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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刑部大牢位于京城西北,高大的外墙用暗黑色的条石筑成,六月的艳阳毒辣的能刺瞎人的眼睛,地上、墙上、屋檐下,到处都明晃晃的眩人眼目。只有这面墙,不管多么在多辣的日头底下,看上去也永远是阴沉暗淡的,仿佛连阳光都被它囚住了。围墙正中是一扇终日紧闭的大门,上方用生铁铸着一个张口怒啸的虎头,因此被称为“白虎门”,京城百姓也索性将进大牢叫做“入虎口”,反正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没差。
燕然从囚车上下来,抬头瞧了虎头一眼,略微一停,便从大门左侧一扇打开的小门中走了进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院子,细沙铺地,空无一物,左边有两三间小小的房舍,门窗紧闭,看不出做什么用的。他抬头扫视了一眼,高耸入天际的墙头上没有一个人,偶尔有微光一亮,转瞬即逝。离白虎门十余丈的地方,又是一道高墙,墙上开着一个长方形的门洞,用一道铁栅栏禁闭着。众人走到栅门前边,只听一阵“轧轧”连响,铁栅栏缓缓的升了上去,后面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分出三条岔路,各用一道栅门隔着,燕然跟着狱卒进了中间一扇栅门,门后又是一条甬道。如此穿过三道栅门和三条甬道之后,才真正进入了关押犯人的地方。
燕然看了看四周,只见两旁一间一间的监舍都用铁栅隔开,地上胡乱铺着一层干草,但青砖砌成的墙面地板却算的平滑整洁,墙上两人多高的地方,隔两丈的距离就凿出一个细小的气孔,金色的阳光直射进来,光束中微尘飞舞,清晰可见。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这就是刑部大牢?”
旁边的狱卒打开牢门,一把把他推了进去,半点也没好气:“怎么着?您现在是蹲大狱,不是住仙客来。”
燕然微微一笑:“你弄错了,我是说,这可比我想的好多了。”
狱卒本以为这位漂亮的出奇的公子哥就是一说,没想到真看见他靠着墙角缓缓坐下,面色平和舒适,仿佛他身下不是霉味熏人的干草堆,而是堆花织锦的软垫。他低头一笑:“怪人。”锁了门就想走,一转身,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一弯腰:“五叔,您来了?”
“嗯!”五叔嘴里应了一声,死死的盯着燕然,“良子,你去吧——钥匙给我留下。”
良子见五叔平时昏昏然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有些心惊胆战,连忙将一串钥匙放到他手中,一溜烟的小跑着出去了。
五叔抓着钥匙,仍旧死死盯着燕然。燕然被他盯的有些奇怪,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思索,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记不起自己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个人。
“别想了,”五叔凝立片刻,终于打开牢门,一步一步走向燕然,“燕公子,您以前真没见过小人。”
“哦?”燕然看着他,皱眉不语。张五走路极慢,右脚还有些一步一拖,显然这条腿并不大方便。两丈的距离,他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燕然面前。
燕然抬头,借着头顶气孔上的天光,仔细打量面前的老人。这五叔的年纪着实不小了,一张脸就像大旱过后的黄土地一样,沟壑纵横,裂开道道纹路。他脸皮极白,但干卡卡的,看不出一丝水分,足见已经是多年不见阳光了。左边脸上一道三寸来长伤疤,从眼角一直拖到下颌,这张脸就像是一张做坏了的人皮面具,燕然看了不禁也有些心惊。
五叔眉目一动,那道疤牵动了半边脸面,看上去更为古怪吓人:“可小人知道您——曾校尉可是骂您骂了一夜没停过。”
燕然心里突地一跳:“曾校尉?”
五叔看着大惑不解的燕然,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容:“别装了,燕公子。孙大人明察秋毫,您真以为能躲的过去?”
燕然皱了皱眉头,沉默不言。
“不说话也没没用,小人今天来,就是叫您说话的。”
燕然干脆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五叔也不勉强他,笑了笑,自顾自的说道:“我姓张,穷人家不讲究起名字,我兄弟里排行第五,就叫张五。承这里的兄弟们看得起,尊我一声五叔。您也看出来了,我这条右腿可不大好。这是老伤了,还是先皇那时候,跟着周将军上战场,被一个胡人一刀砍的。人残废了,军中就不能要你了,亏得周将军心慈,给我在这里寻了份差事。苦是苦了点,也算有个着落。这么多年,他老人家的这份恩情,我可一点也没敢忘。”
燕然睁开眼睛,淡淡的说:“知恩图报,好啊。”
张五慢慢挪动双腿,在燕然脚边坐了下来:“可是昨天夜里,曾校尉被铐进了大牢,孙大人连夜提审,是人都看得出来,出大事了。果然,我去看望曾大人的时候,他告诉我,昨夜北军看守的一名钦犯丢了,他是守卫指挥,直接就被刑部拿了,周老将军是北军最高将领,又是奉了圣旨的,怕是要被连累。”
“北军周旭宗?”燕然不像先前那么淡漠,但也没提起多大的兴趣。
张五也沉得住气,慢慢的说:“周老将军是小人的恩人,小人听了这话,哪能不急?今天一早托人去刑部打探消息,果然,周老将军被皇上罚回家了。小人去告诉了曾大人,曾大人急了,说昨夜劫狱的嫌犯是从密道走的,可他搜索了一夜,也没找出这条密道在哪里。这肯定是有人做劫犯的内应,拿到了芙蓉别院的地图。只要能找到这个内应,周老将军的罪责就可以减免很多了。”
燕然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来找我,打算从我嘴里掏出内应来?”
“您是明白人。”
燕然凝目看了张五一会,突然一笑:“张五,你知恩图报,我也是佩服的。不过,你找错人了。”
“什么?”
“我不知道曾大人昨夜看见了什么人,但那个肯定不是我。”
张五干笑一声:“燕公子,都到这份上了,您还是老老实实的吧。要不是有真凭实据,您也到不了这儿。”
燕然垂下眼帘,看着自己张开的十指,淡然道:“你也说了,孙大人明察秋毫,想来不至于冤枉了好人。再说了,到这里,怎么也比……”他说到这里,眼前掠过刘缈的脸,心里不知道一股什么滋味掠过,竟然忘了后面的话。
张五定定的瞧了燕然一会:“燕公子,好言相劝您不听,就不要怪小人不识好歹了。”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卷好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半尺长的铁针、小刀等物。
“燕公子,这些东西,您总该认识吧?”
燕然晃了一眼,脸上微微变色:“不愧是刑部大牢的牢头,这套家什够精致的。”
张五从包里抽出一根长针,慢悠悠的说:“公子取笑了,小人在这里快二十年了,也就积累下这点东西。小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公子可是大好的青春年华——”他看了一眼燕然的脚踝,嘿嘿一笑:“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何必非要葬送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
燕然似笑非笑的瞧着张五:“五叔,你黄汤灌多了吧?断案的是孙国凌,可不是你。”
“没糊涂,”张五眼角的皱纹动了动,可他是不是笑了笑,燕然也说不清楚,“孙大人是能把这案子审清楚,可是这事关系到周老将军的一世英名,早一天查清楚,他老人家就少受一天罪。少不得,公子您得受点罪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左手握住燕然右脚脚踝。燕然大怒,右脚飞起,直踢张五的眉心。张五手一紧,猛力向后一拉。燕然脚踝一阵剧痛,胸口真气一滞,这一脚没能踢出去不说,身体反倒被他拉的躺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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