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四章(上)
跟着午须子,穿过一片竹林,就看到一栋小竹楼。风吹过,能听到竹叶发出的沙沙声,犹如丝竹之乐,让人心旷神怡。
在小楼的旁边,有一大片温室大棚,里面种满了很多奇花异草。紫苏知道清寒一定有很多重要事要和午须子谈。一来是不想打扰他们,二来是怕真的听到重要的消息,日后门主问起来会陷自己于两难的境地,因此,索性不跟进去。
“清寒,你和午前辈慢慢聊。我想看看那些药草。”她指了指大棚,又看着午须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午须子温和的点点头,“姑娘请随意。”他拿出一个荷包,“这个给姑娘。这棚子里我放了些瘴气,以防来偷药的人。你拿着这个荷包,可解瘴气之毒。”
紫苏双手接过荷包,“多谢前辈。”
毒药世家果然是名不虚传,棚子里中满了大量珍奇的毒草以及解毒的草药,和师父半夏的毒园可以说是不分伯仲。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七秀琉璃草。
紫苏蹲下身来,轻轻的抚着花瓣,人又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以至于那臭小子什么时候走到跟前,她都没有察觉。
“怎么?想偷花?”又是那个赖赖的声音。
紫苏这才回过神来,起身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一大束萱草花,心中暗叫不好,“快走开。”可惜,为时已晚。紫苏顿时觉得胸闷气喘,呼吸困难,不一会儿连嘴唇都紫了。
那小子一下就慌了神,扔了手中的萱草就来扶她。“怎么办?”他突然大叫起来,“爹!爹!快来救命。”
本来紫苏是准备让他给自己找些草药来缓解的,奈何自己喘的根本没法说话,加上也怕这小子不认识药草,就只好等着午须子来救自己。
慕清寒冲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紫苏,头“轰”的一声都快炸开了。他看着那小子,“怎么回事儿?”
他也吓的不行,指着地上的萱草,“我也不知道,我拿着萱草进来之后,她就这样了。”
午须子立马明白过来,这丫头是有萱草花粉症,立即在大棚里采起药来,然后让放在香囊里递给慕清寒,“让她嗅一嗅。”
果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紫苏的气息就平顺了。“多谢前辈。”
“怎么会这样的?”慕清寒还把香囊放在紫苏的鼻子下,不敢拿走。
“我只要一接触到萱草的花粉就会犯病。刚才没有留心,他拿了萱草进来,一时大意了,才会这样。”她接过清寒手上的香囊,“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听紫苏这么说,那小子才松了一口气,“呼,吓死人了!”
午须子白了儿子一眼,“不是让你回去吗?怎么又来这里了?”
那小子也很拽的看了他一眼,“我是想替娘摘些萱草回去。不然,你专门替娘种了这么多的萱草,她又瞧不见,不是浪费自己一番苦心?!”
“你个臭小子,花也摘了,祸也闯够了,该回去了吧?”午须子拎起儿子的衣领就把他丢了出去。
回到竹楼,紫苏才发现这个楼里似乎只住了午须子一人。“午老前辈,请恕晚辈多嘴问一句。尊夫人和令公子怎么没和你一起住在这里呢?”
说到伤心出,午须子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当年,沉迷于炼制尸蛊呀!”
“尸蛊?”紫苏心中暗暗一喜,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恩。”午须子点点头,“我听清寒说你师承于神医陆鸣。那你对毒药的认知如何呢?”
“对于毒药我涉猎甚少。世人皆知,最厉害的毒莫过于牵机、钩吻和鹤顶红。”紫苏不敢说太多关于毒药的事,虽然她深暗此道,可是现在的她不是月流离,所以还是少说为妙。
午须子笑着摇摇头,“你说的这些均为用毒的下品,以无毒之物杀人于无形,此为中品,比如我们所知的鲫鱼和甘草,用白茄枝烧的猪肚和莲子。而这世上还有些毒,人虽被毒死了,但是依然还能立能行,完全受控于下毒之人,这是用毒的上品,比如尸蛊。”
“前辈的意思,中了这种蛊毒的人,其实是活死人,还能被人控制?”紫苏想了想,“那这尸蛊控制的是人身体什么部位呢?它怎么能做到控制尸体的呢?”
“人一旦服食了这种蛊毒,他的脑就会被一点一点的侵蚀掉,最后完全被虫蛊所替代,以此达到控制的目的。”午须子轻轻敲了敲桌子。
听他这么说,紫苏立马来了兴致,“这个蛊毒不正好验证了‘脑主神明’一说!几百年来,大家推崇的都是‘心主神明’。《素问·灵兰秘典论》里就提到过,‘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但是,我也曾在《金匮玉函经·卷一证治准则》看到‘头身者,身之元首,人神所注。’在解剖有些尸体的时候,我发现他们的心脏完好,但是脑部却受损,我就有些怀疑,是否应该是‘脑主神明’?后来,我请教师父,究竟孰是孰非?还被师父教训了一顿,说我不看正途的书。”她微微嘟了一下嘴,仿佛现在正好为自己平反似的。
慕清寒惊讶的看着她,“你们还解剖人?”
午须子笑了笑,“你也不必大惊小怪。陆鸣本就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只是没想到他却也固执,竟然对于‘心主神明’深信不疑。不过,小丫头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看着紫苏满意点点头,“竟然小小年纪,就能对这千百年的陈规提出异议,不简单呀!”
紫苏莞尔,“前辈过誉了。只是,前辈怎么想到会去炼制这种蛊毒的呢?”
“此事要从十五年前说起。千叶门有一个用毒高手唤作半夏,她那时就在炼制此种尸蛊。我得知以后,心痒痒的,所以也开始试着研制。历时七年,终于让我研制成功。”说到这里,午须子暗暗叹了口气。
慕清寒皱了皱眉,“那炼制这种尸蛊和尊夫人不于前辈同住,又有什么关系呢?”
“唉!你们今天看到其实是我小儿子午当,他还有一个长他三岁的哥哥。”午须子停了停。
紫苏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该不会是,用你自己大儿子来实验尸蛊了吧?”
午须子闭上眼,点点头。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
八年前,午须子终于将尸蛊炼制成,但是却一直在一些家畜动物身上试验。这尸蛊毕竟是要用在人身上的,所以他就思虑着弄一具新鲜的尸体来。
有一天,他夫人突然跑来药庐,说是大儿子得了重症。午须子嗜毒成痴,常常在药庐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夫人知他脾性,无紧要的事也不去烦他。这大儿子病了好些日子,原以为不过是风寒之症,哪知请了大夫,吃了好些药也不见起色,反倒一日不如一日,这才慌了神儿,赶忙去找丈夫。
午须子回到家看过儿子,知道已是回天乏术。看见娘子在一旁不住的伤心自责,更不敢将实情告之。情急之下,生出了一个一举两得的主意——给儿子服食尸蛊。一则可以通过尸蛊控制儿子,让妻子以为他还活着,不必那么伤心;二来,也可以试验一番。
他夫人见丈夫带了儿子去药庐,只说还有的治,又不让自己跟去,在屋里来回踱步,着急的不行,心中放心不下。终于还是决定去看看。哪知她一去,就正好撞见午须子在给儿子喂食尸蛊。
她伸手就要去夺,却被午须子推开了,“夫人少安毋躁,听我解释。”
他夫人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就抢了话,“你疯了吗?竟然拿儿子来试蛊!”
“夫人,儿子的病,也是回天乏术,我才出此下策的。他服食了蛊毒,依然似活着一般,岂不好?”午须子拉住夫人。
“现在当然是随你说了!”午夫人本就是性情刚烈的女子,此时哪还听的进去他的话。她随手推开他,抽出佩剑,一剑将儿子的头给斩了下来,“我宁愿他死,也不要我的儿子做行尸走肉!你我从此恩断情绝!哼!”她将剑掷在地上,抱着儿子的尸首,带着小儿子就离开了。
听着午须子说完,慕清寒和紫苏也不知道要该说什么才好。“前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不要再介怀,而且我想午夫人终有一天也会明白的。”
午须子听了清寒的话,点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但是,如今就快要去京城助裕王了,我心中还有一事为了呀!”
“可是,想与你尊夫人破镜重圆?”紫苏小心的问。
“恩!”午须子捋了捋胡子,“这次出谷,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所以我不想有遗憾。”
“既然如此,不如我和清寒试试,看能不能帮上忙。”紫苏说完,清寒就惊讶的看着她。
用过晚饭,紫苏拉着清寒在流云谷里闲逛。清幽的月光,从竹林间洒下来,影影葱葱,摇曳生姿。
“你也是的,不是我说你。人家夫妻间的事,我们外人如何能插上手。你倒好,还强出头。要是不能替午老前辈完了心愿,怎么办?而且,我觉得午夫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慕清寒替紫苏拢了拢披风。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总得试试呀?而且,我身边有个大谋臣,害怕什么?”紫苏笑笑,拖着他继续走。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还非的往这淌混水里趟!”
“可惜,我答应了。你不趟也不行了,更何况他是为了你家王爷才要出谷的,所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事你都管定了。晚上回去,好好想个良策吧,我全力配合。”紫苏笑着握住他的手。
“办法,我倒是想到一个。”说着他侧头看着紫苏,“不过,就是要你出马了。”
紫苏诡笑一下,“刚还说不管,原来早早连办法都想好了。快告诉我!”
“这事还需从午当下手。”既然午当母子没有搬离流云谷,那么午夫人和午须子之间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午夫人到现在还住在流云谷里,就证明她心里还放不下午老前辈。所以,明天你这样……”慕清寒就如此这般的交代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午当就又来了,紫苏看着他,嘴角漾开一抹笑意。“你怎么又来了?”
午当扫了她一眼,没理她。
臭小子!紫苏暗暗腹诽了一句。“你就这么想学医术?”
一听到医术两个字,午当立马来了精神,“我想学的是用毒,而不是医术。”
紫苏听了大笑起来,“连草药都不认识还遑论用毒!先知道药理,方才能下毒呀!”她看着午当心动的样子,敛了笑意,“而且你母亲不也反对你跟午前辈学用毒吗?但是学医术的话,或许能另当别论。而后你掌握了药理,再来个曲线救国,研究用毒,岂不好?”
午当心中一喜,“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教我?”
紫苏点点头,“我看你很有天分,而且又是真心喜欢,所以也想把所学的医术传授于你,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午当忙不迭的点头应承,“当然愿意!”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见见你娘,看看她的意思。”说完,紫苏就跟着午当去了他家。
午当和她娘住在谷底的一条小溪边,不时的有些竹叶顺水漂过,甚是好看。
他们住的也是竹屋,屋前围了一排篱笆,里面种了很多的菊花。难为在这深秋时节还开的如此繁盛,看来种花的人花了不少的心思。
“好漂亮的菊花,都是你娘种的吗?”紫苏说着就往花前去。
听了她的话午当贼得意,“都是我种的!要是喜欢的话就摘两枝,算是我送你的。”
紫苏瘪了瘪嘴,“不要!好东西不一定就要据为己有,白白糟蹋!而且,你知道吗?菊花也可入药,《神农本草经》记载,久服菊花可利血气、轻身、耐老、延年。”
正说着,就听见屋里的响动,“当儿,你回来啦?服过药没?”很好听的声音,如果不知道里面是午当的娘,紫苏一定会以为是位妙龄女子。
午当听他娘问起吃药的事,才想起来。刚才听紫苏要教他学医术,高兴的把去午须子那里取药的事都给忘了,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回。
紫苏听了有些纳闷,“吃什么药呀?”
这时,午夫人已经走了出来,看见紫苏有些惊讶,“这位是?”她转头看着午当。
“午夫人好,我叫紫苏。”她只觉得午夫人有些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刚听见夫人问午当吃药?我也曾学了些医术,不知道能否让我替他瞧瞧。”见她没有反对,紫苏就伸手去搭午当的脉。
不一会儿,紫苏就收回手,皱了皱眉头,“他有先天不足之症,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
“没想到你真的有两下子,只是诊了这么一会儿脉,就能知道我的病因。要不是九年前得了一个方子,只怕我早死了。”午当一副赖赖的样子。
“哦?能给我看看那个方子吗?”一听到这个,紫苏也来了兴致。
午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不是想收我做徒弟吗?那你也给个方子来,要是连我的病都治不了,我也没什么好跟你学的了。”
紫苏不理他,对着午夫人说,“有劳夫人借我文房四宝一用。”不多时,她就将自己的方子写了出来,“现在,把你的那个方子拿出来,跟我对对吧!”她把方子拿在午当面前扬了扬。
这时,午夫人已经取出了那个药方,虽然纸已经开始泛黄,却还保存的很好。
紫苏看了那张方子就笑了起来,指着午当,“原来你就是九年前那个病的快死的小屁孩儿呀!?”药方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自己的字迹。
九年前,午夫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午当,来找陆鸣求医。可是,当陆鸣得知他是午须子的儿子以后,就死活不医,任凭午夫人在药庐前跪了两天一夜。那时,紫苏刚拜陆鸣为师,不过才一年。她勤学好问,看了午当的病,就很想知道该如何医治。
陆鸣对这个唯一的弟子,向来的有问必答,“他家就守着这么一味治病的灵药,却要跑来这里求我。看来真是一个只会用毒的匹夫!”
“是什么药呢?只吃这一味就能治好吗?”紫苏呼扇着大眼睛看着师父。
“那味药就是他午家的传家之宝——紫雪貂,取其舌尖之血为药引,然后用五倍子三钱,砒霜一钱,冬桑叶五钱,半夏二钱,加五碗水,文火煎熬三个时辰,最后取其汁液和菊花蕊制成芡实般大小的丹丸,每隔七日或是发病的时候,用合欢酒送服一粒,就好。虽然治不断根儿,但是长期服药,也可保他活个七老八十的。”
这些药听起来都是十分凶险的猛药,难道不怕把人吃死了吗?紫苏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看到小徒弟这个表情,陆鸣笑了笑,“所谓‘药医不死病,死症用毒药’!慢慢学吧!”
紫苏把药方用心记下,本来也不是想要帮午夫人,毕竟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只是,无意中看到午夫人盯着怀中的稚子的那双眼睛,让她想起了自己受伤时,凝墨照顾她的样子。那次,大家都以为她没得治了,可是凝墨却固执的不肯放弃。最终她挺了下来,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凝墨布满血丝和担忧的眼睛。于是,她心软了,悄悄的将师父说给她听的药方给了午夫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