瓶罐罐来。
“这是……”
刘盈取出一柄短剑:“这把短剑虽然不如秋水锋利,但也是难得的利器了。”
她拔出短剑,刘缈顿觉一股森森寒气扑面而来,不由精神一振。他凝视着短剑,只见剑刃紫光闪烁,吞吐闪烁,的确是神品,忍不住伸手接过。
“试试。”
刘缈看了姐姐一眼,挥剑朝紫檀桌角切下,应声而断,犹如切豆腐一般。他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好剑。”可一转念,又起了疑窦:“这是……”
刘盈左边脸颊上,一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九哥特意着人从大内库藏中找出来的,他说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带法宝,就想笑傲江湖?瞎熬浆糊还差不多。”
刘缈又惊又喜,扑通坐倒在圆凳上,手里的短剑也掉了下来:“他……他……”
“别这么没出息!”刘盈伸指在他额上一弹,以示薄惩,脸上却浅笑盈盈,容光焕发。她又从包裹里拣出一件乌黑的背心,扔在刘缈肩头:“这件乌金背心,你贴身穿着,轻易绝不可脱下。”
刘缈洋洋喜气盈满眉梢,嘴巴也油滑起来:“到底还是逸哥有本事,当今天下,一者皇帝,二者长公主,难为他竟能穿梭其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不愧是大表哥。”
刘盈横了他一眼:“臭小子,你别得意!还有下文呢!”
“下……”刘缈顿时张口结舌。
刘盈扑哧一笑,取出两本册页,扔到刘缈手里:“这一本是轻功秘笈,九哥说了,你武功太差,临阵磨枪也不中用,惟有临时抱佛脚,加紧练逃命功夫。另一本记着江湖中常见的一些毒药和解法,还有一些不那么常见的毒药的配方。真到了脚底抹油也不可得之时,就指望它们保命吧。”
她将面前的瓶瓶罐罐连同包袱皮,一起推到刘缈面前,笑道:“这些都是配好的。”想了一想,拣出一个青玉雕刻、三寸来高的小瓶子,送到刘缈面前:“最要紧的是这一瓶软香散,你装一些在辟邪挂件里,碰到要紧的时候,用手握着,药性自然就散了出来。”
“不是……”刘缈好容易回过神来,定了定神,才捋顺了舌头,“我要把这些都记下、学会,才能走?”
刘盈点头。
刘缈几乎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那得要多长时间啊?”
刘盈满不在乎的笑道:“那得看你自己了。再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也不想到了江湖上,到处给你的小鸟儿添麻烦吧?”
“我……”刘缈瞠目不知所对,一肚子苦水满溢,偏偏一滴也倒不出来。
刘盈笑着捏捏他的脸颊:“别抱怨了,九哥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过……”
刘缈一听这“不过”,就知道后面还有话,只不过这姐姐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他有什么条件?”
刘盈怔了一会,微微苦笑:“他没明说。不过,白驹,九哥不放心什么,你最清楚。这一趟,临淄你自然要去,然后,最好,下一趟江南……”
刘缈神色丕变,他低下头,握着短剑,在桌面上胡乱划了十几道印子,冷冷的道:“我明白了。”
刘盈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口唇一动,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忍住,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刘缈皱着眉头,凝神思索了一会,又伸手取过一只茶杯,慢慢的斟了一杯新茶,浅浅啜着。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不知何时,胡灵掀开了帐子。
刘缈紧紧捏住茶杯:“没什么,他叫我杀一个人。按照你们江湖人的说法,这就是那个递——递投名状。”
“杀人?谁?”
啪嚓一声,刘缈捏碎了手里的茶杯,丝丝鲜血混着茶水,流到桌面上。
“吴王刘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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