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风再生

　　在以后的几天里，高档的住宅区里每天都会有一个美丽的女孩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俊美男孩在相应的时间出现——
　　宁静的湖边飘荡着他们的欢笑，茂密的竹子林中穿梭着他们的身影，宽广的林荫道上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风已不再在意，也不再顾虑，他慢慢地放开了自己心结，不再将爱情拒之门外，不再将她拒之千里，温柔地享受着爱与被爱的幸福……
　　在家里吃完晚饭。
　　他们会在一起浇花、观星，会在一起回忆小巢的点点滴滴，会在一起品味一杯冒着浓香的卡布基诺，会在一起静静地看书……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仿佛没有五年的离别，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日子就这样让人陶醉。
　　如夏夜的微风般。
　　凉爽而甜蜜，温馨而幸福地慢慢过去。
　　然而最近几天，夏夜发现妈妈和风似乎都有心事。吃饭的时候，风常常沉默，吃的也比往常要少的多。妈妈也时常走神，筷子好几次夹空，对她的提醒也置若罔闻，这在她的记忆里是从没有过的。她想：也许是准备神经再植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风和妈妈都有些过度紧张吧。
　　天空圣洁。
　　白云悠然。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清晨。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照进来，洒了床上的人儿一身的温暖。
　　夏夜睁开惺忪的睡眼，起身拉开白色的蕾丝窗纱，金色的光芒瞬间变得灿烂无比，霎时照亮了整个房间。
　　她微微眯眼，望着窗外的草地和远处的镂花铁门，也许是因为昨天她和风观看狮子座流星雨，睡得太晚，以至于早晨也做了一次懒虫。
　　伴随着清脆的敲门声，夜静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夏夜回头，“妈妈——”看到母亲神色凝重地来到她面前，她忽然有些不安，不禁又问：“有什么事情吗？”
　　夜静略带疲惫的点了点头，转身坐在墙角的紫色沙发里，“在这一个月里，神经再植没有发生任何变异，风可以准备手术了，但是……”她稍稍停顿，“这个手术并不一定会百分百的成功，它存在一定的风险，也可能会出现一些意外。”
　　“风险？意外？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连妈妈这世界一流的专家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吗？您要知道神经再植可是诞生在——您手里的？”夏夜顿时紧张起来，急促而迫切地问。
　　“小夜——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自修医学，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任何的外科手术都存在着一定的风险，即使外科医生的医术再高超，他们也不能确保手术中无风险，无意外发生……”夜静眼底有凝重的暗光，她微微叹息，“更何况这是神经再植，更何况颅内神经再植又是国际上的第一例。”
　　“那……妈妈您肯定您有几分的——把握呢？”夏夜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能肯定我有多少的把握，但我肯定会在手术台上竭尽全力，竭尽全力治好风，竭尽全力让他再次站起来。”
　　夜静望着女儿眼睛如星星般闪亮，夏夜知道这种亮光是责任，是与死神抗衡的坚定，是救人于水深火热的决心。
　　“还有一点，我想我必须告诉你。”夜静望着女儿，眼底不再是慈爱和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医生的庄重和威严，“神经再植的成功率和风险率几乎是半对半。如果神经再植成功，风的双腿一定会有知觉，他也会毫无非议地再次站起来，但我也不能担保再次站起来的风不会发生意外或者不会留下后遗症……我只能尽量将风险减到最低最低……”
　　“既然神经再植已经成功，那为何还会发生意外或留下后遗症？”夏夜既紧张又困惑。
　　“妈妈的意思是——神经再植成功后，风会留下神经痛的后遗症？甚至还会失忆？是吗？”她背脊僵硬地站着，怔怔地望着母亲。
　　夜静的眼底有凝重的暗光，她望着女儿有些无能为力地点点头，“但愿风是个奇迹，因为他具备顽强的生命力。”
　　心脏猛地抽紧，胸口一阵酸涩，泪珠霎时沾湿了睫毛，她不敢想象神经再植手术后的风会不会有奇迹出现？她知道奇迹的定义是多少，她知道奇迹的概率是多少，她知道奇迹都是人渴望的，并不能相信奇迹，如果真有奇迹出现，那是她和风的造化，那是苍天万物对他们的恩赐……万一奇迹没有发生呢？万一风丢失了记忆呢？万一丢失的记忆恰恰就是他和她的那些相识、相知、相爱呢？那失忆的风会不会还记得她？会不会还认得她？会不会还依旧爱她？会不会离开她？会不会讨厌她？会不会和别人牵手走向红地毯？……
　　一种害怕，一种担忧，一种将要失去的恐惧感瞬间蔓延了她的全身……
　　她突然冒出一个自私的念头，她要阻止——阻止风不要去做神经再植手术……
　　她害怕极了，害怕失去他，害怕神经再植手术不成功，害怕他因失忆而忘掉她……
　　她不敢赌，也不能赌，因为她恐惧，因为她没有必胜的把握……
　　“我还没有告诉风，你去和他说吧。”
　　“妈妈——这段日子对我和风来说是温馨而甜蜜的，我们之间已没有了距离，没有了代沟，一切相处的都是那么的自然、融洽，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这种安定的日子——我很喜欢也很满足，我不想去打破现在的幸福，我也根本不在乎风能不能再次站起来……”夏夜望着母亲，眼底有抹复杂的哀求，“妈妈，我们放弃吧！……既然神经再植没有足够的把握成功，既然手术成功后也还会出现一些意外，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赌呢？我们为什么不放弃呢？妈妈，请您理解我，原谅我的自私……我真的不能没有风，他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五年前，那个欺骗我——风在茫茫大海上的消失的美丽谎言……还让我心存侥幸，还让我心存幻想，还让我心存希望，还让我相信风尚在人间……” 她的喉咙忽然有些酸涩，眼圈突地红了，“可是神经再植呢？它决定的是风的生命，决定的是风的记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心存奇迹地把风推向手术台，做不到心存侥幸地让风接受神经再植……妈妈——我们不要赌了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手术不成功，好害怕奇迹不会出现，好害怕风会永远的离开我，好害怕风丢失记忆，好害怕风不再记得我……”
　　“你真的很自私。”夜静望着女儿，心中有股怒火在翻腾，“神经再植——它不止寄托了绝望的风再生的希望，还倾注了我和助手们五年来的全部心血，甚至它还蕴含了陈志先生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谴责……成功在即——你说放弃就放弃，你说不赌就不赌，你想过我们大家的感受吗？你想过风的感受吗？”
　　“我自私、我自私、我就是自私吗？”她歇斯底里的狂喊，“我自私都是因为我爱风……我不能没有他……”大颗大颗的泪珠顺腮而下，她祈求地望着她，呜咽着说：“妈妈——放弃神经再植——求求你——允许我这么自私一次好不好？”
　　夜静望着无助而哀求的女儿，心中暗痛，她不禁起身走到女儿面前，把她轻轻地拥在怀里。“孩子——不要哭了，去找风吧，和他好好的谈一谈……问他是否愿意接受手术……毕竟他拥有主宰权。”
　　“我不去和他谈，我不想和他谈，我也不愿意和他谈，妈妈——要去——还是您去吧。”她哽咽着否决，因为她害怕听到风答应手术的话语。
　　“那——好吧，你去厨房吃点东西，妈妈去找风。”夜静松开紧拥女儿的双臂，转身走了出去。
　　金色的阳光里。
　　夏夜无意识地站着，她怔怔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大脑忽然闪现一个残酷的念头——
　　把神经再植破坏掉，把大量的医学数据分解……
　　让手术无法进行……
　　一阵清风从窗外飘来，白色的窗纱被猛烈地吹扬而起。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背脊渗出些许的冷汗，她怎么会有如此自私卑鄙的想法，她怎么会有如此龌龊无耻的动机……
　　明媚的阳光穿过百叶窗慵懒地斜照进房间里。
　　风紧蹙双眉，紧张而认真地在制作着什么。
　　镶嵌在墙壁上的钟表在没有烦恼地向前滑行。
　　夏妈妈神情复杂地推门进来。
　　夏妈妈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风一个人，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已经切换成黑屏的笔记本电脑，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妈妈刚刚说过的话——
　　“神经再植的成功率和风险率都是存在的……”
　　“即使手术成功也可能会出现失忆的意外……或者留下神经痛的后遗症……”
　　他犹豫着，紧张着，挣扎着，矛盾着，担忧着……
　　如果手术失败，他是否真的会永远的离开她？如果手术成功，再次站起来的他失忆，她会承受住打击吗？……
　　抿紧的嘴唇透露出深深的无奈和苦涩，黑色的眼眸涌起无限的茫然和挣扎。
　　这段温馨而幸福的日子，是他五年来最快乐的日子，美好的恍若梦境般，美好的让他想永远的持续下去……
　　可是——他也很想做神经再植，即使拿着他的生命做赌注，他还是想要赌一赌，因为他不想再坐在轮椅上像个废人一样，他想和她一起拥抱这花样年华，他想他们的生命之路还很长很长……值得也需要他这么去做……
　　他还想为她遮风挡雨，他还想陪她踏遍千山万水，他还想一生都要做她的护花使者，他还想一生都陪伴她滋润阳光雨露，他还想一生都陪同她经受风吹雨打……
　　所以他必须要站起来，所以他必须要拼一拼、博一博、赌一赌，所以他必须要接受神经再植，所以他必须要找夏夜好好的谈一谈……
　　他想：她最终会理解他，支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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