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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公子与农夫下
一道黄烟滚滚,骏马在官道上疾驰。
“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
驿站边拥挤的人群慌乱退开,行人跃身,换上早已备好的良马飞奔而去,只留下一匹疲惫的良马。行人望着远处的尘烟,面色骇然。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野族?蛮奴?天子护佑,天子护佑。”一位稍有学识的八字须男子双手合十,喃喃道。
“报——,八百里加急。”
宫门大开,穿着红衣的驿丁似箭穿过云层,只留下宫道上一串有力的马蹄印。
“禀皇上,八百里加急。”
御书房内,景元帝在教导太子,这时候一般都不会有人不识相,前来打扰,得罪现在未来两位帝皇的事谁都不会做。
但今日,御前总管钱忠推开了御书房紧闭的大门。
一直心不在焉的景元帝急忙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冲出了御书房。
“急报呢?”景元帝几乎是抢过御前总管手中的信件。
他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信件。
“好!好!好!天佑我景国!钱忠,我要祭天然后将消息禀明列祖列宗。”景元帝捏着喜报哈哈大笑,这些年他一直修身养气,但现在身上还是流露着年轻时锐意的锋芒。
国以农为本,民以食为天。景元帝是个有雄心壮志的皇帝,他很清楚这份喜报的分量。
太子站在景元帝的影子中,眼前是一片烈阳,他不禁流下泪来。
苏哲还在去往小池村的路上,尽管随从劝诫一路奔波的苏哲慢行,但苏哲笑了笑,依旧全速前进。
等苏哲到小池村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已戒备森严。
这个年代并不和平,南有野族在山林作乱,北有蛮奴不时入侵。若是他们知道有一个能将景国粮食产量翻个倍的人出现,定会派人行刺暗杀。
“兵营重地,来者止步”气质彪悍的边境老兵全副武装,卡在小池村村口。小池村四面环山,进村只有一条小路,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苏哲跳下马,神色凝重。他不知为何一个偏僻又荒远的村子为何会变成兵营,这里处于中原腹地,既无蛮奴也无野族。
“太子伴读,宣阳侯三子苏哲前来寻人,劳烦军爷通融。”苏哲笑着抱拳。
看见那如同三月春风拂面的笑容,面色凶煞的老兵神色也稍缓。
“寻何人?”
“听说小池村有一位姓邓名云的村民,我是来找他的。”
刚缓和的面色重新凝重了起来,不说上级千叮万嘱要护好云先生,就凭云先生能种更多的粮食,老兵都愿意誓死护卫云先生。现在那个贫苦百姓家里能吃饱穿暖,谁家没饿死几个人,粮食就是命啊!
“稍等”老兵喊来一位兵营战友,对他耳语了几句。
“杨大人,村口来了一行人,说是宣阳侯府的三子苏哲,要找云先生。”
“宣阳侯府的,我知道了,让他们进来吧,先不要打扰了云先生。”杨元白在小花不满的眼神中,将手中最后一把草叶子撒了下去。
悄无声息的推开房门,云先生还在安睡。杨元白坐在桌边,静静等着。
自从那日大丰收后,云先生就变得很嗜睡。杨元白请大夫看过,大夫说的一些杨元白不懂,只听见了一句气血有亏,需慢慢调理。
前些天,皇上飞鸽传书,要护送云先生秘密回京。宣阳侯府的人来得正是时候。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嘴里吐出几个音节。
杨元白笑了笑,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温茶,云先生该醒了。
邓云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坐在了床上,半天醒不过神来。
“云先生擦擦脸”一块热毛巾温柔的盖在了邓云脸上。
邓云被脸上的热气唤醒了,抹了抹脸,恢复了神智。
“云先生,宣阳侯府的人来了,来的人是苏哲。他是来带先生回京的,皇上也下了秘旨让属下将您送回京城,所以这次怕是要委屈先生了。”杨元白将温水递到邓云手边。
“无事,他们在哪,我去见见吧。”邓云揉乱了头发,裤脚放下一只挽起一只,顺手把衣袖按在墙上蹭了点灰,脸一抹,一脸愁苦的样子。
“公子,这破村子也太无礼了,竟敢这么对宣阳侯府的人,那邓云也是个不识好歹的无知蠢人。”
空旷简陋的土方内,一位年轻随从为苏哲愤愤不平。
“咳咳,听说有人找我。”邓云站在门口干咳两声,走进了屋内,正好坐在了苏哲对面。
桌子上摆了一盘花生,邓云坐下之后扯过干果盘,剥起了花生。
花生,邓云吃着花生想起了软软糯糯的红薯。景国一些风俗习惯、服饰样貌和明代有点像,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红薯,还有玉米,有了这些加上产量上升的粮食,天下百姓想要吃饱应该不难吧,邓云思绪逐渐飘远。
“云弟,父亲、母亲颇为挂念你,你还是和我们回京城吧...”桌子对面苏哲滔滔不绝的说着话,但越说声音越小。
苏哲无奈一笑,话音止住了,这是第一次出现他和人交谈但别人走神了的情况。
“你,我家公子和你说话,你!”小随从气得说不出话。
“我答应随你们回京了,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邓云端着花生,步履匆匆的跑了出去。
“无礼、粗鄙..”有什么声音在背后响起,但邓云都听不见了。
“云先生,云先生?”杨元白拦住了邓云。
“杨大人,正好在下要找你。”邓云拉住了杨元白的手腕,将他拉进了内室。
“杨大人,不知景国海船如何,能远航吗?”邓云迫切的抓着杨元白的手,才发现手里还拿着一盘花生。
杨元白习以为常的接过邓云手中的干果盘,放在桌子上。
“我并未在水军任职,不过曾听闻水军的海船长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载重八百余吨(明代最大宝船的数据),能御海过洋,可载万余人。”杨元白面上的自豪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我知道海外有良种,荒地也可种,亩产在两百斤以上...”景国可以说是平行世界的华国,土地类型多样,但可耕种土地并不多,想让百姓吃饱,光提高粮食产量还远远不够。
“云先生,我马上给皇上传信。”杨元白嗖一下就不见了,邓云只觉得一阵风刮过脸庞。
邓云摇了摇头,坐下来吃着顺手牵过来的花生。
“那人怎么还没来啊”随从坐在马上,一脸不耐。
“小福,他是四公子。”苏哲严厉的看了一眼随从。
小福低下头,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另一边
“云先生,您不会骑马,就由他送您回京,我们都在暗处保护您,请安心。”杨元白指着一位老实巴交老农形象的中年汉子,老巴是个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大众脸,但身手了得,是皇上的暗卫副手。
“你们照顾好自己。”邓云拿着装样子的包袱跟在老巴身后。
“四公子,你可算来啦,你后面这位是来为你送行的?”
“俺想跟着云兄弟去京城赚大钱,娶个媳妇。贵人不要嫌弃俺,俺力气可大了。”老巴挠着头,用一口地道的土话说道。
“好,那就跟着我们吧。”苏哲笑了笑,温声说道。
邓云不会骑马,老巴带着邓云共骑一匹马,一行人缓慢出发了。
京城,宣阳侯府。
宣阳候夫人傅彩在读信件,她嫡亲哥哥的信件。
“苏哲是去接那个野种了吧,本来打算放你一马,可惜你和苏哲同行,那就陪苏哲去了吧,要怪也只能怪你们命不好,阻了我儿的路。”傅彩放下信件,阳光照在她身上,如玉般光亮透彻。
此时柳夫人在修剪花枝,柳夫人本是老侯夫人院子里负责修剪花枝的丫环,但长相出挑,就被送给了侯爷做妾。后来温柔小意得了侯爷宠爱,在侯府宛如第二个侯夫人,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但修剪花枝之类的事情,柳夫人还是习惯自己动手。
“哲儿去接邓云了吧。”柳夫人放下花剪,干脆的折断了一条多出来的枝蔓。
“是的,公子去接四公子回家了。”
“他还不是四公子呢?再说只是个大字不识的农夫罢了。”柳夫人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听说正院那位病了?”柳夫人突兀的问了一句。
“是的,夫人,听说换了几个大夫了。”丫环笑了笑。
柳夫人看着正院的方向,也笑了笑。
在古代赶路真是件折磨人的事情,在起了一个月的马后,邓云趴在马上生无可恋。想念高铁、飞机,哪怕是火车、汽车也比骑马好!
“前面有个湖泊,天色已晚,咱们就地修整吧。”苏哲一行人停在了湖泊边。
“老大,周围一圈清理过了,没有行人,大型野兽也都杀了。”灌木丛中,浑身透着血腥气的男子对杨元白说道。
“好,待会把果子给先生送过去,还有伤药。”杨元白掏出一袋红彤彤的野果和一瓶创伤药。要知道,刚骑马的人大腿内侧很容易磨破的。
“老大,有五十七人赶往了这边,他们带着利刃。”忽然,一个头从树上冒了出来。杨元白双眼一眯,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宝剑。
“去看看。”
黑夜中的事邓云一无所知,在遥远京城等待好消息的傅彩也一无所知。
“又是宣阳侯府的事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看来苏业连齐家都做不到啊。”杨元白看着脚边昏迷的拷问对象,一脚踹断了他最后的生机。
天气逐渐凉了起来,邓云踩着初冬的尾巴,站在了京城的地界上。
到京城的时候有点早,天光朦胧,城门未开,邓云哆哆嗦嗦的窝在马车里。太冷了,没有暖炉,没有火堆,邓云快被冻傻了。
嗡——
高大的城门缓缓推开,城门竟然提前开启了。
城门内一片寂然,大批御林军拥护着一辆普通的马车,一位中年男子挑起了车帘,跳下马车。
苏哲和鸦雀无声的随从们回到了侯府,刚到侯府,就被宣阳侯叫去了书房,最近皇上莫名的关照他,给了他很多杂事,宣阳侯是一刻不得闲。
“怎么就你一人,邓云呢?”宣阳侯埋头翻资料,语气轻慢。然而他等了半天,也不见苏哲的回应。
宣阳侯不耐的抬起头,发现了苏哲惊惶未定的神色,脸色一下正了。
“发生什么了?”
“城门口一队人接..接走了云弟,不,接走了云先生。”苏哲白着脸。
虽是太子伴读,苏哲只是单纯陪伴太子读书而已,见到皇上的机会并不多。一个时辰前,苏哲就在城门口,见到了天子。苏哲看到了九五至尊对一位农夫行了大礼,并称他为先生。
哪怕苏哲是太子伴读,众人眼中未来可期的人物,可他也明白自己在皇上眼中什么也不是。
自己离开时,皇上向自己这边瞥了一眼,那种眼神和看一只鸟,一块石头没什么差别。但皇上对待邓云却比对待珍宝更加慎重。
邓云不可能只是一个农民!被重兵把守的小池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皇上如此看重邓云!
书房一片寂静,苏哲还惊魂未定,苏业也神情恍惚的看着苏哲,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宫内,邓云正在和景元帝吃早饭。
前一世邓云是个还在象牙塔的大学生,这一世在小山村这地方样民风淳朴的地方长大,邓云性格相当直爽没有什么说什么,无惧无畏。
一顿饭吃得杨元白和御前总管钱忠满头大汗,邓云和景元帝却在谈笑风生。
将点心盘里最后一块山药枣糕吃下去,邓云擦了擦嘴,在钱忠惊诧的目光中率先放下了碗筷。
“云先生吃饱了?”景元帝也放下筷子,脸上笑吟吟的。
在得到邓云肯定的回答后,景元帝拿出几张写满小字的纸。
“敢问云先生是怎样看待宣阳侯府的?”
怎么看待?邓云一脸莫名其妙,虽说宣阳侯和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但邓云承认的父母只有在现在的爸爸妈妈,宣阳侯府对邓云来说就是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陌生人,还硬要拉着邓云一起演男版《梅花烙》和《蓝色生死恋》。
邓云接过景元帝递给自己的宣纸,快速浏览了一遍。
宣纸上写的是宣阳侯府的污糟事。
正室夫人傅彩为了儿子苏柏的世子之位,教坏柳夫人的儿子,又买通稳婆换走邓云,之后又联合哥哥想直接杀死苏哲和邓云。
柳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傅彩对付的是下一辈,柳夫人直接对傅彩出手了,傅彩身体不好根本就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最妙的是宣阳侯世子苏柏和父亲的小妾有染,幕后主使就是柳夫人。
宣阳侯更不是个安分的,宠妾灭妻只是私德有亏,投资太子之类的事情也就罢了,暗自交好朝中重臣还被景元帝看在眼中,邓云觉得宣阳侯现在没事真的是命大。更好笑的是,一刻钟之前,宣阳侯告知柳夫人,将苏哲送出侯府,一言一行都在这张上写的清清楚楚。
至于侯府其他人,做了什么都有记录。整个侯府只有苏哲是个难得的‘干净人’,虽然有点野心,还吊着二公主,但大事上几乎没做错过什么。
这算是歹竹出好笋?邓云暗自失笑。
“宣阳侯府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愿见到他们。”邓云急忙放下手中的罪证,仿佛多在手上放一会,就会弄脏自己一样。
“好,既然云先生这么说,滇南还缺一位太守,朕觉得苏业能胜任。”景元帝确定邓云真的对宣阳侯府没什么想法,一句话就确定了宣阳侯府‘流放’的命运。
“上次元白传书说云先生身体不好,朕招来了太医帮先生调理身体。先生的身体关乎经过未来,景元恳请先生照顾好自己。”景元帝拉着邓云的手,语气诚挚,一言一语都在为邓云着想。
“劳烦陛下牵挂,我未来几年打算长居京城。一是调养身体二是培育新麦。”南稻北麦,在小池村解决了水稻的产量问题,邓云又将目光转到了小麦身上。
“好好好,劳烦先生了。先生安心研究,所需一切事物都可知会我。”景元帝话音一转。
“近几年北方蛮奴在边境频频制造骚乱,朕预派兵镇压蛮奴。还请先生随身带着元白,朕怕蛮奴对先生不利。”
....
景元帝和邓云谈论了种种事宜,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在钱忠第三次暗自提醒该上早朝的时候,赶去了金銮殿。
五年后,中秋。景国在这个家好月圆的日子里收到了蛮奴的求和书,可惜景元帝并不准备接受投降,他想一举打到蛮奴首都,直接灭掉蛮奴。
同一天,成功将小麦产量翻了个翻的邓云受封为彻侯--景国的最高爵位,邓云的功绩告知了整个天下,无数百姓为邓云立起长生牌坊日夜供奉,邓云成了所有百姓眼中的神农。
滇南,昔日的侯夫人傅彩早已化作一具枯骨,被埋在荒芜的坟茔中。
柳夫人色衰而迟,沉沦在了侯府后院中。
至于宣阳侯,心比天高,志向高远的他终其一生都郁郁不得志,陷在了滇南。
苏哲呢?苏哲还好,听说在埋头苦读,准备考科举。他风光时援助了不少人,落寞时也被人回报过,日子清贫,但也充足。
“先生,先生等等我。”杨元白驾着马,追上了另一匹马。
“你不做你的锦衣卫头子跟在我身后干什么?”
“皇上让元白保护先生,元白自然誓死从命。”
杨元白难得羞涩,神色比三月的桃花更加动人。
“再说元白仰慕先生,此生愿随先生不离不弃。”
夕阳西下,两匹马在橙色的暮光中渐渐挨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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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这一篇是目前最长的一个故事了,总体来说我还是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